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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六月飛雪

  叮咚,一滴透明的水滴掉入血潭中,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響,清虛真人猛地眼睛,隻見那血潭散發出刺眼的紅光,鎖鏈被強烈的扯動而發出簌簌聲,上麵的金色咒文被一段段肢解開,隨即化作粉末消失殆盡。


  “啊!”隨著一聲厲吼,所有的鎖鏈化作了碎片,全部墜落血潭之中中,五行陣的光芒瞬息熄滅。


  見此,清虛真人再也坐不住,快步走到五行陣前,他瞠圓了眸子,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眸中除了震驚,甚至還有道不明的激動之色。


  昆侖境,鏡道真人正在殿中打坐,忽感一陣地搖山動,心中大驚,連忙起身走出殿外,正好目睹了對麵金鍾山倒塌的全過程,隻見一道金色的光束從山頂迸射,直衝九重雲霄,最後在空中炸開一道耀眼的金光,震得迭起的雲層瞬間消散。


  隨著金鍾山漸漸倒塌,鏡道真人腳下地麵晃動得更為厲害,甚至裂開了無數條裂縫。


  他暗叫不妙,臉色一片慘白,四肢控製不住發顫,石陰女已經破陣而出,勢必會找玄劍宗尋仇,其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忽然有弟子來稟,“真人,不好了!金鍾山山石滾落,砸傷了無數弟子。”


  鏡道真人緊皺著眉頭,掌門還在閉關,無人主持大局,清虛就在金鍾山裏,也不知道狀況如何,現在當務之急除了救出清虛,還要立即召集所有人共商大事,於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弟子吩咐道:“你快去召集所有弟子來殿裏。”


  “是!”


  烏雲籠罩著整個京城,氣氛壓抑得讓人無法喘氣,忽然空中閃著無數閃電,狂風席卷著沙石,掀走了無數瓦礫,刮碎了無數花花葉葉,更為恐怖的是那一道道落地的驚雷,將萬物劈得焦黑,片刻的時間,繁華鼎盛的京城已經成了人間煉獄。


  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場驚心動魄的噩夢已經來臨了。


  城門口,一隊人馬策馬奔來,為首之人麵色焦急,與身後的人馬拉出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當他們看到城內的一片狼藉時,驚得瞠目結舌。


  忽地,一道驚雷劈在地上,鬧得馬仰人翻,馬背上人握緊手裏的韁繩才逃過了墜馬的危險,待穩住身下的馬匹後,依舊不顧隨時會落在身上的雷電,繼續奔向往刑場。


  “王爺!危險!”跟在他身後的人疾吼一聲,見他沒有半點回頭的意思,隻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滾滾雷霆結束後,陰暗的空中又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仿佛瞬息進入了寒冬。


  雪花飄落,與血花融合,繪出了殘忍到極致的美麗,看著眼前觸目驚心的場景,言狄仿佛感覺到渾身的血液在凝結,劇烈跳動的心髒這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他……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


  大雪紛紛,他仿佛回到了那一日,他抱著渾身是血的她回到王府,本以為那是他最為心痛的一次,可看到如今的畫麵,他才明白什麽叫做痛心疾首,什麽叫做痛徹心扉。


  他翻身跨下馬,飛奔到刑台上,在一堆屍體中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她就跪在那裏,身上插滿了箭,在屍山中最為顯眼,他急忙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可鼻下沒有任何氣息,身體也早已涼透了。


  血,渾身都是血,本該潔白如雪的皮裘大衣卻沒一處是白的,他雙目頓時變得猩紅,緊緊握著拳頭,朝怒吼,隨後發了瘋似地拔著她身上的每一根箭。

  夜鳩杵在那,呆若木雞,也不知道該怎麽,王妃死了,王爺隻怕傷透了心,也恨極了秦家。


  一根根箭被丟在地上,帶血的箭頭沾著一片片雪花,美得殘忍極致。


  等到身上的箭被被拔幹淨,那雙手已經沾滿了血,他就用著這雙血手將她抱在了懷裏,努力地去用熾熱的體溫去溫暖她早已冰冷的身體,用滾燙的淚水去化開凝在身上的雪花。


  看著言狄抱著屍體紋絲不動,剩餘的人紛紛低下了腦袋,不敢做聲。


  許久之後,當肩上堆積了一層雪,他才抱起懷中冰冷的軀體,慢慢地站起身,失魂落魄地一步步地走下刑台,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壓抑,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個個帶血的腳印。


  夜鳩帶著人主動讓開了路,緊跟在他的身後。


  空的雪由細的顆粒變得如鵝毛般大,一人穿著白衣迎麵走來,止步於言狄的麵前,猩紅的雙目,有著同樣的失魂落魄。


  言狄看向對方一副慚愧內疚的模樣,沒由來的憤怒,抬腳對著他的腹部踹出一腳,怒聲吼道:“滾開!”


