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通敵賣國
今日日光久久未出。無風,周遭很是沉悶。越是沉悶越是該尋個可以陶冶性情的事做做。於是逸王府裏撚著黑子的尹千城還沒有等到秋日微弱的日光,倒是等到了將軍王盛子崖。
此一端盛子崖毫無阻礙進了後院一座名為水木清華的院落,另一端尹千城剛剛吃了盛子逸一個子。兩人掃到盛子崖出現的身影後,仍舊繼續落子。
還是盛子逸有些詫異,看著棋局道:“二哥,現在不是早朝時間嗎?你怎麽有時間來我這裏了?莫不是父皇也放你幾天假?”
因為盛子逸剛剛回來,而且他三年不在,對朝中事宜不能一時上手,所以成德帝特地準他先告假幾日,再定下個職務。好在盛子逸本就是清心寡欲,沒有爭權奪勢的心,對這個安排本身也是極為認同。
盛子崖倒不是來逸王府和誰敘舊閑聊的,而是帶了聖上的一道手諭來抓人的。隨同的還有尹千城有過一麵之緣的大理寺少卿段青天。由於兩人都較為專心的下棋,故而沒有在最開始看到落在後麵大理寺少卿。
倒真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
而要抓的人是尹千城。
今天的差事本也不是一個段青天就能夠撐住場麵。
盛子崖清了清嗓子,道:“本王奉旨前來抓捕南潯王尹千城。”
盛子逸突地直轉過頭,連帶著還是麵上極為清晰的不解和震驚。
坐著一旁一個人玩的盡興的小晨曦綿綿糯糯的聲音傳來,“姑姑怎麽會是壞人呢?”這小丫頭倒是鎮得住場麵,沒有因為盛子崖的一聲肅然之氣給嚇著。
“什麽罪名?”尹千城的語氣甚是事不關己,注意力依舊放在棋局上。
盛子豐說了四個字——通敵賣國。
說剛剛打了勝戰的尹小將軍通敵賣國,這罪名委實有些令人難以接受。但被冠此罪的人沒有不能接受,還穩妥得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抓人的時機選的極好,上朝的時間,自然沒有誰從天而降能救得尹千城。誠然,縱然是誰來了,這通敵賣國四字太沉重,也不是誰想抗旨不尊就能抗旨不尊的。而尹千城自認不是夜傾淵那般可以在鳳朝左右橫行的人物,故而眼下隻有隨機應變了。何況她本人也不覺得大理寺的天牢就是什麽入之不得出的修羅地獄。縱然是修羅地獄,那也要看閻羅王是不是鎮得住她呀。
“二哥,這怎麽可能?”盛子逸起了身,手上本來撚著的棋子掉落在矮桌上。
不知為何,盛子崖心下煩悶,道:“逸王該分得清楚公私,本王如今是奉旨前來。”
盛子逸壓下胸腔一口氣,道:“可否請逸王說得清楚些。”
“等大理寺會審之時再說吧。”盛子崖絲毫不鬆口。實是因為成德帝早早在他麵前出示過這樁罪名的罪證。而他本人竟是十分熟悉那份罪證真實的一人。
被一個親王同大理寺少卿抓的正主十分平靜,沒有絲毫即將入獄之人的慌張和害怕。她沒有任何爭辯,口吻如同猜測今日是否會有日光,“大理寺的路我識得,也就不用手鐐腳鐐了。”說完落了一子,然後優雅從容的起身。說的雲淡風輕。不知道的還以為前來抓人的官員是尹千城呢。
誠然沒有她這句話,盛子豐也是沒有打算動用這些尋常刑具的。
花雪卻是做不到這麽平靜,“這怎麽可能,將軍王,這是不是弄錯了?”
盛子崖抿著唇沒有開口。
但花雪卻是急了,又看自己小姐一副任人處置的模樣更是心裏沒底,但總該是心底有些想法,病急亂投醫道:“小姐,要不我去找……”
“花雪。”尹千城打斷花雪。她自然知道花雪還沒來得及說完整的話。然隻是靜靜得將花雪看著。
花雪是想求助栢顏。
誠然以尹千城或栢顏其中哪一個的能力和手段,都可以避免這牢獄之災。但這裏是京都,尹千城無論做什麽事頂著的都是南潯王尹府的名號。她斷然不會自己落了什麽汙名,繼而給蕭將軍抹黑。便縱然不是出於蕭將軍的關係,她既然來了京都,自然是有這個信心和決心應對所有的非難。
鬆若道:“小姐自有分寸。”
花雪看了一眼鬆若,再不出聲。反觀鬆若隻是一臉不知思索何事的沉默模樣。
尹千城此時突然十分閑暇得想起,鬆若原來是景榮華榮院裏的人,後來才撥給了自己。想來真真是怪異,明明景榮那麽張揚火爆毫不顧忌的性子,手下卻有鬆若這樣漠言的手下。然而漠言也有漠言的話。俗話不是說禍從口出嗎。
然後盛子崖就見尹千城笑了一下,傾城笑靨轉瞬不見。他自然不知道女子隻是想到了在伽若山張狂肆意的時光。
尹千城當天對盛子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帶鬆若去豐都王府將尹府的人領出,就說是我的意思。”
小釋釋也是個聰明的,聽著幾人的話,知道千城姑姑要被帶走了,跑過來扯住尹千城紫色的裙角,“姑姑,你陪釋釋玩,哪兒都不要去。”
尹千城蹲下身,認真對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眸子,“釋釋聽話,姑姑隻是出門二三天,很快就會回來陪你玩。”
