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藏紅花
果然,虎落平陽被犬欺,自從子靈被貶為答應,被孟宏煜囚禁於夕花堂之後,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往日意氣風發的“蕭貴妃”大勢已去了,連冷月宮裏灑掃的小宮女太監們都不把她放在眼裏,有時甚至還惡作劇地將一大堆落花枯葉掃到夕花堂們門口……
這不,內務府往夕花堂派送來的東西也都盡是些殘次品,每個月各種東西的份例也都是等其他的妃子挑完後才送給夕花堂些。炭是不好的濕炭,盡是冒煙,燒得滿屋子雲霧繚繞,嗆得人眼淚直流;一日三餐飯的飯菜也漸漸不濟了,有時候,送餐的小太監幹脆還忘了送來,玉奴隻得自己去拿些殘羹冷炙……
原本,子靈早已是食不知味,寢不知暖,任何事她都不放在心上,穿的是綾羅綢緞還是粗布麻衣,吃的是山珍海味還是殘羹冷炙,她都漠不關心。然而,當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之後,終於不再行屍走肉地活著,開始擔心起她腹中的孩子來。
她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她再次鼓起勇氣,好好活下去的動力和理由!即使她和孟宏煜之間曾經固若金湯的愛情早已灰飛煙滅,即使這孩子來得真的很不是時候,即使如今的她一無所有,但無論如何,她的孩子都是無辜的!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TA來了,那麽,她就要想方設法讓TA安心地生根發芽。如今,她這失寵被囚的母親,再也無法給TA任何的榮耀和恩寵,那麽,至少該給TA一份充足的營養,讓TA順順利利地來到這人世間吧?
因此,蕭子靈便讓玉奴告訴內務府說自己懷孕了,夕花堂每日的夥食得按時按量地供給。玉奴將此事告訴內務府後,那天下午便來了個禦醫,那禦醫表情凝重地細細為蕭子靈把過脈後便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接下來那幾天,禦膳房倒是有按時送飯菜過來,然而,依舊是些粗茶淡飯,簡直比宮女們吃的還不如,蕭子靈氣得差點掉下淚來!她總算知道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知道了孟宏煜的恩寵對後宮的女人來說,真的是至關重要,決定生死!
為了腹中的孩子,她終究選擇了海闊天空地退一步向孟宏煜妥協,甚至搖尾乞憐地向孟宏煜祈求恩恤,然而,他卻對她的哀哀祈求置若罔聞——
幾天之前,子靈給孟宏煜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悔過信”,並附上了他相贈的那枚玉蝴蝶,讓玉奴花了重金請內務府的太監們托李昭轉交給孟宏煜。兩天之後,那枚玉蝴蝶倒是完好無損地回到蕭子靈的手中,至於那封信孟宏煜是否有看到,或者是看到後不予搭理,蕭子靈就不得而知了!
她知道,孟宏煜這次是真的狠了心不肯見她了,若不是為了她的孩子,她也早已無所謂恩寵,無所謂是否還能重新得到他的青睞。可如今,她有了身孕,不再是孤苦伶仃一個人,她的腹中有了一枚正茁壯成長的小小生命!她要將這小生命生下來,要給TA一份完整的愛,而完整的愛裏,應該包含母愛,也應該包含父愛!
她希望,這個孩子雖然來得不是時候,但是可以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可以冰釋他們的前嫌,甚至可以救展戰一命。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這日,蕭子靈隨手寫了幾頁字後便靠在書房的榻上打盹,這時,玉奴歡歡喜喜地來報說內務府來宣皇上的聖旨了!
皇上的聖旨?難道,他知道她有了身孕後,終於肯為了孩子而原諒她,放她一條生路了嗎?蕭子靈趕緊滿心歡喜地跑到小客廳裏去接旨,她滿懷期待地靜靜跪著,聽著宣旨的太監細聲細氣地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賜蕭子靈藏紅花一碗,著即刻喝下!”
隻有這短短的幾個字,那宣旨的太監細聲細氣地念來,沒有一絲力度。然而,在蕭子靈聽來,卻一字一字都是利箭,一下一下地射進她的心髒,將她的心射得百孔千瘡。這“言簡意賅”的聖旨,似一道晴天霹靂,直接將蕭子靈的滿心期待劈成兩半,將她對他的最後一絲眷戀劈得煙消雲散!