  他趕不回來救她,可是這個人呢,一直呆在京城,為何現在才出現,早些幹什麽去了?這幅假惺惺的模樣是裝給誰看?!


  言陌被一腳踹在雪地裏,滿含著悲傷對言狄懷中的人伸出了手,像是有許多話要對她,“我……”


  言狄側身躲開了他的觸碰,極為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隻是簡簡單單的一眼,就包含了無盡的殺意,當即對著自己的人下達命令:“殺!給我殺了他!”


  那一場婚事非他所願,但卻是真的存在,花不語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是死是活,都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從前,是他錯過了她,對不起她,幡然悔悟後,他現在終於明白什麽叫做千金難買一回頭……


  霽王府中,夜鴉自知犯了大錯,尤其在看到言狄抱著花不語的屍體回來時,便知道自己的命不保。


  他的目光緊隨著言狄,看著他將花不語安放在鬆楓院後,便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麵前,俯首叩頭道:“是屬下無能,請王爺責罰屬下。”


  言狄沉著臉,陰森地盯著夜鴉,怒道:“你是怎麽看護王妃的,你忘了本王是怎麽交代你的了?!”


  夜鴉啞口,垂著腦袋,默不出聲,王爺飛鴿傳書讓他守口如瓶,不能讓王妃知道這件事情,他是做到了,可是萬萬沒想到扶緹郡主會突然橫插一腳,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了王妃。


  見到夜鴉如此,言狄更是惱火,直接拔出劍架在了他脖子上,瞪著眸子,咬牙切齒道:“你從跟著本王,是不是就以為本王就不敢殺你了!”


  夜鴉臉色一白,忙道:“不是的,屬下的這條命王爺給的,王爺若是可以消氣,屬下願意以死謝罪。”


  言狄眯起了眸子,手中的劍往他的脖子上移近了幾分,而夜鴉則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住手!”忽然,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線,驚得夜鴉猛地睜開了眼睛。


  隻見扶緹脫下鬥篷,走入室內,她瞟了一眼榻上的花不語,才對上言狄的眼睛,如釋重負地開口道:“是我,是我向花不語告的密,是我給她準備的馬,也是我攔著夜鴉,不讓他去阻攔花不語,一切都是我的做,與任何人都無關。”

  話畢,她鬆了一口氣,既然敢做下這惡事,她便不怕被興師問罪,更不需要別人替她擔著。


  一道勁風迎麵襲來,扶緹猝不及防,直接被掐住了喉嚨,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她驚愕得瞪大了眸子,呼吸隨之一頓。


  言狄握緊了手,噴火的眸子好似要將扶緹吞沒,“本王待你如親妹妹,自認為從未虧待過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看著他臉上猙獰的表情,扶緹心如刀絞,沒有過一絲掙紮,任由著他就這麽掐著自己的喉嚨,唯有眼眶在在漸漸濕潤。


  見她流下兩行淚,言狄不由心中一軟,清醒了過來,慢慢鬆開了手。


  姑姑將扶緹托付於他,他謹記姑姑的恩德,凡事都讓著她,可他的縱容卻讓她變本加厲,變得蠻不講理,驕縱蠻橫,言行舉止完全沒有皇家典範。即便她犯了再大的錯,他都設法保護她,可是就在剛才,他卻動了殺念,實在不該。


  “即便我幾度傷害秦綰綰,你也不曾對我起過殺心。”扶緹摸著自己的脖子,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慶幸,反而淒慘一笑,她很清楚就在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花不語,你還真是幸運,不費吹灰之力就成功奪走了他曾經交給秦綰綰的真心。


  看了一眼早已斷氣的人,她心中生出苦澀感,她並非有意害死她,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有苦難言。


  一陣惡寒來襲,茵恍恍惚惚地醒來,揉了揉酸痛的後頸,抬頭忽見枝頭落滿了雪,驚詫地擦了擦眼睛,下雪了?她明明記得現在是是夏季啊!


