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太後壽宴
次日夜間。
皇家內院,出處張燈結彩,非凡熱鬧,全然被喜慶一色籠罩。今日的鳳朝皇宮,用火樹銀花不夜天一句來形容,絲毫不誇張。
太後六十大壽,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尹千城聽此消息的時候,心裏想的卻是,如果當日那兩樁罪名,自己當真一樁都沒有擺脫,會不會有機會得此福音被赦免。當然,此時這也隻能是想想。
今日是鳳朝一國之中最尊貴的女人的六十芳誕,如此奢靡華貴,也是再自然不過的。
尹千城到得極晚,晚到大多數人早已到場,連帶籌備壽宴的東宮都落座了,估摸著就差正座的幾位了。
這裏是皇宮裏麵積最大的含英殿。可是現在看起來,依然會給人有些不過用的感覺。
想來也是,一國太後壽宴,後宮妃嬪皇子皇女自是不必說,不僅本國的王侯大臣及其家眷,還有別國前來賀壽的使者。因為六十大壽,實屬人生少有。故而不是一般的壽宴,亦邀請了三個鄰國。
如這樣的宴飲,無非就是底子殷實的人顯擺顯擺,外加王侯大臣相互結交拉攏,還有就是年紀合適的男女變相相親。
尹千城一麵應付著上前和她搭話的各色人,一麵想著這個夜宴會辦到什麽時候。正在神遊間什麽東西猛地冒在她麵前。尹千城還未看清,就聽人道:“城姐姐!”
“你這個鬼丫頭怎麽在?”尹千城彈了彈故意嚇唬自己的花拭淚白皙的額頭。
花拭淚忙的護著自己的額頭,“城姐姐總是喜歡動手!我和哥哥一起來的。就是知道城姐姐一定會來,所以我也來了。”
花家也來參加太後壽宴了嗎?花拭淚在的話,花忘塵必然就在。
正想著,花忘塵不知從來抽身過來,“太子托人遞了請帖,問到最後才知道是太後和淩王兩人共同的意思。”
花忘塵果然瞧出尹千城心中疑慮,主動解釋道。
“太後?”尹千城往下問道。
花拭淚搶話道:“太後說我們花家每次奉上的花木十分合她老人家的心意。”
尹千城了然一笑,原來是怎麽回事。
花拭淚見尹千城沒有問及盛子淩是出於什麽原因,好奇問道:“城姐姐為什麽不問及淩王的意思?”
這還要問嗎?盛子淩一定是因為上次湯水一事。若是有個萬一,花忘塵的商隊恰好是他們救命的助益。這符合盛子淩愛憎分明的性子。
尹千城自然是不會和這個小丫頭講這其中的關聯,“我對太後比較感興趣。”她又順手去肉花拭淚的頭,“快坐回去吧,快入席開宴了。”
花拭淚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哥哥,你看城姐姐最欺負人了。”
“花小姐剛才說是因為小姐才赴這個宴的,現在又覺得小姐欺負你,豈不是要打道回府了。”花雪也來打趣。
“哥哥你看,這個花雪姐姐也可以算是和我一個姓了,還合著城姐姐欺負我。”花拭淚被人用自己的話嗆了回來,隻好再次求助。
奈何花忘塵因為花拭淚這一句無心之話震得愣了神,一時沒有搭話。
好在花拭淚這一刻沒有看向自己的哥哥,尹千城也因為瞥了一眼花雪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道:“好了,改明讓你欺負回去。”
於是這一句改明,還真真是在後麵應驗了。
穿越人群也是花了些時間。此時已快開宴,眼前也少了很多心思各異的人。實則是因為周遭的人都瞧出南潯王待人都是禮貌淡漠,獨與首富花家才親近說了一陣。遂即覺得南潯王大抵是個不喜權貴獨喜錢財俗物的人。
當然,尹千城自然是沒有想到這一點。若是她知道,雖被人誤解了一番,但好在這一番誤解的結果沒人來和她故作數落寒暄,她還是十分喜歡的。
她轉眸就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一抹墨綠色。隻那一抹墨綠色安然靜坐,沒有旁人上前諂媚打擾。他正然執杯而飲,依然是清貴絕世。
因為南潯王與元殊王等都是親王品階,所以坐席安排在同一水平線上且距離不遠。她步步踏來,一步一步清淺而穩,宛如踏在自己的心上,而片刻那心上也生出妍麗清華的花來。
這是尹千城隔了一日再見到盛子元,感覺還恍如在城外小院裏。
帶路的宮人停了步,尹千城才得以看清今日夜宴是兩人一襲同坐。自己所在的這列隊從首席開始,依次是東宮和盛子崖,老五和老六,老七和老九……如果宮人沒有領錯的話,接下來的就是自己和麵前女子同一席。
隻見一個身著淡綠長裙、孔雀綠翎裘的明媚女子側著身子坐在那兒。女子十四五歲的樣子,頭上挽著個九鬟仙髻,髻上用的是一套紅玉首飾,發後墜了兩邊的紅色流蘇,顯得俏皮活潑。一雙靈動能言的眼睛還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見其還沒有打量完,尹千城幹脆依舊站著,等著她。她發現,麵前這個皇家女,比之花雪和花拭淚的嬌俏多了一分落落大方,比之紅綃的隨性有多了一分沉練,集皇家貴氣正氣與江湖活氣靈氣於一身,當真難得。尹千城突然有些感謝東宮對這裏席位的安排了。
