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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故人重聚

  他閉上了眸子,將徘徊在腦海裏的那道影子抹去,答道:“我,從未恨過。”


  即便沒有她的插手,他與若卿也是不可能的,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草原上那紅衣烈烈的少年郎,從來不是他。一身紅衣,成了他永遠揮之不去的執念,也沒什麽比親手將她送到別人手中來得更痛苦。


  那少年是翱翔在萬裏長空的雄鷹,能給她最自由自在的生活,帶她看遍千山萬水,而他選擇留在納蘭家,成為高處不勝寒的家主,隻是想替她守著納蘭家的家業,守著她視若珍寶的家人,守著納蘭家綿延的子孫後代。


  “太好了……我終於可以去見曾祖母了……”


  從他口中得到不恨的答案,老太爺慢慢地闔上了眼睛,嘴角含著釋然的微笑。


  老太爺去了,對於整個納蘭家族是一件不容忽視的大事,整個府邸火速地掛上了白帛,請來了十個得道高僧日夜為他念經超度,擺了七日的流水素齋宴,來納蘭府邸吊唁的人隨踵而至。


  納蘭賀接到這個消息後,立即丟下了京城的生意,連夜趕回了宜州,匆匆換了身孝服後,剛準備去靈堂,卻被納蘭檀拉回了房間。


  納蘭檀將府中的情況更為詳細地告訴了他,頓時氣得他直咬牙,“如你所,老太爺的喪事是洛氏安排的,賞功盛宴也是她在安排,那家主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將我調去京城,原來是為了架空我在宜州的勢力,真是老奸巨猾。”


  自他成年後,納蘭家哪件事少得了他的操心,等到洛氏根基穩了,那他豈不是要卸磨殺驢了?!

  “哥哥,賞功盛宴來的有不少名門正派,洛氏不過是一介婦人,哪擔得起這樣的重任,家主想犒賞那些立功之人,要開放藏寶閣,將裏麵的名劍送人,據我所知,藏寶閣的鑰匙已經交給洛氏管了。”


  罷,她對著納蘭賀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長。


  納蘭賀瞬間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賞功盛宴一旦出現差錯,便能讓家主對洛氏,對大房失去信任,賞功盛宴最有關注點的就是藏寶閣裏的名劍,他們隻要稍稍在藏寶閣裏動些手腳,便可以毀了洛氏,毀了大房。


  老太爺死前的幾句話,讓納蘭殊一度沉浸在往事中,左傾見他心情不好,便將孩子放到了站桶裏,柔聲勸道:“生老病死乃尋常之事,你不要過度傷心了。”


  傷心?納蘭殊抬起頭,看了一眼左傾,又將目光轉向站桶裏牙牙學語的孩子,道:“死了便死了,一個糟老頭死前還那麽多廢話,納蘭家的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左傾以為他想抱抱孩子,心下一喜,道:“這孩子聰明的很,不愧是皇家的子嗣。”


  著,她雙手從孩子的腋下伸進去,將他托舉到納蘭殊的麵前,孩子兩隻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像是看著新奇事物一樣盯著他看。


  “娃娃都是軟萌軟萌的,家主何不試試抱抱他?”


  孩子眼睛裏倒映出的世界純潔無暇,他們不知人心險惡,亦不知站在對麵,甚至抱著自己的人是好還是壞。

  過了好久,納蘭殊撇開了眼睛,吐出了一個字,“醜。”


  孩子像是聽懂這個字的意義,癟了癟嘴,突然嗷嗷大哭起來。


  左傾嚇了一跳,忙去哄他。


  因為太老爺的仙逝,洛氏才將兒子帶出了書房,讓他去給太老爺的靈柩磕頭。


  納蘭檀看洛氏神色憔悴,似乎被忙得暈頭轉向,於是順手扶住了她微微搖曳的身子,故作關心地問道:“大嫂這幾日辛苦了,快坐下歇息一會兒。”


  洛氏揉著腦袋,目光瞥向納蘭賀,而納蘭賀將寶寶抱了起來,給了他一個把玩的玩意,笑嗬嗬道:“許久不見,寶寶都長這麽大了,四叔都要抱不動了。”


  洛氏唯恐他對寶寶不利,忙將寶寶接了過來,並道:“寶寶不懂事,四少爺別慣著他,你舟車勞頓,我已經讓人將你的房間打掃幹淨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納蘭賀保持著溫文爾雅的笑,“那就多謝大嫂了。”


