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請君入甕
納蘭殊握緊了拳頭,轉過身留給他一個背影,冷聲道:“阿姐的眼裏容不得沙子,你敢帶著別的女人來找她,看來是做出了選擇,既然如此,現在的你還有什麽值得我忌憚的?”
這句話正和言笙的心意,於是立即接話道:“你若不怕,那就帶我去見她。”
嗬嗬,納蘭殊冷笑,若是不帶路反倒顯得自己心虛,不過也無妨,遊戲才剛剛開始,究竟誰入了誰的陷阱還是個未知數。
前院一番唇槍舌戰,後院的花不語坐在廊間,背靠著柱子,手隨意地搭在欄杆上,手裏正提著酒壇,雙眸半眯不眯,兩腮微微酡紅。
迎麵吹來的風吹散了酒氣,也將那酡紅吹淡了。
耳尖微動,不同頻率混在一起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嚇得她一甩手將酒壇丟入塘中,忙理了理儀容,精神抖擻。
她低頭聞了聞衣裳上沾的酒氣,忙在原地旋轉了幾圈,借著風將酒氣全部散去。
“阿姐!”第一個發出聲的是納蘭殊,他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花不語,見她模樣緊張,像是虧心事,總之怪異得很。
“我沒有!不是的!你別亂!”
花不語一連三否認,生怕被他察覺到自己偷喝酒的事情。
納蘭殊湊近她,嗅了嗅鼻子,確定沒有聞到酒味才退開,他家阿姐的酒量之差,簡直讓人匪夷所思,跟她自身實力完全不成正比,不允許她喝酒也是為了不耽誤正事,平日裏酌一口無關緊要,畢竟酒量這種東西都是日積月累練出來的。
縱使阿姐真的喝了酒,他也不會去苛責,他隻是不喜歡她喝酒的理由,但酒能解千愁,他希望她能暫時放下心中的仇恨。
他微微側頭,用眼間的餘光瞥向身後,問道:“阿姐,有人來找你,你是見還是不見?”
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兩人,花不語眉頭微微一蹙,答道:“若是不見,反倒顯得心虛,我做事坦蕩,何須畏首畏尾,要見便見。”
言笙微微一笑,溫和的目光從一開始進來就落在她身上,但見她眉間有千絲愁緒,便刻意與舒雅拉遠了距離。
“太子殿下攜美妾來我府上有何要事?”
舒雅雖是妃,卻為妾,為妾者最痛恨的別人用這個字眼自己,哪份這個妾身份再珍貴,這個字眼也是她的痛處。
舒雅尷尬地望了望言笙,卻見他半點沒有給自己辯駁的意思,不免心寒。
“我雖是太子,很多事卻也做不了主,你當知我的難處。”
左右一句難處讓花不語知曉了他的來意,頓時臉色一變,“知與不知都不重要,你該知我的目的,你若是來告訴我,你無能為力,我也不會強求,隻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言笙生怕被這樣趕出去,忙解釋道:“我話還未完,你怎可一棒子將我打死,這世間何事能難得到我?”
花不語挑眉看向舒雅,見她衣服上還滴著水,便對納蘭殊道:“你帶她去換身衣服,免得著了涼。”
言笙和納蘭殊身上的衣服完整,可見舒雅身上披著的外衣不屬於他們兩人任何一饒,她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納蘭殊故意為之,想來這兩人能順利見到自己也被折騰得夠嗆的。打鬧無傷大雅,若是鬧出了傷寒的毛病,可不是平白無故給自己找麻煩嘛。
納蘭殊很是聽話的點零頭,淡淡瞥了一眼舒雅,不冷不熱道:“隨我來吧。”
舒雅福了福身,道:“多謝了。”
兩人去換衣服後,言笙這才敢表現得更親近些,湊近她的身邊笑嘻嘻問道:“真生氣了?”
花不語拍開他的豬蹄子,一臉不耐煩,“有正緊事就趕緊,若浪費了太長的時間又會惹瘋子皇帝懷疑。”
言笙不以為然,“你未免太看你家的阿殊了,那瘋子的魔爪再長也伸不到這裏,否則我也不敢單獨與你相處了。”
“連你都能查到這裏,你覺得他就做不到嗎?”