“姑姑是大人,大人不可以說話不算話。”
尹千城無奈一笑,伸出一隻尾指,“姑姑對釋釋自然是說到做到。”
小孩子的世界最是簡單。釋釋用自己的尾指勾住伸在自己麵前的尾指,口中念念有詞,“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手指鬆開,尹千城揉了揉釋釋的圓滾滾像包子一樣的發髻。
之後尹千城起身,無話,淡然從容得奔赴大理寺,她還興致不減的在最前麵為眾人帶路。雖然盛子崖沒有回複一字一句,但尹千城知道,他必然會將這句話帶到。而且有盛子豐這個一母同胞的哥哥出麵,盛子豐必然不會說什麽。她沒有讓盛子逸帶話,因為若換做盛子逸,尹府的人必然又會從豐都王府出來住進逸王府。
其實她此舉也沒什麽複雜深意。本來她也不打算太承認別人的認清,而且現下自己被控以通敵賣國的罪名,尹府的人留在豐都王府也是不合適。
尹千城其實是段青天十分不願也不敢招惹的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個小他很多的女子。但誠然在浮音茶樓的一次會麵和觸及,尹千城的獨特氣度與所知所能,足以讓段青天對她心懷避而遠之的敬畏之情。
當初暗夜太子爺在鳳朝浮音茶樓的一樁事如今想來,段青天仍覺心有餘悸。故而尹千城暫時在他的地界安身,他也沒有趁此攀高踩低。當初他一心以為夜太子會落得人命案,最後還不是峰回路轉平平安安回了暗夜。
今日注定盛子逸與尹千城的一盤棋無疾而終剩下殘局。
而一個時辰後來尋城姐姐的花拭淚也是敗興而歸。氣鼓鼓回了花家對著自家哥哥也是沒有好心情。花忘塵倒是沒有軟語哄著花拭淚,亦是一臉複雜的神色,因為他知道尹千城如今身陷何處。
尹千城前腳進了大理寺天牢,元殊府前腳進了一個黑衣隱衛。
那黑衣人是正對著栢顏,也就是背對著盛子元。因為那人隱身在暗處,栢顏沒有看真切,但他能感覺到來人不弱。而栢顏向來秉持的原則就是不輕易出手。
當栢顏暗暗留意時,盛子元已然開口:“說吧。”
若不是那黑衣人接話接得快,栢顏都要以為盛子元是在同自己說話。
“主子,尹小姐因賣國通敵的罪名被將軍王和大理寺少卿關進了大理寺。同時將軍王因為尹小姐之托去往豐都王府。原本暫住在豐都王的尹府七人出了豐都王府暫住浮音茶樓,但發現七人少了一個。消失的人正是大約一月前被尹小姐收留的素析。”
栢顏以盛子元專用大夫的身份出現了這麽久,加之他在元殊王府一眾人等心中頗受好感,更加之盛子元知道尹千城將其看得很重,所以但凡有情報傳來,從來都不避諱栢顏。
栢顏之所以在這人出現時感到陌生,實是因為這個匯報情報的人是第一次出現。而此時他也明白為何這人是第一次出現,因為從他的話裏可以知道——他是專門守在尹千城身邊的隱衛。
這不得不讓他又是一驚,盛子元果然對尹千城並非一般的在意。但同時,尹千城可是知道有隱衛蟄伏在自己身邊,若是知道也沒什麽,若是不知道,那盛子元手下人的實力,或者說盛子元的實力,究竟有多麽深藏不露。
“下去吧。”盛子元淡淡道。
這一番輕易能令人麵上變色的消息讓男子一聽,端得是平靜異常。
栢顏道:“你不擔心她?”他說完又覺此話有些多餘。盛子元都將如此武功深厚的人安排在尹千城身邊了,自然是擔心的。可他不得不廢話一句,因為他對盛子元很是好奇。
這個看似沒有一星半點實權、沒有母族倚靠、連上朝這等事都一一免去的‘毒’王爺,卻偏偏手下暗藏著眾多勢力,對各種情報天下秘辛了如指掌。
“你覺得十四是需要人擔心的嗎?”
“以為你至少會改一改凡事不鹹不淡的模樣罷了。”栢顏與盛子元相處了一些時日,又基於是關於尹千城的話題,所以沒有太寡言。
“擔心無用。而且,我大概能猜到這其中彎彎繞繞,想必十四也能隨機應變。”他說的很是隨意。
他和她其實是同一種人。習慣什麽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遇事處變不驚。
栢顏道:“她向來不輸人。”所以才會是伽若山有史以來最適合當任山主之人,同時也在他和景榮前麵早早通過了伽若山修習者和選任山主的考核,也是讓伽若山山主及幾個師父縱容也不是束縛也不是的人了。
這邊廂閑適在家的元殊王十分淡然從容,那邊廂還不知巨細的豐都王和淩王可就沒有這麽平和的心境了。
下了朝,不管是文武百官,還是市井白丁,都是一片嘩然。
因為半月前湯水之地一戰而名現四國的南潯王尹小將軍,因為被疑通敵賣國而鋃鐺入獄。一時尹千城這三個字又被推到了更高一層風口浪尖上。
尹千城一案被定在三日後審理。而這三天,對一些人還說注定是萬分煎熬,同時對一些人還說尋常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