  聽到屋子裏傳出了幾人話的聲音,她快步走了過去,當瞧見屋裏有個熟悉的人影,當即跳了起來,手指指向扶緹,言辭激動地對言狄告狀:“王爺,就是她打暈了奴婢,快把她抓起來!”


  言狄皺了皺眉,隻對她擺了擺手,吩咐道:“服侍王妃洗漱,給她換身幹淨的衣物。”


  茵埋怨地瞪了一眼扶緹,隨後轉身去取幹淨的衣服,但瞧榻上之人渾身是血,便先去端了一盆幹淨的水來,當她準備去解花不語的衣服時,手指碰到了她冰冷的肌膚,頓時嚇了一跳,王妃是怕冷,可是身體還是有溫度,但現在怎麽跟冰塊似的,她擰了擰眉,見她胸膛不見起伏之狀,心咯噔了一下,立即伸出手指試探她的的鼻息,發覺對方半晌沒有進氣也沒有出氣後,一張臉瞬間變得煞白,隨後驚慌失措地跑到言狄跟前,驚恐地向他稟告,“王爺,王妃…王妃她沒氣了!”


  言狄的心狠狠一揪,她死了,即便早就知道,可聽到這個噩耗的時候,依然會覺得心痛如絞。


  扶緹見他一臉悲痛,心裏跟著一疼,最終再也受不了這種氣氛後便與夜鴉一起離開了屋子。


  兩人並列而行,卻無話可。


  突然,扶緹停下了腳步,抬眸認認真真地看著夜鴉,問道:“夜鴉,你是不是喜歡我?”


  聞言,夜鴉虎軀一震,他從未想過扶緹會如此直白地問這個問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扶緹的目光慢慢移到漫的雪花上,他的猶豫讓她明確了心中的答案,於是戴回了鬥篷,不再看他一眼,隻輕飄飄地吐出來兩個字,“不配。”

  夜鴉臉色一僵,隨後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她是皇室郡主,而他不過是王爺身邊一個侍衛,卑微到塵埃裏,如何能配得上她?


  離開了夜鴉,扶緹形單影隻地走在大雪中,忍著心中的酸楚,朝著院門走去。


  迎麵走來一女子,撐著傘讓人看不清容貌,但走到扶緹身邊時時,忽然歎了一句,“即便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這話的太傷人了。”


  扶緹抬眼看向她,蹙了蹙眉,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女子將傘簷往上抬了抬,露出了整張臉,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凡,隻是那雙眸子掩蓋不了她的妖魅,無論是好看還是醜陋的皮囊,都比不上萬裏挑一的靈魂。


  她笑了笑,不及傾國傾城,卻特別有韻味,隨後攤開手心接住了一片雪花,不由感歎道:“六月飛雪,大的冤情,這場雪來的真是時候啊。”


  她想,過不了幾日,民間就會有這個傳言,花家滿門被滅,怒神罰,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大晉的江山怕是要變了。


  雪茫茫中,她望著另一道落寞的身影,有感而問:“扶緹,那夥子不錯,你當真不考慮考慮?”


  她雖已經看透男女之情,卻忍不住為夜鴉感到心疼,她看得出那子對扶緹是真心的,尤其在見到了扶緹腐爛的模樣後沒有任何排斥和嫌棄,甚至為她守口如瓶擔下所有罪責,這樣癡情的男子真是不多了,哎~她就沒有這般好的運氣了,遇見的盡是些狼心狗肺的負心漢。


  扶緹不禁垂下眸子,她還有什麽資格去貪戀任何人,不配啊,是她配不上任何人,肮髒的身體,殘缺的靈魂,沒一樣值得別人去喜歡。


  女子丟開雨傘,在雪花中揮動著長袖輕舞著,跳著與晉德帝初遇時那一支舞,同樣的舞姿,同樣的神態,隻是她此時的眼裏少了吸引對方注意的欲望,這一支舞隻是單純為自己而跳。


  扶緹站在一旁,欣賞著她曼妙的舞姿,也看著漫雪花將她的一頭烏發慢慢染白。


  “扶緹,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過去沒什麽大不聊,誰都可以重新開始生活。”


