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隻關自己
尹千城去的第一處是浮音茶樓。本來不必去的,因為她不知道浮音茶樓的這一趟,會生出那麽多是非。
她之所以率先去浮音,不過是要去j接川叔和柳姨回家。
橫遠沐家好巧不巧在尹千城入獄的當天秘密到了京都。基於栢顏和橫遠沐家的辦事效率,尹府在短短不到十日之內已被修繕了七分。路人紛紛側目稱奇,一時對尹府對尹千城的種種猜測又是一陣熱浪。
剩下三分是尹千城的院落紫竹院。所以不妨礙川叔和柳姨等人搬回自己的府上。畢竟尹千城也不想川叔和柳姨如今的年歲還在外客居。
本來若是栢顏去辦也並無不可,但是畢竟是尹千城自己的事,栢顏於這些事上並沒有什麽經驗。他不是待人接物遊刃有餘的盛子豐,也不是從心底裏能和川叔柳姨相處的夜傾淵。於他眼裏,隻不過是因為尹千城,他才逗留於此親手涉及這些事。
接人的前半段本來一帆風順。浮音茶樓來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與易掌櫃也是不熟也熟的老熟人了。
奈何茶樓的好處之一就是各種坊間談資都可以在此聽個盡興。這不,在等川叔及柳姨打點包袱的時候,尹千城一眾人等在後院等在。隻與前堂隔了一道布簾,尹千城耳尖得就聽到了下麵的對話。
“聽說南潯王這幾天仍舊是在逸王府裏。”一個人如是說,語氣端得是神秘兮兮。
如今大家都習慣喚她南潯王,而不是當初不願承認退步喚的尹小姐或是尹姑娘。也許是基於一月前尹小將軍的名聲正起。好在這些個稱呼聽在尹千城耳裏都是一樣的。
“誰說的,不是說去藏龍寺了嗎?”一個略微憨厚老實得道。
“這就是你不懂了吧,這些不過都是放在明麵上的說法罷了,拿來糊弄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你想啊,南潯王本來是清清白白的,如此被什麽罪什麽罪汙蔑了一遭,心情很好嗎,自然是閉門不見了幾天。但是尹府不是正好遭了一場大火嗎?南潯王自然是還在逸王府。”
“你這麽說也有些道理。難怪大家都在傳南潯王和逸王之間的關係,看來還是有鼻子有眼睛的。”
“這你又不懂了。不止是逸王,還有風流堆裏的淩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理寺那天這兩個人一前一後幫了南潯王。”
到底事後大家都想明白過來了。
“不過照我看來,還是逸王的可能性大些。畢竟一個月前尹小將軍衝冠一怒為逸王這件事傳為美談。”
衝冠一怒為逸王。說起來還真像說本子裏的才子佳人起承轉合的浪漫事跡。奈何尹千城聽著隻是越來越站不住。因為盛子元就在她左手邊。明明她傾心的是身邊這個人,而他也在意她,卻同時在這裏聽著別人說她和其他人的風月猜想。
若說她如今一絲武功也無都能聽見,盛子元更是聽的一字不落。
但盛子元沒有看她。就算她絲毫沒有掩飾看向他,他清清楚楚可以感受到她探尋的目光,依舊保持同一個姿勢。他太安靜。好似一個人在一個專屬的時空裏。而那個時空裏沒有她。
說他沒有察覺,尹千城無法說服自己。
那兩個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他們兩人的另外一個勁爆消息。”說話神秘兮兮的人依舊神秘兮兮,還故意賣了個關子,“聽說這逸王從高勳回來,身邊多了一個女娃娃,有人曾說十有八九就是逸王和南潯王的骨肉。”說到最後,話音有意無意減小了些,卻因此將給這句話帶上了神秘而耐人探尋的味道。
“這話可不能亂說,那個女娃娃看上起保底估摸也有七八歲,別說逸王和南潯王如今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七歲,在年歲上根本不可能有這麽大的私生女。退一萬步講歲數上合理,就衝著幾年前南潯王遠離京都從未回來,我們就不該這個猜想。這樣想不是平白詆毀南潯王的清譽嗎?”
“是是,小哥說得有理。不過說起來,倒真不知道以後怎樣的男子能讓南潯王看上?”