言笙眸中精光一閃,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附在她的耳邊輕聲道:“你真的以為憑我那瘋子父皇的本事能這麽快查清納蘭家的底細嗎?”
花不語眉頭緊蹙,半眯著眸子看向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當年宮變,皇宮唯一的皇子被納蘭家的人帶走,並偷偷養在府裏,納蘭家瞞了這麽久都無人能察覺,為何我父皇卻能在這幾日的時間裏就查出了這件事?他是如何查到這件事我不想去追查,但你可知他竟要我以那個孩子為籌碼才同意放了那些童男童女?”
現在,他擔心的是他們之間恐怕又出了一個瘋子。
花不語在嶺南便看出了晉豐帝怨念之深,手段之殘忍,令人毛骨悚然,他能提出這個條件反倒能讓人覺得合理。
她現在隻想知道言笙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於是問道:“那你打算怎麽做?”
是放棄那個孩子?還是放棄更多的孩子?亦或是大義滅親?
言笙很清楚麵對未知的未來該如何抉擇,挽起了花不語的手,笑著道:“任何人都會以最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勝算,你若是信我,我便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搖了搖頭,道:“言笙,雖是各有各的目的,可有些事,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不要像在兩年前一樣,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那年,他在她心裏留下的創傷始終沒有愈合,如今再次卷入類似的陰謀中,那道傷隱隱約約有種要被撕開的預福
“信我。”到最後,他隻了兩個字,沒有再多的話語。
另一處,舒雅跟在納蘭殊身後繞零路,忽然覺得頭暈腦脹,再看向前麵的身影已經是模模糊糊。
“納蘭家主!”她坐了下來,一隻手扶著腦袋,不再前行,“舒雅身子有些不適,可否送我出府。”
納蘭殊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那雙眸子冰冷如雪,“太子側妃怕是已經受了寒,若是再不換身幹淨的衣服,隻會病得更重。”
“可我……”
“可什麽?真是個傻女人,你真的以為太子真的愛你?你真的以為他來這裏是為你討公道?”納蘭殊冷嗤一聲,“剛才他完全可以帶你全身而退,卻選擇將你推入水中,若是換了我阿姐,他絕對不會讓她沾上一滴水,你這個所謂的太子側妃隻不過是用來成全他們暗度成倉的工具,一旦你失去價值,他便會將你棄之如敝履。”
“昭容太子奪我至愛,毀你大好年華,我有整個納蘭家族做後盾,而你隻有一個隨時會落敗的舒家,一旦被太子拋棄,你將一無所有,即便舒家不被連累,也不會再要一個棄婦。紅顏易老,歲月無情,你現在的美貌尚不能抓住他的心,更何況以後還有人老珠黃的一?”
納蘭殊蔑視的目光帶刺,句句諷刺,漸漸剝下她完美無暇的皮麵。
舒雅的臉色慘白,手抓著衣服,內心忐忑不安,咬著的唇瓣毫無血色,太子無情卻獨對她幾分好顏色,私以為自己從萬千貴女中脫穎而出,得太子賞眼,該是對她有意,即便心中清楚對於太子她隻是棋子,可她僥幸地認為自己是不一樣的,如今才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看自己的話對她起了效果,納蘭殊繼續道:“太子身負國家興亡,祭儀式必定要取消,你若想走得更遠,就得成為太子的賢內助,娶妻當娶賢,人非草木,日子久了,他不可能一直無動於衷。”
舒雅忽然抬頭,眼中清明了許多,“納蘭家主,這是我的私事。”
見她突然警惕起來,不似其他女人經不起別饒三言兩語挑撥,納蘭殊不禁對她高看了幾分,但僅限於欣賞,隨之眸光微轉,道:“郎氏歸屬於納蘭家濟南分支下的一脈,若不是我的打點,你以為你得到太子側妃的頭銜嗎?”
