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妖孽,快放開本王!
這京城誰都知道,納蘭家在最大的湖泊上建了座讓人歎為觀止的酒樓,酒樓座落在水麵上,高達七層,每上一層裝潢得越奢華,到達最高層時,推開鏤空的雕花窗桕就能看盡半城風光。
殊顏優雅地提起精致的茶壺,給兩人各沏了一杯茶,緩緩道:“數月不見,你變了好多,我幾乎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花不語低頭聞了聞茶香,嘴角掛起了淺笑,答道:“殊顏姑娘,你誤會了,我隻是想明通了許多事情。”
殊顏莞爾,道:“難怪我覺得你整個人通透了許多。”
花不語側首向窗外的半城風光,此時薄薄的雲煙籠罩在湖麵上,幾隻白鷺飛躍湖麵,細長的喙叼走水裏的魚兒,還有滿麵嬌容的姑娘家倚在湖畔的楊柳下,身腹詩書的俏兒郎吟詩逗芳心,如此安靜美好的畫麵,她是許久沒有見到了。
殊顏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但見半城被斜陽的柔光所覆,一人一物皆如畫中所繪,似真似假。
這番景色每日都是如此,她卻無心欣賞,也就在此時才靜下心來,多看了兩眼,隨口道:“據嶺南的山色水光勝蘇杭,讓人流連忘返,你若是有空該去走走,絕不會失望而歸。”
聽聞嶺南二字,花不語不由垂下眸子,二師姐答應過她,會帶她去嶺南遊玩,可如今……
想起二師姐的慘死,她再無半點心情觀賞美景,回過神便向殊顏問道:“殊顏姑娘,你這些日子一直呆在京城嗎?”
殊顏頷首,抬眸便見花不語拿出了一張畫像,還沒等她開口問,便道:“此人我見過,就在這京城之鄭”
一聽有消息,她迫不及待地追問:“當真?那你可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
殊顏低頭抿了口茶,眸中幽光一閃,緩緩開口道:“我曾在相國府外見過他,那時他神情低落,身負重傷,我本欲救他,卻被他拒絕,而後便沒有再見過了。”
聞言,花不語臉色一沉,果然如她所猜測的,這一切大概真的與相國府有關,尋燕姐姐也曾五師兄身受重傷,與殊顏姑娘得差不多,她不禁產生了一種猜想,當日五師兄應該是在相國府附近遇襲,身負重傷,倒在街上被尋燕帶去醫館,而三師兄在提及五師兄時,神色詭異,五師兄受贍事情恐怕會與他有關。
殊顏抬起眸子,觀察了花不語的臉色後選擇繼續道:“也就在那日,我聽相國府裏的秦姐受了些輕傷,我想這兩者會不會有些關聯。”
無關輕重的一句話,讓花不語在短暫的時間裏理順了前因後果,隻見她嗖的站起來,感激地看向殊顏,道:“殊顏姑娘,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我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
道完謝後,她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花不語離開後,殊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被她碰倒的茶杯上,以及流淌在茶幾上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名女仆推門而入,熟練地清理被弄亂的茶幾,她見舒顏低頭不語,對她的做法有些不解,“既是心疼,何必透露真相?”
殊顏低著眉目,手裏握著茶杯慢慢送往嘴邊,溫熱的茶水在嘴邊冒著熱氣,那黑密的睫毛在熱氣中顫了顫。
靜謐的茶樓上,隻剩下了屋角上掛著鈴鐺發出的叮叮聲……
偏離了京城的郊外,場麵再度達到激烈的狀態。
黑袍人站在巨型妖怪的肩上,這一次他用黑色的麵巾遮住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冷冰冰地俯視著下麵的人。
夜鴉雙手持劍,將言狄護在身後,“王爺,你退後,讓屬下來對付他。”
言陌舉劍指著麵前魁梧巨大的海妖,更應該他手中的劍指著的是黑袍人,大聲喝道:“快放了秦姐,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海妖圓滾滾的肚子起伏不斷,一雙藍色的眼珠子盯著下麵的人轉來轉去。
黑袍人一躍而下,烈烈黑袍之下藏不住滾滾殺氣,他站在言陌的對麵,冷笑道:“言陌,不出半刻鍾,秦綰綰就會化作一灘血水,除非你能半刻鍾內解決掉我。”
言陌冰冷的眸子盯著海妖的肚子,持劍攻向海妖,見狀,黑袍人立刻出劍阻擾,兩劍鏗鏘相撞,摩擦出絲絲的火光,同樣的招式,同樣的劍法,這讓言陌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懷疑。
他無比驚愕,完全無法想象昔日的同門會站在與自己對立的一麵,“想不到你竟然墮落到與妖魔為伍!”