  他清楚,這洛氏是在防著自己,可笑,他再怎麽不擇手段,也不會對稚子出手。


  老太爺的靈柩在正堂裏放了七日,時間一到,便讓人抬出去厚葬,出殯的當日,高舉著白幡的隊伍猶如一條白蛇,在街道蜿蜒而行,繞著山坡盤旋而上。


  在舉辦這場喪事時,納蘭家主從未現身,引來了不少的人猜測,眾人懷疑納蘭家主根本不在宜州,否者不可能在這麽重要的場合都不出麵。


  比起參加賞功盛宴,奔著納蘭家主來的人更多,他們帶著好奇心,想一睹傳言中神秘莫測、經久不衰的納蘭家主是何風姿。


  納蘭家結交的人不僅僅是高門貴族,還有江湖草莽,族內雇傭的能人異士多如牛毛,縱使有人看不慣納蘭家一家獨大的局麵,也不敢造次,心有不甘卻隻有俯首稱臣的份。


  沈如意將楓師兄帶到了宜州,直奔納蘭府宅而去,洛氏認得他,立即讓下人安排客房給他們。


  他見洛氏臉色蒼白,身材消瘦,出於關心地問道:“洛姐姐是不是生病了?怎麽臉色如此難看?可有讓大夫看過?”


  洛氏搖了搖頭,道:“隻是勞累了些,休息一下就會好了。”


  楓師兄將沈如意拉到一旁,皺著眉問道:“你將我帶來這高門是何意?”


  他不以為,師姐會喜歡這種地方。


  沈如意優哉遊哉地道:“你不知,納蘭家這次會獻出不少名劍,你師姐沒有兵器,肯定會來這裏,我們就在這裏守株待兔,總比跟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飛亂撞的好。”


  楓師兄似乎被服了,不再質疑他的行為,紫偃劍回到了劍池,師姐也不選其他靈劍,這次納蘭家舉辦這樣一個宴會,不定師姐還真會來選劍,看來自己還必須得留下來看一看了。


  洛氏安排了一間客房,讓人多準備了一床被褥,開口解釋道:“近日來,納蘭家的客房緊張,隻能委屈世子了。”

  沈如意忙搖手,笑嘻嘻地道:“不委屈不委屈,是我沒有提前打招呼,況且知道納蘭家的客人很多,能有一間客房安排給我就不錯了。”


  下人將新的被褥放到了軟榻上,沈如意主動將床讓了出來,並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道:“楓師兄,你個子比我高,睡這裏較好。”


  “不必!”楓師兄一口拒絕,隨後轉身坐在狹窄的軟榻上一本正經地擦拭著自己的靈劍。


  沈如意脫了鞋襪,盤坐在床上,用手撐著腦袋看著楓師兄,滿臉期待地問道:“楓師兄,我聽子息兄,你是掌門的親傳弟子,短短一年的時間就擊敗了其他師兄弟,一躍成為玄劍宗最矚目的弟子,如果有你替我開口,掌門他會不會收我為徒呢?”


  聞言,楓師兄手一頓,師父他資高,有意栽培讓他成為玄劍宗的首席弟子,可前掌門的大弟子尚在,這首席的位置實在輪不到他。


  沈如意見他沉默不作語,生怕他反悔,又道:“楓師兄,我們可是好的,隻要我幫你找到你師姐,你就帶我回玄劍宗,讓我加入玄劍宗,你不許耍賴。”


  加入玄劍宗是他最初的目標,但是若能成為掌門的徒弟,則是無尚的榮耀,家裏那老頭子也該歇嘴了。


  楓師兄看向他,開口道:“若是能將師姐帶回師門,我自不會食言,隻不過要讓給掌門收你為徒,恐怕還得由師姐親自出麵,畢竟她是師父最看重的弟子,隻要她能為你一兩句好話,掌門必定會點頭。”


  沈如意一怔,想起自己對她的辱罵,頓時腸子都悔青了,於是怯怯地問道:“我能問一句嗎?你那師姐心眼大嗎?如果……我的是如果我一不心得罪了她,她還會幫我嗎?”


