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江陵之行
言笙展開雙臂,慢慢走向她,並道:“他就在這裏,這幅身子我用著極好,我看你長得也不賴,與我倒也般配,不如你我湊一對過日子,反正你看上的也是這幅皮囊而已,至於裏麵裝著的人是誰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眼見著對方就要走到自己的跟前,她刺出了劍,可是劍走偏鋒,隻在距離他身子毫厘之處擦過。
見她故意移開了劍,言笙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怎麽?不忍心了?還是我對了,你看中的就是這幅英俊的皮囊?”
她眉梢一挑,冷笑道:“英俊?你哪隻眼睛看見他長得好看了?如你這般沒有見過世麵的人真不多了。”
言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那你,還有誰更好看?”
花不語轉過身,正麵對著他,道:“我正值芳齡,身無疾病,模樣也不錯,動動手指就有無數狂蜂利追捧,你若是喜歡還可以自摸,你不覺得我更為合適做你的容器嗎?”
言笙一頓,感慨好一個不要臉的,敢這麽誇自己。
罷,她又指了指那具殘缺的屍體,繼續道:“即便是女兒身,也比這破身子要來的實用,我可以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
言笙雙臂環胸,如墨的眸子盯著她,有趣,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她的心到底有大多?
“可我還是覺得現在這幅身子好,為什麽要跟你換?”
熟悉的臉,熟悉的語調,就像是本人一樣,花不語一瞬間覺得站在眼前的人就是他,但這種錯覺很快就被她拋開了,然後繼續保持著冷臉與他道:“你大可以試試,看看是你的魂魄穩固,還是我的劍鋒利?”
葉非趕到山頂時,已經是沉沉暮色,他見殊顏蹲坐在洞口,好像隨時都會掉下,淺色的衣袂在橘紅色的黃昏映照下翩翩,臉上的傷口雖早已愈合,血痕卻異常豔麗。
他猛地抬眸冷冷地盯著葉非,咬牙道:“阿姐跳下去了,你現在滿意了嗎?”
葉非被他盯得打了個寒顫,往後退了兩步,抱緊了雙臂,兩片嘴唇直哆嗦,眸光閃爍了幾下,他隻是擔心主子的安危,沒有想過要害花姐。
他突然起身,慢慢逼近葉非,麵目猙獰,“葉非,你們所有人都是自私的,為了一己私欲,可以無所顧忌地去傷害、去犧牲別人,阿姐已經死過一次了,難道你們還想看她死第二次嗎?”
葉非使勁地搖了搖頭,“你胡!主子對花姐沒有惡意,反倒是你一次次地去拆散他們兩人,你才是心懷不軌之人。”
殊顏沉下聲音,眸光閃過一瞬的陰鷙,“你懂什麽?”
他恨透了那個人,在世饒眼中,他是菩薩一樣的救世者,在他的眼中,他是惡魔一般的屠戮者,明麵上滿口仁義道德,暗地裏算計謀求放冷箭,那副虛偽狡詐的模樣讓他惡心至極!
若非怕阿姐傷心,他早就將那廝撕成一片片,禁錮在黃泉,永世不得超生。
洞底,麵對花不語提出的選擇,言笙哭笑不得,這哪是商量,分明是魂飛魄散的威脅。
他估摸著她會真下手,於是拿出了青鴻劍裝腔作勢,“姑娘,你這麽大放厥詞,你師父師兄們知道嗎?”
花不語目光掃向青鴻劍,鳳眸一眯,瞬間出手,下手快又狠,不給對方留一絲餘地,隻取命門。
言笙倉皇應對,“姑娘,一炷香的時間還沒到呢!”
她冷笑道:“我突然想清楚了,何必委屈自己救一個仇人,你放心,我會將你的屍骨埋在此處,與世隔絕,終日不見陽光。”
正當她是傻子了嗎?既然是演戲,那就將戲演到落幕,無論是話本子還是戲台上,總要有人死在主角手鄭
“開個玩笑,手下留情!”
“開玩笑?”她下手越發用力,“那我現在也在跟你開玩笑!”
鏗鏘!鏗鏘!兩劍交鋒的聲音清脆分明。
夢幻的藍色熒光落在兩人身上,閃動的身影穿梭在光束中,明明是拔劍相爭,卻沒有半點殺氣。
噗呲——
忽然,一注鮮血被仰噴出,如血花點點灑在地麵上,她連忙收回劍,左手順勢拉住下墜的言笙,臉色極不好,“你怎麽回事?還想騙我?”
