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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明天以後

  盛子淩和盛子杉自然也覺這樣打算再好不過。


  景榮見自己與盛子元已然將場麵控製下來,心下對尹千城的擔心減了三分,但隨之又是由心而生的三分黯然失意。以他對尹千城的了解,方才必然是隻留了一抹意識強撐著。眾人皆是喚她,唯有一人,能讓她收了最後的防備和自守,放心得閉眼不管後續之事。


  “我們就先行走了。”景榮從盛子元手中接過尹千城。這裏的我們自然不包括元殊王。雖近處幾人都知道兩人之間的情意,但同樣也知道兩人的情意並沒有擺到明麵上。至少是避開成德帝的耳目的。


  於是景榮和鳳凰帶著尹千城先一步離開。盛子杉一隻腳邁進豐都王府邸門檻的時候偷偷瞧了一眼盛子元,卻是沒有從後者臉上看出絲毫端倪。盛子淩也知盛子杉的心思,不過未言一詞。隻是他知道這個七弟心思太深,素來會藏,不顯山不露水的,再如何盯著也是枉然。


  下一秒卻見盛子元調轉身形,話出口的時候已經是用輕功掠開幾丈遠的時候:“我先行一步。”


  盡管不明說,也知他這先行一步是因為誰人。


  就聽盛子杉道:“還以為七哥不會追過去。”


  “他必然也以為自己不會追過去,卻還是追過去了。”他必然知道父皇耳目會察覺到異樣,卻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必然也以為自己會隱藏好克製好,卻還因為將那人看得太重而不管不顧。


  這一刻,哪還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盛子元。


  他終究還是比自己有資格將她明裏暗裏看重在意。盛子淩心裏如是想。


  盛子元追上來倒是也讓景榮動容不少。


  紫苑。


  尹千城依舊‘醉’著,故而也沒有聽到下麵的對話。


  “看來就連日以酒止痛到達了身體承受的極限。不過休息足夠就沒什麽事了。”景榮診斷道。他雖不是栢顏和尹千城一個醫一個毒,把脈還是不在話下的。又加之他對尹千城的狀況有一定的了解。


  “栢顏何時出來?”盛子元第一時間便是想到栢顏,畢竟他一身沉屙由栢顏治好,畢竟尹千城讚其醫術可當冠絕天下,“可有什麽法子徹底根除?”


  鳳凰守在尹千城的床前,但還是時刻注意著兩人的對話。


  “栢顏回來也隻會是帶煉製的引魂香短暫減輕痛楚。你也知道如今引魂香於這女人而言怕是作用甚微。但以她死要麵子的德行肯定自己死扛著也不會說。”


  這些盛子元知道,過了許久,盛子元看著女子的睡顏,低聲道:“看來隻能快點回伽若了。”


  “你知道這一點就好。這女人也想到了。她還知道自己硬撐不了該回伽若。至於鳳朝什麽南潯王的名頭於她而言從來可有可無,至烽軍的後續安排她心裏一直都有數。她甚至想到了去處理遠在東延關於她父親的消息。”


  “就是沒有你,就是不知你會在她回伽若的時候是何去何從。”景榮本沒料到自己會與這個男子說這些話的,但這個沒料到是在沒有看到尹千城昏過去的情況下。現在不一樣,若是一直都是尹千城一個人籌謀打算,她與他在鳳朝的瑣碎事到什麽時候才能了。


  走出女子房間的門檻,抬眼是月華如綢,卻平白看著刺眼。景榮緩緩閉眼,最後道:“你若當真不辜負她,好好想想與她的事吧。”


  直到景榮身影消失到無,盛子元都再沒有說過一字半句。鳳凰偏過頭來瞧向男子,卻見他並沒有如往常一樣走近與尹千城同室親昵,甚至都沒有再看尹千城一眼,隻是悄無聲息得從那道暗門離開了尹府紫苑的範圍。


  雖則他沒有一句動情的甜言沒有一個心疼的眼神,但鳳凰卻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的寒意和悲戚。


  鳳凰心想:主子,這就是你必須回鳳朝的原因嗎?這就是你明知鳳朝留不得也要苦苦支撐的原因嗎?隻因這個人。


  那麽,主子與這人,就該好好的。


  而盛子元回到自己書房椅子上坐下,便一手撫胸,不可遏製得是喘氣,那模樣像是溺水不得救起之人。他氣息紊亂,全然不似方才進門前的平穩輕淺。要說盛子元武功雖不能與尹千城想必,但也算是數一數二,怎會有氣息如此雜亂不受控製的時候。


  隱在暗處的遠山和近水一瞬出現。近水走近一步,急道:“主子!你可是舊毒發作身體不適?”