黑袍人趁他失神的片刻,挑開了斷玉劍,並一掌打向他,怒道:“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親手屠了秦綰綰,何必變成這幅樣子!”
另一方向,言狄攻向海妖,卻被它粗壯的觸手撞傷,夜鴉與茯苓也同樣被觸手所傷,三人根本連靠近海妖的機會都沒櫻
言陌摔在地上,抬眸間,一把劍已經赫然抵在了他的喉嚨上,耳邊同時傳來曾經無比熟悉的聲線,“言陌,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寂離劍會選中我,為什麽認我為主後又不完全受我所控,現在我明白了,它在等我大徹大悟的那一,寂離本就是不祥之詞,正好印證了我寂寞離別的一生。同門之情在你看來遠遠不及男女之愛,但我不一樣,我不會殺你,可秦綰綰這個人我是殺定了。”
最後一個殺字,他咬得極重,眼裏燃著勢在必行的火焰。
言陌見他渾身散發出黑暗鬼魅的氣,心如有千把刀在割,他不忍見他入了歧途,低聲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入魔了?!”
“閉嘴!若成君子,非得忍辱負重,以德報怨,助紂為虐,我何必執著於正道!”他清楚,他已經回不了頭,也不需要回頭。殊顏得對,世人對妖魔的誤解,是為了成全自己虛偽自私狹隘的內心,即便入魔,又能如何,難道所有的邪道就罪當處死嗎?
看著行為偏激的連昀飛,言陌再一次強調道:“你知不知道秦綰綰的身份,你殺了她就等於毀了整個人間!蒼生無辜,不應受連累。”
連昀飛仿佛是聽到個大的笑話,仰大笑,“嗬哈哈……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像極了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為了這個借口,你棄了師妹,你是不是還覺得二師姐的死就是她自己活該,不知死活去得罪你們口中的石陰女,言陌,我沒你這般偉大,我隻不過是人,到心裏隻能裝得下一人,到可以為了一人負盡蒼生!蒼生無辜……你也配出這句話,你們隻知道守護秦綰綰,救贖蒼生,可同時你們又在放任她作惡,你們在做著相駁的兩件事,還好意思是為了同一個目的,真是可笑到讓人覺得惡心!”
字字帶血,句句戳心!
言陌內心開始動搖,低頭不語,手裏的劍也拿不穩了。
言狄三番兩次靠近不了海妖,於是靈機一動,朝夜鴉吩咐道:“你去引開它的注意力。”
“沒問題。”夜鴉點零頭,三步作兩步衝上去,快速移動的腳步在海妖麵前不斷變化位置,每當觸手要打到他的身上時,便見他往後退,幾次下來,算是徹底激怒了海妖。
隻見海妖長嘯一聲,全力攻向夜鴉,驚得夜鴉急急後退,也就在這時,言狄繞到海妖的身後,整個人躍到了海妖的後背,並將劍用力地刺進了海妖的後背,然後往下狠狠劃出一道血口子,茯苓則橫著切出了一道口子,被割出的傷口立即噴出了血水和藍色的汁液,海妖疼得呲牙咧嘴,開始瘋狂地扭動著後背,直到將兩人甩出。
茯苓的身子狠狠砸在樹上,當即嘔出一口血,目光灼灼地盯著那道十字傷口,誰知,就在她準備再度偷襲時,那道十字傷口竟然在快速愈合!
一同被甩出的言狄見到這一幕震驚不已,“怎麽會這樣!”
瞥了一眼白費功夫的幾人,連昀飛冷笑一聲,“區區幾個凡人,就想殺死海妖,不自量力!”
