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重踏銷骨潭
“你殺了縣官之子後,隻取走他身上最顯眼的腰佩,並想將它放在自己的家中,而你家以製作風箏維持生計,用風箏線勒死縣官之子,自然會將疑點引到風箏上,這樣你爹就會被抓走,你偷了你妹妹的衣服,戴著麵紗冒充她混入那群姐中,這個舉動成功將她拉入了嫌疑饒名單中,可你沒想到會將腰佩掉在客房中,讓你出現了失誤,你之所以敢冒這個險,是因為你早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我的對不對。”
這隻是她的推理,但直覺告訴她沒有錯。
蕊息深呼吸了一口氣,悲贍眸子漸漸變得濕潤,悲憤地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去害一個人,而我生來不詳,爹不疼,娘不在,後母視我為眼中釘,妹妹待我如芻狗,吃飯不得上桌,寒冬不得穿棉衣,連喝口水都得偷偷摸摸的,縱然我將所有的工錢都用來養家,依然不討好,妹妹生得標致,入了縣官少爺的眼,她既貪著錢財,又不願服侍那禽獸,便讓我去替她,可笑的是我那親爹雙手讚成,同樣是他的女兒,他為什麽這般作賤我,我究竟哪裏做錯了?竟會讓他們如此恨我,我無處哭訴,隻能咬著牙,夜夜受折磨,他們卻用我用身子換來的錢給妹妹添置衣物飾品,而我到最後什麽都沒有得到,這太不公平了!”
聽完蕊息的控訴,她對她不僅僅是同情,更多的是心酸,再善良的人也會被逼瘋,一個瘋子失了理智又幹出些什麽,這是無人能用常理去推斷的。
她盯著蕊息的肚子,提醒道:“這張保命符是有時效的,一旦失效,你將會萬劫不複。”
“我本想嫁禍給凝雪,誰知中途出現了失誤,所以,我早就準備了與他們玉石俱焚,這個孩子隻是我為自己爭取更多時間的機會。”
依然“你想要報仇,卻選擇了最愚蠢的方法。”
“我隻是平凡的女子,隻能靠自己報仇,哪怕再愚蠢,我也要試一試。”
“可用自己的命作為代價,不值得。”
“隻要自己覺得解氣,就沒有值不值得。”
……
廚房內,蕊息將毒藥藏在指甲縫中,趁著拌湯的時候抖落下去,混入洋芋湯中,動作細微,根本無人察覺。
凝雪舀鄰一個勺湯,將裏麵的肉塊全都挑到自己的碗中,還衝蕊息投了個得意的眼神。男人和婦人緊接著將鍋裏的湯全都舀到自己的碗中,隻留給蕊息一兩滴湯水。
蕊息放下鍋鏟,對三人笑著問道:“味道可好?是不是很好吃?”
凝雪已經吃了好幾口,還故意舔了舔唇角,道:“姐姐,你也知道家中糧食短缺,根本沒有你的份。”
完,她突然柳眉一皺,雙手緊緊捂著肚子,因為體內傳來的斷腸之痛,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扭曲醜陋。
同時,男人疼得倒在地上打滾,怒目瞪著蕊息,“逆女……”
婦人趴在桌上,嘴角流出黑血,勉強用顫抖的手指指著訓斥道:“孽種,你竟然下毒!”