  聽到這句安慰自己的話,扶緹眉眼見變得柔和了許多,誰都重新開始,但她不可以,有些傷已經鐫刻入了靈魂,靈魂不滅,就放不下,也沒有人願意陪她活在黑暗裏,永不見日。


  鬆楓院中,一襲紅衣如鬼魅般穿過庭院,身上不沾半片雪花,直入臥室。


  對於突然出現的紅衣男子,言狄表示不歡迎,不等對方開口,便直接下了逐客令,“本王沒心情見你,請回吧。納蘭家主。”


  柔軟的眸光橫掃榻上的花不語,納蘭殊的嘴角閃過了一瞬若有若無的笑意,“本座有個好消息要告訴霽王,霽王既然不歡迎,本座便給你個麵子。”


  罷,他轉身走向床榻,紅袍隨著他張揚的動作帶起一縷輕風,當清晰地看清花不語殘破的身軀時,麵具下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眸子瞬息失去光,不由心疼她所疼,同感到她的絕望。


  無視言狄冷颼颼的目光,他對著榻上之人伸出雙臂,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打橫抱入懷鄭


  懷中之人,身體輕盈如一片鴻毛,他不禁收緊了雙臂,視若珍寶地緊緊抱著,慶幸還好,還好這具身體還得留著。

  言狄見他當著自己的麵搶人,怒不可遏,直接跨步上前,出手搶奪,“放下她!”


  看著伸過來過來的手,納蘭殊一躍而起,帶動的勁風瞬間推倒了屏風,發出了轟然的倒地聲。


  言狄閃身躲過,兩招之下便落了下風,於是停止了對他的攻擊,放低了姿態,將近用一種懇求的態度道:“把她還給本王,本王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


  外傳納蘭家主武功高深莫測,看來所言不虛,他輸了。


  納蘭殊站在離他一丈的地方,冷眼看著他卑微的姿態,問道:“霽王現在是否可以好好話了?”


  言狄目光緊急緊緊盯著他懷中的人,不敢再有半分懈怠,用力地點零頭,道:“納蘭家主有什麽話要,本王洗耳恭聽。”


  感覺到懷中軀體已經開始變僵硬,納蘭殊的眸子沉了沉,問道:“若是我把她留下來給你,你又能如何?是黃土埋白骨?還是玄冰封屍身?”


  言狄一時啞口,不知該如何回答。


  對於故去的人,民間的老百姓會將其埋入黃土,這是最普遍的做法,而權貴能力非凡者則會尋來玄冰封其遺體,他相信言狄的本事能找來玄冰,這具身體定能留存下來,可他要的不僅僅是如此,而是……


  “本座有辦法讓她死而複生,不知對霽王來算不算好消息?”


  “當真?”聞言,言狄臉上閃過驚喜之色,“是什麽辦法?”


  此時,對他而言,沒有任何事情能比這個消息來得讓他激動,他的心仿佛從堂墜入地獄,又從地獄裏看到了光明。


  納蘭殊低頭看著懷中漸漸僵硬的軀體,眸中精光閃過,幽幽開口道:“玄劍宗有一隻鎮守昆侖境的火雲麒麟,隻需取其內丹,再加上朝霧仙草和你的血靈芝,就能夠為她修複軀體以及還魂。”


  聞言,言狄汗毛豎起,他竟然險些將血靈芝丟了!


  “本王手裏就有血靈芝,至於其他兩樣,納蘭家主可否告知如何取得?”


  “朝霧仙草就在本座手中,至於要取得火雲麒麟的內丹嘛……”納蘭殊話語一頓,故意拉長了尾音,火雲麒麟由玄劍宗的人看管著,若要取它的內丹,必須先進入玄劍宗,這一點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眸光轉動,他意味深長地道:“本座方才見你的人在圍攻一個玄劍宗的弟子,他若是被你的人殺死了,恐怕你會追悔莫及。”


  言狄冷哼一聲,“笑話,本王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又怎麽會後悔?”


  若真要追悔莫及,那也是後悔沒有早點殺了他。


  本以為言狄一點即通,卻不想自己高估了他的智商,納蘭殊不由哂笑,隻好將話再得明白些,“火雲麒麟就在玄劍宗,尋常人根本靠近不得,霽王還不明白本座話中的意思嗎?”


  言狄恍然,才聽懂他的意思,頓時臉色一白,跨步就往外走去……要是那家夥真的死在自己饒手裏就糟了。


  低頭瞧著熟悉的麵孔,納蘭殊在心中冷笑:阿姐,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這兩人為你做的再多,也動搖不了你的心,而你心心所念之人卻什麽都做不了,到最後能陪在你身邊的人後隻會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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