第4章 替罪羔羊
誠然邏輯都在,或許是因為他正兒八經慣了,本來一場奪命凶徒的行凶自白,生生被他說來如同說一個他人的故事,而且這故事還是個生硬無趣的故事。
成德帝心下不由感歎:齊貴妃,你可知自己生了個如此好的兒子。
“子崖這說法新鮮,必然是廢了心思才圓話至此。不過若說其他人傾慕南潯王還算合乎情意,子崖不是一向對南潯王態度淡淡嗎?”成德帝說著,嘴角竟還在笑,“不說這件事,朕對子崖心性還是了解的。方才那番話,朕隻當你是說笑。”
盛子豐心想:說笑嗎?確實,自己親哥哥的正直心性可謂深入人心。所以成德帝明明能看得出哥哥是出於對母妃的關心為其頂罪,反而不會因為哥哥的頂罪而對母妃多想。若換成自己,必然適得其反。
說來,這一切都得多謝哥哥的絕對良善了。
“好了,朕還是對丟了腰牌的翠袖的陳述感興趣。”
翠袖連忙慌亂得磕下頭,纖細的身形跪曲著顯得格外瘦小無依,“奴婢什麽都說,奴婢什麽都說。奴婢自知截下韻欣公主的書信並將其隱衛殺害,觸犯宮規和律令,但奴婢不悔。”
“奴婢與陛下皆知那封信並非如韻欣公主所說。奴婢是替多年受王皇後打壓的齊妃娘娘抱不平。因為韻欣公主撫養在王皇後膝下,兩人福禍相依,所以奴婢做了今次一事隻為扳倒韻欣公主。全是奴婢一人所為,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
好一個忠心護主的好翠袖!
盛子元微微遺憾,本來想通過韻欣和齊貴妃之間的暗湧將當年母親一事引出來,最後卻未能如願。其實也是可以猜到的。就算韻欣心知齊貴妃已經容不下自己所以針對自己,但韻欣必然不會將齊貴妃當日所說之事坦白出來。因為韻欣是齊貴妃,不是那等為了自己將別人至於險境的心性。
他又快速得瞥向右手邊的盛子豐,見後者嘴角微微上揚,一臉欣然得看著攬了所有罪名的翠袖。所有都明白了,必然是自己這個六哥早早就想到了吧。而一個手握勢力的王爺,必然有許多法子讓一個小小宮女甘願替人代罪甚至因此付出生命。
亦不知成德帝是信了沒有,隻聽他道:“吳總管,宮女翠袖就親自交由你審理了。”頓了頓,目光深邃落在齊貴妃身上,“或許還能審出點什麽來。”
“是。”吳總管恭然領命。
卻有人不希望此事如此輕巧走到終點。
“陛下,此事是不是處理的太過輕了。翠袖隻是一個宮女,如何還會因為主子之間的事情如此極端鋌而走險。雖說棄車保帥之事,也是有可能的。”說話的是王皇後。
經盛子杉一事,這個素來溫和良善的嫻靜皇後,也終是毫不隱藏露了她內心本原本尖銳和狹隘的一麵。
“皇後。”成德帝挑眉看她,道,“先管好你自己分內的事。”
王皇後輕抿下唇,低眉道:“臣妾謹遵陛下之意。”
之後禦花園人去園空。
繁華不過一瞬過眼。
盛子元便將今日自己在皇宮的經曆細細說了一遍。
尹千城聽完,先是端了一杯茶給男子,“那枚腰牌和那封信是你做的手腳?”
男子堪堪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並將杯子完璧歸趙,“暗鋒看到翠袖和另外一人合力殺了青銅。所以我丟出原先不存在的線索。將一名宮女的腰牌順手牽羊不是難事。那封信被齊貴妃藏在她的寢宮力裏。想來該是她覺得留下會有什麽用處,卻被我利用上。”
“樂俊王身邊第一的隱衛死在齊貴妃心腹手下,看來齊貴妃著實是不簡單。除開翠袖的那人,會不會是豐都王的人?”尹千城猜測著。
盛子元搖頭,“據暗鋒對六哥的暗中觀察了解,應該不是。”他沒有說完的是,這人似乎並不是鳳朝人。
尹千城偏頭看他,心裏描摹著麵前這人的細致眉眼,“那封信的內容,你可看過了?”
“沒看過。”盛子元在這灼熱視線下將臉側了側,覺得方才熱茶杯留在自己手心的溫度又莫名上升了些,“但暗鋒複述過大致內容,與市井傳言和言官們上諫的一樣。”
尹千城心裏忍著笑意,麵上卻依舊正經分析,“所以子杉敢讓成德帝看那封信,因為她知道成德帝為了維護皇家顏麵必然會順著自己的話說。”
“子杉倒是機警了一次,還記得我這一院子的紫竹。隻是我這個當局者都不知道何時與她書信來往過。那封信她寫給樂俊王,為什麽要畫上五片竹葉?”
盛子元為其解疑,“樂俊王,字修竹。”
尹千城輕歎一聲,“從子杉的遲鈍反應,和樂俊王給她的隱衛青銅這兩點來看,兩人必然都是有情意。但這份情,注定不容於世。子杉的事,王皇後是如何打算的?”