想必這女子就是特地趕回來給太後拜壽的十三皇女子杉,也就是尹千城之前提過以一手丹青名動天下的韻欣公主。
“南潯王就是這麽對待初識之人的嗎?”坐著的女子終是反應過來開了口。
“不算初識。韻欣公主。”尹千城不見卑色,簡簡單單喚了一句女子的封號。然後隨意坐了下來。尹千城與之坐在一起,絲毫不顯得有什麽差距,反而更有她獨特的無人可比的姿態氣度。
如此,與盛子元隔了一個盛子逸和盛子杉。
盛子杉瞪了大眼睛“你怎麽知道我是誰?又是為什麽說不是初識?你我明明就是第一次見麵。”
“你鞋子上的圖,是你自己畫的吧。”
尹千城略低下的眼,落在一雙頗有特色的繡鞋上。那鞋上有活靈活現的鳶尾,這是這鳶尾可不是一針一線繡上去的,而是墨筆畫上去的。
盛子杉臉上一個緋色,下意識將露在外麵的玉足往席下挪了挪,“你眼力很好。就是從這畫風上看出我是誰的嗎?”她倒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跟時時將王爺架子端著的盛子淩截然相反。
顯然這樣的理由也充分。但是一般人也不會被安排在這個位置上。何況是和南潯王坐在一起。
尹千城不在多說這個問題,“至於第二點,相識並不一定要會麵過,相知也並不要經年磨合。已聞其人,已感其人,就已足夠。都說見字如見人,同樣見畫如見人。”
相識並不一定要會麵過,相知也並不要經年磨合。聽到的人都默默將這句話在心裏念了一遍,包括盛子元。
“果然是紫衣銀發尹千城,沒有讓我失望。叫我子杉就好,我喚你千城。”盛子杉道,“不過事實上,今天確實也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尹千城似有興趣得看向她。
正說話間,有內侍宣道——皇帝陛下駕到,太後娘娘駕到,後妃駕到。
座下立刻噤了聲。
一身明黃龍袍的成德帝與一身絳紅色正宮裝的王皇後一左一右伴著暗紅福壽新衣雙繡錦繡花的太後,身後是一個身穿紅色古煙紋碧霞羅宮裝的女子和一個秋香色水仙散花綠葉宮裝的女子左右並列。從左右尊卑來講,不難看出第二排的兩個宮妃,左邊的是良貴妃,右邊的是齊貴妃。
尹千城剛想將視線收回,卻瞥道最後還有個宮妃打扮的女子。尹千城偏過頭去看不遠處的盛子逸,見後者的視線果然放著最後麵宮妃的身上。這個女子正是盛子逸的母親,一直深居靜茹堂輕易不出的靜妃。
因為有他國使者在場,本來四國鼎立地位相當,雖來的都是晚輩,若行跪拜禮有失國家地位。再加之東延的禮節與其他三國不同,行禮變成了十分複雜的事。最後幹脆免了跪禮。
成德帝才坐下,便道:“南潯王可是在場啊?”
“南潯在此。”
成德帝視線利落尋過去,其實東宮一早交了夜宴各項安排的細則冊子給他過目,如此一問有些多此一舉故作姿態。好在尹千城知道他的用意。
“南潯王祈福可是還順利?”
“皆好。”
如此一段開胃菜當真是極有深意。成德帝的故意安撫,不過是不想尹千城對大理寺審案一事介懷。又如此在眾人麵前表現自己的公正或恩寵不成。
再平淡收回視線時,無意停留在對麵第一席上,坐著的是東延十三皇女微末鳳來和月朔。微末鳳來即使當日與月朔一起出現的女子。
而尹千城的視線與月朔相視了一瞬,便錯開了。她又想到十二個時辰之間月朔在自己院子前說的那句話——代我哥向你提親。
她倒是不相信平白無故有人會如此不合世俗、獨樹一幟的來提什麽親。縱然是真的,她也隻可能想到帝棲宗和天若宗之間的關係,而與她尹千城本人沒有半絲幹係。
再朝旁看,暗夜前來賀壽的不是夜傾淵也就罷了,來的倒是尹千城稱為花蝴蝶的戚無憂,後者今日依舊一身花衣。戚無憂不知怎麽察覺到來人的視線,最後竟有意挑釁得看了尹千城一眼。女子一笑回之。
隨後是高勳的代表——高勳如今風頭大勝從前的太子青陽天玦和一個女子。果然沒有了青陽天依,他這顆或被迫或故意蒙塵的美玉終於得以在高勳大戰場上展露鋒芒。
青陽天玦身邊女子的衣飾是高勳的宮裝。尹千城第一眼沒有將其猜成青陽天玦的太子妃,是因為這個女子算來她還有些熟悉——昔日青陽天璨做質子時身邊的侍女。她那時就覺得青陽天璨這個貼身侍女有些不同。
本來尹千城可以問鬆若,但此時人多眼雜,身邊又有個盛子杉在,實難略過身旁之人,反倒十分坦然問道:“子杉可是知道天玦太子身邊的是高勳的哪一位公主?”
正好盛子杉之前在東宮那裏看過列席之人的名單,道:“高勳皇女青陽天琊,也是青陽天璨一母同胞的姐姐。”
難怪。難怪會隨著青陽天璨以身試險度過三年的質子時光。
尹千城最後巡視了一圈,將注意力落在靠後的一個男子身上。男子估摸與她同歲年紀,五官對比盛子崖盛子淩等人還算入眼。最有特點的就是惹眼的劍眉飛目,給人一股子陰沉狠絕的感覺。
此人正是蔣獨昀,蔣家的現任當家,如今新任的兵部尚書。
蔣獨昀迎上尹千城探過來的視線,先是一個局促震驚,再是恢複如常,卻是再不敢看向這個女子。待他再有意無意去尋尹千城的身影時,後者已然自斟自飲優哉遊哉。
蔣獨昀。你究竟扮演者什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