聽了他的聖旨,蕭子靈定定地跪在地上,仿佛一尊雕塑一般,沒有表情,隻有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玉奴和筱如亦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盯著那些來宣旨的太監。隻見,宣旨的太監身後站著一個小太監,小太監手中捧著一個端盤,端盤上放著一個青瓷白碗,想必,那青瓷白碗中裝著的,便是那“禦賜”的藏紅花了……
“不!不!”蕭子靈似乎終於領悟到了這聖旨的“旨意”,她淚如泉湧地狂吼著,“我不喝!我不喝!……”
“娘娘……,您就別為難奴才了……”那宣旨的太監為難地說道。
“不!”蕭子靈聲嘶力竭地嘶吼,猛然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逼近那太監,眼中滿是強烈的恨意,她聲嘶力竭地怒吼,“叫孟宏煜來見我!如果要我喝下這碗藏紅花,叫他親自給我遞過來,否則,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絕不相信!”
她真的氣瘋了,心中的絕望和憤怒讓她頭腦發漲,讓她怒火攻心,她竟然顧不得避諱直呼“孟宏煜”其名了!要知道,這可真是罪該萬死啊!可如今,蕭子靈什麽都顧不得了,如果孟宏煜真的要打下她的孩子,要奪去她最後一點期望,那麽,她豁出去了!
一屋子的宮女和太監都被蕭子靈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到了,那宣旨的太監禁不住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帶著哭腔說道:“娘娘……您就別為難奴才了……不能回去複命,奴才可是死罪難逃啊……”
然而,蕭子靈卻顧不得他們是不是真的會“死罪難逃”了,隻見,她將雙眸中的恨意化成兩柄利劍,狠狠地刺向那群“來者不善”的太監。她一步一步走到那個端著藏紅花的小太監跟前,冷笑著端起那青瓷白碗……
玉奴見子靈端起那青瓷白碗,以為她要喝下碗中的藏紅花,忙心急如焚地製止她道:“小姐,不要啊!不要……”她驚懼地對著子靈猛然搖著頭,眼中滿是哀求。
子靈絕望地對玉奴一笑,然後,她發了瘋一般,端起那青瓷白碗狠狠往地上一摔……“砰”地一聲脆響,青瓷白碗瞬間破碎,黑色的藥汁濺了一地,亦濺得蕭子靈滿身滿臉……濺起的碎片劃傷了她的右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從臉頰上傳來,一股鮮血汨汨流出……
她想起那天晚上,孟宏煜摔壞了茶杯,那濺起的碎瓷亦是劃傷了她的右臉頰,如今,舊傷剛好,新傷又來……是否早已注定了,她千辛萬苦陰差陽錯地穿越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償還他的情債?就是為了讓他將她傷得傷痕累累?到底,她上輩子欠了他什麽?!
所有的人都被蕭子靈的舉動嚇壞了,這次,所有的太監都跪下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如今,那碗禦賜的藏紅花被摔壞了,他們無法回去複命,真的是大難臨頭了!他們正跪在地上嚇得半死,卻聽到蕭子靈忽然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蕭子靈流著淚,仰天狂笑,那笑聲驚天動地、響徹雲霄,笑聲中蘊藏著一股巨大的力量,足以穿透雲層,驚走流浪的白雲。她笑得酣暢淋漓、笑得痛徹心扉、笑得絕望而苦楚……
那笑聲,真的驚起了夕花堂外那株老榕樹上的飛鳥,它們撲棱棱地四散驚飛,尖叫著竄入空中……
笑過之後,蕭子靈隻覺喉嚨疼痛,一絲鹹味從喉頭傳來,她猛烈一陣咳嗽,卻咳出一口血來……表情嫌惡地將口中的血吐到地上,她轉過身去走到那群太監身前,淡淡地對那個宣旨的小太監說:“讓皇上親自送來,我就喝這藏紅花!”
她的聲音無比沙啞,聽起來含糊不清,似乎方才那一陣狂笑已經將她喉嚨毀了,此生,她再也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來!
那群太監似乎沒有聽到蕭子靈的話,依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蕭子靈用她那沙啞得無以倫比的聲音又怒吼一聲:“滾!”他們這才慌忙站起身來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夕花堂……
待他們一走,蕭子靈忽然筋疲力盡地跌坐在地上,眼中的淚水似決堤的黃河一般又洶湧而出……她雙手緊握著放在胸口,失聲痛哭。然而,她的聲帶已因方才那一陣狂笑而受傷了,並無法出聲,隻有喉間發出微弱的“嗚嗚嗚”聲來,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狼一般,撕心裂肺地哀嚎著……玉奴和筱如亦跪坐在一邊陪著她默默地流淚……
他始終不肯相信她嗬!他心中早已篤定她和展戰有私情,甚至認定了她腹中懷著的孩子是展戰的,因此,他才會狠心地賜她一碗藏紅花,要打下她的孩子來,難道不是嗎?!
到底,她在宿命的輪回中,到底欠了他什麽?否則,她怎麽會愛上這樣冷酷無情的家夥,怎麽會為這樣冷酷無情的家夥懷胎生子?如今,他竟然喪心病狂到要親手打下自己的親生骨肉的地步了……
天也,你錯勘賢愚枉作天!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