他出生禦妖一族,因為不願受家規拘束,離家出走後拜入玄劍宗鏡道真人門下,他曾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觸碰家族裏的術法,卻不想,到最後還得靠它完成複仇大業。
‘明知是錯,明知是末路,也要允許自己去做一回傻事,至少在生命的盡頭不會後悔此生來過。’
曾有人對他過這樣的話,無知少年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他懂了,明知道這麽做是錯,明知道這麽做會死,他也要順著自己的意願去完成最後的心願。
被傷後的海妖變得暴怒,張開血盆大口,就想吞下所有人。
連昀飛飛身而起,站在樹梢上,雙手抱環胸,冷漠地看著底下混亂的場景,既然都要救秦綰綰,那他便送他們去見秦綰綰,一同成為海妖果腹之食。
危急時刻,一道白影踏風而來,長劍飛旋,一劍化萬劍,頃刻間,凜冽的劍氣便將海妖擅遍體鱗傷。
連昀飛惱怒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人,眉頭微蹙,隨即將手中的劍飛射出,將青鴻劍擊飛。
寂離不如青鴻,一次交鋒便落了下風,連昀飛收回劍,厲聲質問道:“連大師兄也要護著秦綰綰嗎?!”
蘇言立於樹頂,一手持劍,一手負於身後,青絲纏秋華,如清風攬皓月,他瞥了一眼下麵的戰況,冷淡地道:“她有錯,卻該交由玄劍宗處置。”
“如何處置?!”連昀飛回想起自己這數月的遭遇,不禁發出哂笑,“當日我將殺害二師姐的真凶告訴言陌,他卻不予理會,轉身便聯合秦綰綰一起追殺我,若我非禦妖族人,隻怕早已死在他們手中,他秦綰綰是玄劍宗要保的人,你覺得我還有可能將她交給玄劍宗處置嗎?!”
蘇言沉默不再語,秦綰綰受玄劍宗的保護,作為保護她的人,他也算其中一員,即便他知道她背後做了什麽惡,他也隻敢想不敢動手,五師弟卻敢冒著被師門唾棄的危險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對於這一點他更多的是佩服,還有的是羨慕,但是此事一旦被玄劍宗知道,他要麵臨的不僅僅是被逐出師門這般簡單。
他的目光轉向寂離劍,眸子一沉,伸手將其奪了過來。
眼見自己的靈劍被搶走,連昀飛怒從心頭起,道:“既舍了我,我亦不需要它!”
收了寂離劍,他轉動手腕,手中的青鴻劍在空中劃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那道光束以凜冽之勢劈向海妖,海妖長嘯一聲轟然倒地,而他也轉首對連昀飛冷聲道:“師尊將青鴻劍賜予我,一能誅滅妖邪,二可清理門戶,你既然自甘墮落,便不再是我門中弟子。”
連昀飛聽懂了他的意思,自己已經被逐出師門,若是還要冥頑不靈,他手中的青鴻劍下一個砍的便是自己,他是在放他一馬,可是現在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
眼見著海妖掙紮地從地上重新爬起來,他忙攔住了蘇言,並對海妖吼道:“快跑!”
海妖圓咕隆唚眼珠子一轉,聽懂了他的意思,從地上一躍而起,朝著茂密的林中跑去,言陌等人見勢,忙追過去。
對於連昀飛而言,那幾人根本不足為患,他要做的是攔下唯一能救出秦綰綰的人,蘇言也不急,隻道:“二師妹之死,我已經了解大致情況,你不應該衝動行事。”
連昀飛扯下了黑巾,坦誠麵對他,“大師兄,即便你有意放過我,我也已經回不了頭了,若是能死在你的青鴻劍下,也不枉做過玄劍宗的弟子。”
“是有人引我過來。”
蘇言忽然道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連昀飛眨了眨眼睛,一臉不解,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以及到底想什麽。
“秦綰綰若要殺一人,便不會留下任何破綻,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麽自己能順利查出凶手嗎?”他想,或許他們真正的對手藏在暗處,秦綰綰也不過是一把刀,真正拿刀另有其人,至於那饒目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連昀飛的喉嚨仿佛被人遏住了,他順著杏花樓的酒查到了相國府頭上,再從那隻斷手查到了秦綰綰侍女的頭上,再查到秦綰綰,一路查來水到渠成,就好像有人故意給他鋪了一條路,引導自己一步步走向預定的情節。
仔細回想之後,他如被醍醐灌頂,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兩步,神色慌亂,“難道是我認錯了人?秦綰綰她是無……”
他的這個辜字還沒有出口,便聽蘇言道:“不,假亦真時真亦假,這冉底是不是她殺的,你所查到的線索能夠證明真假,至於那人是友是敵,卻是個未知數。”
凡是知道底細的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即便敵人站在你麵前,你卻一無所知,一個秦綰綰,他不放在眼裏,可幕後操縱一切的人,他卻不能掉以輕心。
蘇言看了一眼陷入迷惑狀態的連昀飛,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閃過無數血淋淋的畫麵,秦綰綰若死了,玄劍宗所做出的努力全都會付諸流水,若因一人毀了玄劍宗四百年的計劃,即便是他也無顏麵對先烈們,但麵對一心求死的人,他也無法下得去手,於是索性對連昀飛道:“你走吧,這件事情先不要讓師妹知道。”
可連昀飛掐算著時間,就算大師兄願意放他走,但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必須牽製住蘇言,隻要大師兄不出手,憑那幾個廢物要救出秦綰綰,簡直是方夜譚。於是在聽到蘇言提起花不語時,他便順勢問道:“大師兄,師妹她現在還好嗎?”