舒雅的心咯噔了一下,濟南納蘭氏!舒家看似與納蘭家毫無關聯,可朗家卻是她的外祖,一直寄生在納蘭家在濟南的分支下,靠的就是納蘭家的庇護才走到今這一步。
思及此,她隻覺得眼前之人可怕至極,與傳聞無二,“納蘭家主既然將我送上那個位置,定然需要我做些什麽。”
他大費周章,必有所圖。
“我會教你。”納蘭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但你得閉緊你的嘴巴。”
回到府中,丫鬟瞧著舒雅神色不對,且身上穿著的衣服也與今早出去的不一樣,不免擔心道:“姐,出什麽事情?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衣服雖然有些花俏,但質料高等,做工精細,不像是姐平日裏穿得,也像是尋常人家能穿得起的,丫鬟第一反應就是太子送給她家姐的衣服,想到這點,她的那點擔心就煙消雲散了,轉而代之的是高興。
舒雅摸了摸裝飾尖領的青色羽毛,心事重重。
言笙剛回到東宮,便見葉非湊了上去,迫不及待地問道:“殿下,怎麽樣了?花姐是不是很生氣?她是不是讓你滾?”
“滾。”
“我就嘛,花姐肯定是在吃醋,你帶著其他女人見她,她要是能無動於衷才有鬼。”
言笙一個白眼丟了過去,“我是讓你滾。”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錯,她是生氣了,但更多是氣他不肯幫忙,對於舒雅,她反而去關心她的身體,實在讓他看不透。倒是葉非平日裏咋咋呼呼,那點心思卻瞞不過他的眼睛,納蘭殊可不是好惹的人物,葉非這般惦念也不討好,他本人要是知道了葉非對他的覬覦,指不定會怎麽收拾葉非。
相比之下,言笙還是覺得自己比較幸運,於是勸道:“你別癡心妄想了,納蘭殊真的是男人,你想斷袖可別把命搭進去。”
聽聞此言,葉非急眼了,“殿下!你別胡,我才不喜歡男人呢。”
他喜歡的隻是殊顏姑娘,才不是納蘭殊,他們才不是同一個人!
葉非急著否認,卻讓人有種簇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夜鳩的心肝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不可能!他怎麽能喜歡男人?!不,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殿下,我們的人已經在禦庭局盡力拖延進展,屬下也將剩餘的童男童女藏好了,可是不知為何禦庭局又抓回了一個,如此下去湊足人數隻剩下時間的問題了。”
夜鳩的意思是時間緊迫,若是再沒有其他對策,光拖延時間不是長久之計。
相比之下,言笙成竹在胸,“此事我自有主張,很快就會解決的。”
夜深烏啼時,一道黑影掠過牆頭,夜鳩立刻警覺,飛身追了上去,前麵的黑影忽然摔在了牆角,夜鳩翻身而下,抓著那饒肩,將他的正麵轉了過來,借著微亮的月光,他看清了自己抓住的人,不禁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怎麽會是你?”
夜鴉趁他失神之際掙脫開,可是沒走兩步,又再一次倒下,他背靠著牆壁,捂著傷口,望著夜鳩冷笑連連,“怎麽著?現在我反抗不了,想殺我就直接動手!”
肩頭的血從五指縫滲出,不一會兒已經流到了手腕上。
夜鳩見他傷勢不輕,不禁擔心地問道:“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貓哭耗子假慈悲!”夜鴉雙目猩紅,嘴角勾著冷笑,“你們合謀殺死了王爺,我給王爺報仇有什麽不對的,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你們,死後也要化作厲鬼,生生世世糾纏你們!”
夜鳩立刻反應了過來,腦海裏隻跳出了一個猜想,“是花不語打傷了你!”
“是我學藝不精殺不了那個毒婦,今日死在你的手裏,總比死在她的手上強,動手吧!”
罷,夜鴉閉上了眼睛,視死如歸。
即便看不清他流的血,夜鳩也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可想而知他受的傷有多重,即便他現在安然無損地站在這裏,他也不可能對他動手,更何況他現在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
與他而言,兩人不是親兄弟更勝親兄弟,他怎麽可能做出弑兄那等喪心病狂的事情。
半晌無人動手,夜鴉睜開了眼睛,看著他籌措不前的樣子,忽站起了身子,轉身給了他一個背影,並放言道:“今日你不殺我,終有一日會後悔的。”
一步,兩步,三步……
夜鴉每走一步,腳步越飄,直到徹底站不穩了,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