他苦笑,臉上毫無血色,“是啊,就想騙你的眼淚,騙你關心我一回,騙你原諒我,騙你承認對我還有情分。”
她摸了一把他的脈搏,發現脈象極弱,不像是裝的,抬眸時無意間撇到頸上的一點黑斑,忙拉下他的衣領,隻見上麵大麵積的斑痕一目了然。
腦中熟悉的畫麵閃過,她猛地瞳仁一縮,忙扭頭看向泉眼,見那泉眼還在不斷噴水,驚呼道:“你碰了那水?!”
“我有這麽蠢嗎?還不是因為有人以命相搏,人家豁出性命了,我能躲得了嗎?不過他也討不了好,早死透了。”
“你還有心思笑!”
她很討厭這樣子的他,明明是疲倦到無法睜眼,卻還要笑著告訴別人沒事,強顏歡笑也好過與此。
言笙挪了挪身子,選擇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她的臂彎裏,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如釋重負地道:“像這樣靠著你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自從你被銷骨潭中救出來後,總是追逐著三師弟的身影,師父那樣的結局是最好的,你忘了我,棄了我,我卻做不到忘了你,棄了你,這就是命吧,現在這樣也好,臨死前還能這般靠近你。”
“我非世俗之輩,豈會隻能同甘不能同苦,你萬不該欺騙我,害我怨你恨你。”
這水,比銷骨潭的銷魂水過之而無不及,千萬年來,無論是神魔還要人妖,都不敢輕易觸碰,即便是麵對強大的誘惑,隻能望而止步,他偏沾染萬不該沾染的東西,她又該如何挽回局麵,祛除他身上的毒水?
泉水滲透進的他皮膚,不斷在血液裏擴散,疼得他直冒冷汗,但他的臉上依然笑著,“別皺著一張臉,我已經疼得厲害,再看你這張臭臉,真是疼上加疼了。”
花不語再無訓斥他的心情,將他扶起,一步步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兩人原路返回,到達了最初墜入的地方,言笙抬頭望著上麵,質疑道:“難不成你打算帶著我爬上去?”
他摸了一把粗糙的洞壁,心想攀爬是個好法子,但……
“不可能,太高了,萬一爬到中途摔下來會粉身碎骨的。”
花不語舉劍越過頭頂,劍鋒叮地發出冷光,如在黑暗中點燃了一盞明燈,她朝對方伸出了手,回頭道:“抓緊了。”
言笙微微一笑,五指緊緊地握住了那隻主動伸向自己的手。
上麵的兩人仿佛陷入了冷戰,誰也沒有再開口話,直到一道冷光從洞口射出,才打破了兩人冷戰的局麵。
花不語將人放在柔軟的地麵上,讓他的頭枕在了草叢上,葉非第一時間平了言笙的麵前,當看到他脖子上大麵積的黑斑時,忙給他檢查身體。
相比葉非的慌亂,殊顏出奇地冷靜,對於言笙還能活著從裏麵出來隻有一瞬的詫異,這一瞬的表情變化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他的目光永遠隻停留在花不語的身上,哪怕見到她沒有半點損傷,也忍不住關心地問道:“阿姐,你可有受傷?”
她隻看著陷入昏迷的言笙,搖了搖頭。
葉非拿出三根銀針刺在他的脖子上,暫時壓製住了黑斑的蔓延,平生從未遇到如此詭異的毒物,他一時間束手無策。
但見自己的銀針快要壓製不住的時候,他幾乎癱倒下來,內心充滿了自責,“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跟師父好好學習醫術!到了緊要關頭我什麽也做不了!”
見葉非也沒有辦法,她轉向殊顏,認真嚴肅地問道:“阿殊,你見多識廣,告訴我,什麽東西能克製陰泉水的毒性?”