“招駙馬。但必然不會是韻欣可能中意的姻緣。”男子倒也忘了女子有意注視的眸光,轉過頭看她,“所以我總覺得有愧於她。”
女子將左手搭在男子擱在小幾上的右手手背上,“我知道,你兩次一反常態出手幫助子杉,是因為覺得自己介入此事而心有愧意。但不管你是否出手介入,子杉和樂俊王的事都會因為齊貴妃將書信信息傳播出去而鑄成今日局麵,你又何須自責?”
盛子元回握她的手,他如何不知道女子是不想自己徒有心結,笑道:“有十四維護,真好。”
女子見他解開心結,卻又反過來調侃他,“怎麽?現在又不藏鋒顯露人前了?”
盛子元一雙眸子溫潤輕柔得看著女子,這幅模樣與白日裏在皇宮時簡直是判若兩人,“正反不會留在這是非地多久了,顯露人前就顯露人前吧。一切我來應對。”身形靈活一動,目光卻是絲毫不偏移半點。女子卻因為太過陷在男子的眸光中沒有注意到男子的動作。
“你方才用一種恨不能將在下生吞活剝拆入腹中的眼神盯了這許久……”他天籟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味道,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如春風拂在女子心上,“欲意為何?”
尹千城麵色一紅,想要拉開與麵前大眼對小眼男子的距離,卻在此刻發現,自己被男子帶著身形一扯,兩人如今在小幾的狀況是一上一下——尹千城在上,盛子元在下。
女子一見是如此姿勢,身子一僵,臉色更是一紅。
“十四。”他說著,將自己的臉與她的臉拉近,“你的臉為什麽越來越紅?”
“你……”她掙紮著卻沒能脫身,隻好將自己緋紅的臉埋在他胸前,卻仍覺丟人,於是頭無意識蹭著。
然後頭頂就傳來他低沉的聲音:“你再亂動,我們的姿勢就對換一下吧。”
“……”尹千城於是就一動不動如木頭了。
誠然她下他上的姿勢太曖昧旖旎說不清。
盛子元一邊悶聲笑著,一邊轉移注意力,卻感覺到自己背後有什麽東西抵著。他鬆出一隻手,將背後東西移出來,“之前怎麽沒有見過這個錦盒?”
移出來的是一個黑紅木錦盒,看著很是精致。但盛子元對尹千城房間裏所有的東西萬分熟悉,自然一眼看出這個錦盒並不是尹千城的。至少這錦盒是他第一次見到。
因為盛子元鬆了一隻手,尹千城從他身上起開,也去瞧著錦盒,“是夜傾淵派人送來的。說是……”難道說是夜傾淵原本打算恭賀自己與阿七締結連理嗎,“他一國太子嘛,錢多,送禮。”
……
盛子元已然將錦盒打開,這錦盒可謂是個百寶箱,裏麵包羅眾多,圓形鳳紋鏤空白玉佩,一對白玉鐲,明月璫,白玉靈狐簪,精致的流沙箋。
男子挑挑眉,“這是、何意?我若是不知道他對你無意,真要當情敵看待了。”
“哦?你是如何知道夜傾淵對我無關風月。”
盛子元毫無壓迫感,“感覺。”
“雖總覺夜傾淵有事未曾明言,但他卻是除你之外第一個讓我覺得值得深交的人。至於風月……”尹千城說到這,粲然一笑,“風月,有你足夠。”
“咳、咳。”房裏響起十分不應景的故意咳嗽聲。
尹千城轉頭,果然在第一眼看到倚著門框的景榮,才想怒目相對,眸光一移,已然起身,“栢顏!你回來了。”
“嗯。”栢顏道,隨後走到案前,在熏香爐中燃了一片引魂香,然後坐到盛子元對麵,接過尹千城斟的茶,“最近沒什麽事吧。”
“沒事。”
栢顏揚眉看向女子,學著女子一副稀鬆平常,“強行克製經脈之痛而昏睡三天,與花雪徹底斷絕關係,讓鬆若重新回到栢顏身邊——這些你還能說是沒事?”
“既然你與景榮一起來,我自然知道你都會知道。事已至此,自然也算是沒事了。”
一旁景榮冷哼了一聲,對尹千城的雲淡風輕很是不悅。
栢顏卻是淡定,笑道:“你這裏沒事,山主卻是有話給你。”
尹千城這才換下不以為然,認真與栢顏對望。
“山主說他已然年老,決定直接將伽若交給你。三人選一這等事也省下好了。”栢顏說著,眉眼笑得狡黠。
“……”確定這不是因為尹千城虐待自己所以對她的懲罰?
景榮眼尖得也看到了那個錦盒,最後得知來由隻道:“夜太子手筆不俗。”
盛子元這才發現錦盒下麵壓了一封信。因為自己方才是將錦盒移過來而不是拿過來,所以信件依舊是貼合著錦盒盒底。
但這封信有些奇怪,不像是來往的書信,倒像是情報一類的。
“錦盒下麵是什麽?”盛子元與尹千城自然不分你我互不遮掩。
“哦。當初火燒尹府的黑手,正是藍株。”尹千城說得平淡,頓了頓,“所以花忘塵很早以前就介入其中了。”
藍株故意住進尹府,她後來控告尹千城對倚紅一樓人命的任意碾壓,還有對尹府的一把火……還有,藍株入住尹府是在尹千城去往湯水之前,若那時花忘塵就開始對尹千城懷有他心,那麽他後來去湯水又是出於什麽,當真隻是經商如此簡單嗎?
花忘塵。
你我之間,究竟該是如何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