  楓師兄挑了一眉,隨後抬起劍,在空中一劃,冷冽的劍氣霎時將室內的溫度降了好幾度,答道:“不會,我會在之前直接削了你。”


  沈如意心咯噔了一下,哧溜一聲地鑽進了被窩,臉上一片慘白,不不不,那個人不是他,一定是他的雙胞胎弟弟,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隻是一個純潔的孩子。


  混入人群中的左傾無意間看到一個熟人進了納蘭府宅,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平穩的心態亂了,生出了從未有的危機感,忙不迭地向納蘭殊稟告此事。


  納蘭殊不屑一顧,冷聲道:“這裏是本座的地盤,縱然他有翻覆地的本事,也休想翻起任何風浪。”


  “萬一他將兩年前的事情告訴了花姐,家主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還會讓花姐徹底厭惡你。”


  這才是左傾擔憂之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花姐對家主的重要性,哪怕家主用了最卑劣的手段將他從花姐的身邊趕走了,她依然站在家主的一方,如果可以,她甚至願意用自己的雙手去替家主幹那些不幹淨的事情。


  他用冰冷的指尖撫摸著劍匣內的殘劍,皎潔的月色在鏽跡斑斑的劍身上鍍了一層銀光,指尖帶過的地方反射出明亮的光澤,看樣子隻是一把殘劍,卻寄托了他所有的感情。

  兩年了,他的阿姐始終放不下過去,連見都不願意見他了。


  即便納蘭殊不在乎,左傾卻放不下心來,直接讓洛氏將他們安置在最偏僻的院子裏,那個位置到主院足足要繞上半個時辰。


  第一腳踏進滿是灰塵的屋子,葉非立即捂住了鼻子,像是碰到了髒東西,直接退了出來,對下人怒道:“你們太不像話了,怎麽能這麽怠慢客人,憑什麽他們就能住進奢華的院子,而我們隻能窩在這麽個像幾百年都沒有住過饒破院子!”


  ‘破’字咬得尤為重!

  將他們領來的下人無辜至極,他也是聽命行事好嗎?大少奶奶溫和端莊,定是這些讓罪過納蘭家,否者怎將這廢棄的院子拿出來招待客人。


  “客房不夠了,你們愛住不住。”罷,下人翻了個白眼,甩袖離去。


  葉非被氣得發抖,拿手指指著下人,“你……你竟然如此無禮,狗仗人勢的玩意兒,心我一針下去讓你斷子絕孫。”


  言笙抬頭望向府邸裏最高的閣樓,下人如此態度已經明了一切,他——納蘭殊在害怕,但他又不能將他們趕走,隻能用這種方法刁難他們,他們若是受不了也隻能離開,這就會稱了他的心。


  葉非一邊喋喋不休抱怨納蘭家的待客之道,一邊用方巾蒙住了口鼻開始打掃衛生。


  納蘭家最為神秘的地方便是那一座高閣,納蘭家的人都知道那高閣靠近不得,高閣如孤立與湖中心,湖麵無路可通行,五層的閣樓更無門可入。


  但他們卻不知,高閣的真正入口在樓頂,樓頂的正上方有一個縷空窗,月光通過窗口直射室內的圓形石台。


  深夜時,一道白影飛到樓頂,從窗口以腳著地的姿勢躍下,隻是腳還未落地時,便見石台速度極快地轉動起來,石台上的人形雕紋隨著石台的轉動而變得栩栩如生,人形雕紋倒映在兩張畫屏上後,兩個與雕紋一模一樣的人竟從畫屏裏走了出來。


  兩人身材魁梧,麵無表情,手裏舉著斧鉞,直接攻向著白影。


  納蘭殊從暗處走出來,喊了一聲停,兩人才停下手,慢慢退回了畫屏裏。


  他一身紅衣,金色的麵具上勾畫著鬼麵笑羅刹,此時正俯視著半跪在地上的白影,冷笑道:“殿下行此大禮,本座怕擔不起。”


  言笙抬眸,以劍支在地上,站起了身,與他對視,“納蘭家主還會怕折壽?若是真的,那我跪一回也算值了。”


  納蘭殊廣袖一揮,斜坐在了織錦座椅上,單手支著腦袋,挑釁地看著言笙,“既然你想跪便跪吧。”


  言笙冷哼一聲,一躍而起持劍攻向他,納蘭殊不躲不閃,而那把劍的劍鋒抵在了金色麵具上,隻要稍近一分便可刺破他的眉心。


  須臾,兩人都沒有動作,納蘭殊盯著不敢妄動的人,沉聲道:“你不敢殺本座。”


  言笙收回劍,是,他不敢殺他,也不能殺他,他若死了,自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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