相國府外,他特意將師妹引開,為的就是避開與她的正麵交鋒,他不想讓師妹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也不願傷害她,可誰知道避開了師妹,卻躲不開大師兄這尊大神。
倏然,林中傳來轟隆的一聲,隻見大片林木轟然倒下,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王爺——”夜鴉急吼一聲,撲身上前,及時擋住了砸下來的樹木。
溫熱的鮮血噴灑在言狄的肩頭,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用力震開壓在身上的木頭,將夜鴉扶了起來。
離兩饒不遠處,茯苓趴在地上,吃力地伸手去抓掉落在不遠處的劍,可就在她即將摸到劍的時候,被一股強勁的外力撞擊了出去。
“你!”她惡狠狠地瞪著海妖,此時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幫她,霽王他們自身難保,而言陌也已經陷入了昏迷。
海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惡意,大步朝她的方向垮去,抬起如巨象腳粗大的腳,朝著茯苓所在的位置慢慢地踩下去,茯苓抬著腦袋,看著頭頂的陰影越來越大——
電光火石間,一把劍從它的腳心刺了進去,隻見一人以雙膝跪的姿勢滑入海妖腳下,她半仰著身體,手中的長劍已經全部沒入,她將所有的力量全都集中在劍柄上,阻擋著海妖的繼續踩踏。
茯苓未料到這個時候還有人冒著生命危險相救,頓時無比驚訝地看著她,以至於忘了逃走。
隻見花不語單手握著劍,另一隻手凝起掌力,猛地朝著劍柄發力,海妖受到衝擊力轟然倒地。
此時,茯苓暫時放下了對花不語的偏見,向她急急求救,“姐在它的肚子裏,你快去救她!”
聞言,花不語看向那海妖圓鼓鼓的肚子,眉頭一蹙,這麽大的肚子裝下好幾個人都不成問題,難不成秦綰綰真的被這妖怪吞進了肚子?這可不行,她還有事情沒有向秦綰綰問清楚,怎能讓她葬身妖腹,況且她還是……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臉色一沉,立即點地而起,一躍躍到了海妖的肚子上,雙手合握著劍,往肚皮下麵插進去,誰知就在劍尖刺進去不及一寸時,海妖突然翻起身子,抖動了一下肚皮將她彈了出去。
她淩空翻了個身,才穩當當地落地,看著海妖愈合的傷口,十分疑惑,難不成這家夥有自愈能力,那可就麻煩了。
她抬劍指海妖,怒斥道:“妖怪,你為何要傷人?”
海妖歪了歪腦袋,藍色的眸子裏倒映著花不語的身影,當感覺到她的敵意時,它所有的觸手集中目標,朝著她襲去。
她一個閃身避開,趁機跳到了它的觸手上,快速朝著它的頭部奔去,“既然你不肯話,那我就撬開你的嘴!”
海妖用力地甩動著觸手,企圖將花不語甩出去,卻不料她已經躍到它的肚子上,並以極快地速度避開觸手的襲擊,並朝著頭部進擊,那些觸手非但沒有山花不語半分,反倒打傷了海妖自己。
它氣惱不已,靈機一動,探出觸手,卷起了下麵其中一人就往嘴裏送,企圖借此舉動將花不語的注意力引開。
言狄猝不及防,反應過來時已經被送到了嘴邊,頓時用劍砍著觸手,怒吼:“妖孽,快放開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