“皇室的幾個封王了的皇子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南潯王和幾位王爺也都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將軍王與手握至烽軍的南潯王可以稱得上是興趣相同;淩王雖說風流了些,但對南潯王卻是維護得很;豐都王最是溫潤和善;逸王在高勳三年都沒有斷了與南潯王的來往。”
誰都提到了,誰都有可能,唯獨沒有一個人。
……
話音還在,但有人已經無法淡然下去了。
尹千城如今也是沉了臉,她剛想掀了簾子出去,手放在簾邊,就被一隻覆著墨綠衣料的手阻止了。盛子元看著隔了對話卻隔不住心底繁緒的門簾,道:“又不是真的。”那話極淺,好似以期說服他自己。
她還要說什麽,奈何此時川叔和柳姨剛好收拾完畢出來。她更是沒有這個機會再言語什麽。
最後走得一路沉默。既回了京都,盛子元與尹千城自然分道揚鑣,自個回家。如此,任誰都知道浮音茶樓一段話鬧下得不愉快,尹千城今天是無望說些什麽了。
晚間。
盛子元一人坐在院落的樹下,麵前布了一張桌子,桌上是放好的棋盤。栢顏不在,他自然也沒有下去,卻是捏了一顆白子在手上。
近水不在,隻是遠山稟告一些事宜。院子裏沒有點燈,又因為兩人衣服的顏色,看著都似徹底融入夜色的。唯有盛子元露在外麵執子的手顯得有些白亮。
“兵部尚書主動請求告老還鄉。”遠山道。
盛子元閑敲棋子,“必然是五哥這半月來明裏暗裏打擊他夠嗆。”
“但蔣尚書臨走之際提了個請求。”
“哦?”
總不會是擔心盛子淩再對他暗起殺心求一塊免死金牌吧?
“希望他兒子能接手他兵部尚書的官職。”
這招以退為進端得是有些水準的。
“那個蔣獨覺死後不久突然冒出來的二兒子?”
“正是他,蔣尚書替他取名叫蔣獨昀。”
“蔣獨昀。”盛子元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派人盯著他。蔣獨覺一死就見縫插針冒出來的二兒子,不讓人生疑都不可能。”
“是。”
遠山卻是沒有離開。
“還有其他事?”盛子元自然能察覺到。
遠山性子與盛子元有些像,盛子元的所思所想他也大抵是知道一些的,“主子是在怪尹小姐?”
盛子元也知道遠山說的是白天浮音茶樓的事,“十四又沒做什麽。”
“那就是淩王或逸王。”
半晌,盛子元一字一句道:“有些事,不在別人。”
不在別人。那就是在自己了,難道主子是在怪自己?
有些心事,觸動一點,便已是不能自已。又怎麽能承受旁人的不知內情的追問與開解。
其實他不過是怪自己,不能像一個普通男子一樣正大光明得表達喜歡她。他沒有一個正常得家庭,沒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沒有一個正常動用自己力量護她陪她的機會。他是世人眼裏無權無勢、不受親生父親重視的七皇子,是個空有其名的元殊王。他為了兩個女子用一身病體暗裏積攢起來的力量,隻能是在暗中。
若成德帝知道並不是如麵上怎麽勢單力薄,如果知道他與備受忌憚的尹千城之間種種,成德帝會怎麽對待尹千城?
盛子元在遠山下一句話開口之前道:“你下去吧。我去歇著。”
遠山自然不好再多說,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卻瞧見盛子元依舊那個姿勢在原地。遠山心上沉沉歎了口氣,道:“怎麽沒有見到栢顏公子?”
“十四那裏有點事。我如今沒什麽,不必你們一直守著。”
遠山還想說什麽,但最後隻是動了動唇,便出了這座寂靜院落。
與此同時,尹府的人白日裏將各自的房間收拾了出來,都已因為白日的疲倦不堪早早歇下了。紫竹院沒有燃著一盞燈,院門前卻是迥然不同的情形。
尹千城看到的最前麵的女子一身黑衣。在黑色夜幕下顯得格外的如雪凝膚,女子的烏黑發絲如男子發髻般用發冠挽著。饒是如此,尹千城還是一眼就看出此人是個女子,實是因為女子的五官十分精致,還有便是她十分消瘦纖細的身形。但給人的感覺卻是清清冷冷。
女子看著尹千城,自報家門道:“橫遠沐家沐清歌。”
沐清歌,沐家長女亦是如今家主。她是沐家有史以來所有家主中接受沐家最年幼的一個。難怪一副男子打扮。早有傳聞道沐家清歌從小到大做男子將養,且不輸男子一絲半毫。
以前在伽若山談及這些個大家族的時候,尹千城就對這個沐清歌有些特別的印象。因為沐家很是奇怪,沐家立家主從來立長不立次,不管是長子還是長女。這倒是與一般家族立男不立女的規矩大相徑庭。
而沐家又與別家不同。沐家家業之大,在四大家族中的聲望和威信亦是其他三家不可同日而語的。所以處在家主一位之人的辛酸,更是常人所不能想象和承受。但這個沐清歌,在八歲時就以少主身份掌管沐家,直至如今雙九年華,沒有讓沐家出半點亂子,更是讓沐家乃至其他三家將她視為一個傳奇。
不得不說,沐清歌這個支撐著沐家的傳奇女子,讓尹千城好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