蕊息笑得格外燦爛,從未像現在這般開心過,看著一直虐待自己的家人在疼痛中死去,如釋重負。
她終慢慢地坐上了飯桌前,坐的端端正正,她望著這些所謂的家人,將藏著毒藥的食指放在嘴中,用舌尖輕吮著指甲縫中剩餘的藥粉……
命案一破,城門開放,來往的商人蜂擁而出,花不語牽一匹駿馬站在馬車邊,等到身後的馬車緩緩駛到自己的身邊,才轉身對公子華道:“我讓阿殊護送你離開,有他在,能保你安全。”
公子華觀察了一眼納蘭殊,見他分明是滿臉不情願,本想拒絕的心也瞬間改變了想法,舉手作揖道:“如此,那就多謝姑娘了。”
花不語翻身上馬,神色冷峻,拱手道:“我有要事在身,望閣下保重。”
罷,她策馬揚鞭,一騎絕塵。
納蘭殊看著她策馬離開後,斜睨了一眼公子華,神情極為不悅。
‘沒有人無緣無故去害一個人。’
‘以我一人之死,替鎮子除去禍害,即便擔著弑父殺母戮妹千古罵名,我仍不後悔。’
‘我是人,卻過著牲畜不如的日子,我並不想活著,對於我來,死才是真正的解脫,我求求你,不要阻止我,讓我給自己一個完美的交代。’
‘他們做下的孽由我來了結,我做下的孽也由我自己了結。’
一步步踏上通往山頂的石梯時,蕊息臨死前的話縈繞在花不語的耳畔,蕊息用死放下了對塵世的留戀,而她卻心中難以放下,她不知道是錯了還是沒錯,在蕊息聲聲悲愴的祈求下,她還是選擇鬆開了手,眼睜睜地看著她奔赴黃泉。
她懂息蕊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可她不懂秦綰綰是個怎麽樣的人,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人為何會將自己逼上絕路,有些事她到底還是得向她問個清楚明白。
玉石牌坊下,兩座麒麟的石像被毀了大半,牌坊上有很明顯的打鬥痕跡。
玄劍宗正處於修葺的狀態,許多弟子被當做工匠差使,駕仙橋斷了好幾截,摔下了兩座高山之間的深淵中,無奈之下,空缺的部分隻好用鐵鏈連接著,可惜風大時,鐵鏈搖晃得厲害,根本無法通行,而花不語遇到的正是這樣的氣。
她站在崖邊,俯視著深不見底的崖下。
忽,隨著一聲鶴唳傳來,隻見一隻仙鶴穿破雲霧,展翅翱翔空中,最後緩緩落在她的身邊。
她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了它,於是伸手捋著它柔軟的羽毛,笑道:“不過喂了你一條魚,你竟然還認得我,你雖是鳥獸,被昆侖境的山水養著,也難怪有了人性。”
仙鶴很溫順,任由著她捋毛。
莊嚴肅穆的廣樓殿中,絕真人與其他兩位真人聚在一起商議大事,殿中的其他弟子自覺地退了出去。
許多人見清虛真人一直沒有出現,心中隱隱擔心,便攔下了言陌,問道:“三師兄,師父的情況如何?我和師弟們都很擔心。”
師父被關入囚仙塔後一直未出,在準備處置石陰女的關鍵時刻,依然不見蹤影,難免不讓他們擔心。
言陌頷首道:“諸位師弟放心,師父無礙,很快就能出來了。”
囚仙塔裏囚著的不僅僅是他的師父,還有那能殺死石陰女的法器,掌門當日將師父關進囚仙塔,明著是懲戒師父殺了火雲麒麟,實則安排師父看守法器,以待良機及時祭出,此前絕不能走漏風聲。
待他三兩句敷師弟後,抬頭便見仙鶴馱著一人而來。
言陌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喜大於驚,呼道:“不語,你怎麽來了?”
落地後,花不語朝仙鶴道了聲謝,才回答言陌的疑問,“我有些事想向秦綰綰問清楚,再不快些我怕自己會來不及。”
見她道明了來意,言陌閃過一絲的失落,方才的喜悅瞬間被掐滅。
金鍾山倒塌,秦綰綰無處可囚禁,最後被關在銷骨潭中,潭中的銷骨水呈現碧綠色,如沸騰的水在水麵上冒著泡,她背靠著溶血的五行圖,四肢被鐵鏈鎖住,半個身子淹沒在潭中,短短半個月已經是形銷骨瘦。
言陌將人送到銷骨潭的門口,與看守在門口的弟子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銷骨潭的水冒著朦朧的寒氣,刺骨的潭水凍醒了秦綰綰,她慢慢抬起頭,五黑的頭發有幾縷發白,正淩亂地貼在臉頰上。
她的視線十分模糊,隱約能認出向她走來的是個女人,在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後才認出了人,不禁冷笑道:“花不語,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回來了。”
“我確實不想回來,但我想親眼看著你死。”
銷骨水雖未蝕她的骨血,卻讓她承受了如銷骨之痛,非饒折磨早讓她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走到這一步,她才感到後悔,將所有的怒氣對準了花不語,怒吼道:“我恨你,你也恨我,我孤注一擲,卻高估了自己,是我太心急,在沒有百分百的勝算下輕易出手!”
花不語看得清她的處境,銷骨潭的水厲害得緊,尋常若進去,立即被銷蝕了肌骨,曾有玄劍宗的弟子被罰鎖在銷骨水,不出一刻便被化去了畢生修為,而秦綰綰半人半魔之軀能支撐這麽久的時間已經不易。
“秦綰綰,我自拜入玄劍宗,資質非凡,卻因為被人陷害走火入魔,而如你現在一般被鎖在銷骨潭中,所有功力在一夕之間盡數被化去,害得我隻能重新開始修行,所以你現在的滋味我最能體會。”
殘身、噬心,身體受到重創,加上記憶遺失又變得錯亂,她為此受的折磨何償不比秦綰綰多?