殊顏眉頭蹙起,目光轉向正在垂死邊緣的言笙,心中的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是救?還是不救?秉著本心,他巴不得他死得不能再死,但是阿姐的眼中充滿了希望,他不能讓阿姐失望,不能讓她眼睜睜看著言笙去死,不能讓他再在阿姐的心中留下一個影子,可是,救了他,他又該何去何從?阿姐就再也不是他一個饒阿姐了。
風淒淒,月涼涼,情思別樣深重。
老婦讓知阿福離開後,吃了一驚,隨後鬆了一口氣,好像多年的心事終於了解了。她看著昏迷不醒的人,對三人好心地勸:“這孩子病得不輕,你們還是早點去外麵的鎮子看大夫吧。”
葉非別開了臉,一言不發,自己便是最好的大夫,連他都沒有辦法了,那些庸醫還能有什麽本事救主子。
花不語看向殊顏,見他點零頭,才對老婦人道:“阿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船隻,明早便有人會來接我們,你早些休息吧。”
送走了老婦人後,她走向了院中獨自一人呆著的殊顏,開口道謝:“謝謝你,阿殊。”
阿殊做的已經夠多了,納蘭家的船隊正連夜趕往這個地方,明早便可以出發,言笙身上的水毒隻能壓製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的時間雖短,若有納蘭家的協助,肯定能來得及。
殊顏歎一聲氣,拉過她的手,解下綁在手腕上的帕子,在看到上麵的刀口已經消失了,苦澀一笑,“縱使知道傷口能迅速愈合,但我依然不願阿姐挨上一刀,阿姐肯定很疼吧。”
她搖了搖頭,將帕子重新綁了回去,道:“再疼也比不過剜心之痛,可惜隻能用一點點,若要全身血也未嚐不可。”
殊顏聽著這話,心中百般難受,再怎麽騙自己,也隻是自欺欺人,到底這個騙字本就是假的。那個人是惡,是善,都成了阿姐心中不可磨滅的存在。也隻有他才能讓阿姐失去理智,對此,他不得不告誡一句,“阿姐,雖有麒麟元丹的萃化,但你的血本質未變,多了反會激發他體內的毒性。”
“我知道,他不能死,我也不能死。”他們每個饒身上都肩負著重擔,誰死了都是一種遺憾。
翌日,一艘掛著納蘭家標誌的商船停靠在了河邊,穿著統一服飾的下人早已排成了兩列候在了岸邊,負責這隻商船的納蘭家下屬是個年輕的男人,看上去隻是個儒雅的書生,若不是手下的人對他恭敬有理,誰都會認為他隻是個普通的下人。
殊顏戴上了麵具,再次變回了納蘭家主,那男人見到他時,躬身行禮道:“納蘭臨在此恭迎家主,家主萬安。”
納蘭家留下兩人在村子,其他人都準備結束後,水手們才開始運作船。
納蘭臨安排出來一間足夠寬大的艙室給納蘭殊,同時給其他幾人騰出了幹淨的艙室,葉非為了隨時照料言笙,拒絕了另外的一間艙室。
他尋了一盆幹淨的水擦拭著言笙的頸部,似乎想要將那些黑斑擦去,花不語見他如此,便從他的手裏拿過毛巾,換做自己來。
葉非主動讓開了位置,咬了咬唇,決定給自己一個替言笙解釋的機會,於是道:“花姐,其實很多事情非你所想的那樣,當年主子會這麽對你是有苦衷的。”
花不語斜睨了他一眼,隻是淡淡的一眼,便讓他住了嘴,沒有再多一個字。
她繼續手裏的動作,似漫不經心地道:“葉非,我欠他地自然會還,他欠我的,我不想去計較,你也別總拿著過去的事情來膈應我。”
“我……”葉非張了張口,想要卻不知從何起,但見她動作輕柔,不像是會借機傷害主子的意思,便退出了船艙,給他們獨處一室的機會。
隨著擦拭的範圍越來越大,她發現他的肌膚有些黏人,像是出過不少汗,於是扯開他的衣領,準備擦拭一下胸口的肌膚,誰知這一扯,衣領開了,結實的胸膛也露了出來,而從裏麵掉出來的一件東西讓她動作一頓。
她放下毛巾,將用紅線纏著的一撮斷發撿起,指腹細細摩挲,這頭發……斷發斷情,這是她親手割下的頭發,為何出現在這裏?她蹙著眉頭,不由自主看向昏迷不醒的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用了膳食後,納蘭殊讓人撤了桌上的殘羹,但見花不語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由開口勸道:“此去江陵,走水路約要八日,這幾日,你可以放鬆下來休息,積蓄應對蕭家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