  盛子元擺擺手,示意近水停下了身形。


  遠山思慮道:“主子體內的毒早由栢顏公子醫好。主子從尹小姐的紫苑回來,必然是尹小姐……”


  是呀。那點舊毒如何能讓他如此難受,如此錐心刺骨。


  過了片刻,盛子元已然調整過來。屋內沒有點燈,窗外的白月光此時正是明亮皎潔,如同夜明珠。雖是一室明亮,卻沒有增加分毫暖意。


  盛子元因為方才的一番動作,兩鬢的墨發打散垂了下來,正好遮住月光的探照。他的眉眼和神情隱在陰影之中,一切像上了鎖一般。


  就在遠山和近水焦慮對望一眼之際,盛子元手指在案桌上以一種奇異的節奏和力道瞧了三下。


  空無一人的暗處傳出男子低沉沙啞的聲音:“暗鋒聽候主子吩咐。”


  未見得說話的人,聲音裏也是透著嗜血和詭異。若不是知道各種事由的人,必然以為隻是自己一時的夢魘之聞。


  遠山和近水心裏同時一跳:主子竟然將經久不動用的暗鋒給調出來了,看來事態很是嚴重。


  “從翠袖身上開始吧。”盛子元淡淡道。


  “是。”暗鋒道,“主子,還有一件事。近日前往東延的眼線說,查到三年前湯水之戰後尹小姐並沒有離開,而是逗留在至烽軍內。”


  遠山和近水都是一瞬驚訝。


  盛子元隻是眉峰一挑,難怪景榮說十四一直對至烽軍都有安排。他這才緩緩閉上眼,一副疲憊。


  想必暗處那人也離去了。


  遠山道:“主子是要向皇宮動手了?”


  “嗯。速戰速決。”盛子元閉眼道。


  十四,不會太久。


  鳳朝這個年關注定不會太過乏味枯燥。而一切暗黑與恩仇,隻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間露出它最本來的麵貌。


  十二月十五日,兩位王爺的大婚三日算是圓滿禮成。若非要說出個不太圓滿的地方,就是豐都王的正側兩妃在府門口的暗鬥。若再要說出點什麽,那也隻是南潯王隻在第一日出現,之後兩日再不見人。所能知道的消息隻說南潯王落了風寒。


  南潯王風寒期間,倒是有位尹千城意料之外的客人前來探望——浮音茶樓掌櫃易似水。這個性情女子尹千城倒是很喜歡,自然敞開大門而迎。


  紫苑。


  “聽說南潯王在豐都王新婚大喜之日大醉,這一醉就醉了三日。我是琢磨著你的酒量怎麽會如此不濟。不該是近日連著將我樓裏的酒搬了個空,所以縱酒太厲害才如此的?又說你染了風寒,我本來是不信的。看你這枯槁樣子,也說不清孰真孰假了。”易似水看到尹千城的時候,後者正一身狐裘裹身。


  雖已到深冬,但她這一身行頭確實比一般人看著厚實不少。但即使穿得這麽多,還是能讓人感受到她的瘦弱。她最近委實清減不少。而且氣色也是病態的蒼白。


  兩人自然到了裏間說話。易似水來之前尹千城正在圍爐煮茶。


  “風寒不過是一個幌子。”尹千城絲毫不隱瞞,因為有些事在有些人麵前根本無需隱瞞,“易掌櫃如今都快成人精了。多謝了,多謝你之前不吝嗇你樓裏的酒,事過之後擔心你的酒讓我一醉就醒不過來。”女子低眉如此說著,正好遞給易似水一杯剛沏出來的茶。


  易似水是聰明人,聰明人知道什麽事該問什麽事不該問,聰明人也能聽得懂一字半句裏的意思。她雙手接過,“我就說紫衣銀發獨千城怎會是兩壇酒酒難倒的人。不過,自己多保重。不然沒個時不時照顧我生意的風雅人,我可是無趣得緊。”


  尹千城點頭,低笑不語。


  一口茶入喉,易似水更是欣喜看向與自己對坐的女子,“若是能請得你煮茶,我茶樓必然是生意好上百倍。”


  “易掌櫃這是誇我嘍。什麽時候得空,我也去浮音賺點零用也是好事一樁。”


  易似水亦是巧笑,目光掃過門窗,道:“你這地方我算是第一次來了,倒是別致。特別是水榭圍院,還得需會輕功的人將我帶過來。進你這一個小院子真是需要費勁不少。”


  “本來是打算架一座橋的。”


  “後來?”易似水聽著有些意思。


  尹千城坦言得雲淡風輕:“後來覺得浪費錢財。”


  “……你還說我是地道的生意人,你看你如此可不是比我更像財迷。不過你一個王爺,如何這等節儉錢財的做派。”


  尹千城麵上笑意淡了兩分,反而換了認真和肅穆,“那是因為我知道錢財來之不易,那是因為我也曾為了三兩薄銀費勁籌措。”女子似乎是看到了舊日的浮光掠影。


  易似水自然也沒有去問各種細處。因為尹千城好似睡著了一般。


  夢裏虛無又真實。


  “十萬至烽軍,戰死兩萬七千五百二十二人,傷殘八千四百三十七人。”隱約是韓牙的聲音。


  回話的是一個身穿戰甲的纖細身影,可以看到比之現在的尹千城有了一分青澀,清冷的聲音道:“戰亡者斂其屍骨,慰其親眷。傷者醫治,殘者調整在軍職務。”


  “親眷那邊的處理,可不簡單。朝廷更不可能在至烽軍親眷上花費一分一毫。”


  她如何不知道,至烽軍其實可以說是尹家的軍隊了。因為至烽軍隻在尹姓人手下才叫至烽軍。但她同樣知道,至烽軍的每一個戰士,都是和那人出生入死走到今天的。不能讓他們死了而不管親眷。


  “我去辦。”


  這三字,是她給的承諾。從而奠定了後來尹小將軍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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