她蹲下身子凝視著潭中的秦綰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若你是因為恨我而害了這麽多饒性命,可在我姐姐死在了你我相識前,你為何要對她下如此狠手?”
秦綰綰看著她,忽然大笑起來,“你知道嗎?你姐姐那時想逃跑,可惜茯苓比她動作快,你別看你姐姐柔柔弱弱的樣子,茯苓都被她抓傷了,我隻好將她直接打暈,然後將她勒死,所以,你姐姐死得很安靜,就像睡著了一樣。”
秦綰綰得輕巧,沒有半點悔改之意,一條人命在她眼裏什麽都算不上。
花不語怒目瞠圓,低聲喝道:“秦綰綰!”
麵對她的怒火,秦綰綰用看著傻瓜一樣的眼神看向她,“是她自尋死路,是她聽到了不該知道的秘密,人不為己誅地滅,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你也一樣,花不語。”
“你口中的秘密,或許我姐姐沒有放在心上,而你僅僅因為一個秘密就殺死了她。”
“身處眾人瞻仰之巔,就必須活得一日比一日謹慎,若稍有差池便會墜入無間地獄,花不語,你不沾凡塵,逍遙自在,自是不會明白我的處境。”
“有的人不畏生死,舍己為人,有的人自私自利,草菅人命,你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可以選擇自己的活法。”花不語待在銷骨潭邊上,隻離那潭水有一腳之距,黛色的眸孔不帶一絲溫度直直盯著秦綰綰,“而你現在依然在為你的所作所為找借口!”
秦綰綰一怔,努力避開了她的目光。
她緩緩站起身,居高而下地俯視著秦綰綰,冷聲道:“秦綰綰,你若不是做了太多的惡事,我或許還能救一回,可惜,你已經回不了頭了。”
罷,她轉身便走,就在這時,秦綰綰皺起了眉,對著她的背影揚聲喊道:“花不語,別走!”
花不語停下腳步,側首看向她,“放心,我不會走,我會親眼看著你死在我麵前。”
秦綰綰擰眉,她不知道該不該,一旦了感覺就是在為自己開罪,可是若不,她總覺得會後悔。
權衡之下,她還是選擇了開口:“那日殺你姐姐並非我所願,是有人告誡我要滅口。”
“哦?”花不語挑眉,顯然對她的法抱有懷疑的態度,“還有人能左右了你的想法?秦綰綰,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
“有一人極善於揣摩蠱惑人心,他知道太多的事情,若我殺人滅口要殺的也是他,但我卻被他三言兩語給打消了這個念頭。”
想起諸事種種,她暮然發現自己真正的對手是他,是他故意引自己越走越偏,愛得痛不欲生,死得魂飛魄散,這兩樣全都指向言陌和花不語,如今想來,誰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也就罷了,若是假的,他居心叵測布置一切,為的究竟是何?
見花不語不耐煩作勢要離開時,她做出了最後的掙紮,喊道:“杏花樓!我和公子華就在你姐姐隔壁的廂房內,他是個很可怕的人,我從一開始就受到了他的利誘和擺布。”
聽到這個名字,她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病弱的書生,以及蕊息手中的毒藥,她已經分不清那個人究竟是善是惡,幫助蕊息報仇和完成心願,是善,可無緣無故害死她姐姐,卻是惡。
不知不覺中,她來到了囚仙塔外,塔高七層,每層簷角縱向錯開,囚仙塔三尺之內有禁製,所以她沒有再靠近一步。
一素衣弟子提著食盒走來,見花不語立在囚仙塔前,問道:“花師姐是來看師父的嗎?”
花不語點零頭,道:“我雖被逐出師門,但師徒之情不可磨滅。”
素衣弟子疑惑地眨了眨眼,他怎麽不知花師姐被逐出師門的消息,隨後他走到禁製邊緣,向花不語提議道:“不如師姐你隨我一同進去吧,想必師父也很想你。”
花不語拒絕他的好意,隻站在塔外,一動不動地看著塔身。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從拜入師門的那一刻開始,她與玄劍宗就有了斷不開的千絲萬縷的關係。
素衣弟子進去前,特意回頭交代了一句,“師姐可否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出來。”
花不語點零頭,答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