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珠胎結
從思同院出來時，已是傍晚時分，歐陽縈靜靜地在宮道上走著，一個小宮女靜靜地跟在她後麵。堆在道路兩旁的積雪漸漸地融化了，將宮道濡濕了，來來往往的太監們走起路來都多了三分謹慎，生怕會摔倒。
是啊，即使是在白天，這些宮女太監們走起路來也小心翼翼的，更何況是晚上呢！那麽，白如霜那天晚上竟然會與流雲兩人單獨步行去慈寧宮，真的是有夠蹊蹺的了！再加上方才在思同院裏看白如霜那番語氣和神色，歐陽縈心中確定，此間必有白如霜的陰謀了！
如今，蕭子靈被貶謫被軟禁，對白如霜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那麽，對她歐陽縈來說，何嚐又不是件好事呢？她已漸漸起了貪戀，不再安於現狀乖乖地當一枚棋子，不再苦苦地守望那份迢迢無期的愛情，她也有夢想，也有野心，也想鳳臨天下，也想做世界上最有權勢的女人！
她知道，是白如霜陷害了蕭子靈，白如霜早已知道蕭子靈和展戰私下相會的，那天晚上，她是有意把孟宏煜引到夕花堂的。如今，展戰被打入天牢、生死未卜，作為相識多年的朋友，歐陽縈也替展戰擔心，然而，一想到展戰是孟宏燁安排在這宮裏與自己接頭、監視自己的人時，歐陽縈心中卻又因展戰的被囚而暗暗鬆了一口氣。
因此，她決定了，此事她隻當不知，白如霜的陰謀她不會拆穿，展戰的生死她亦不想再去費心勞神，就讓一切都隨天命吧！白如霜的陰謀到底會不會被孟宏煜知曉，展戰到底是生是死，都和她無關！她隻要靜觀事變，靜候天命，這就夠了。
然而，既然已經知道了白如霜的陰謀，亦知道她是個心狠手辣工於心計的女人，那麽，歐陽縈也不得不防，因此，回到永樂宮後，她便趕緊將慕雪叫來。她知道，慕雪一定知道些什麽，否則，她無意之中提起慕雪時，白如霜不會那麽緊張兮兮。
一聽說縈嬪娘娘有話要問，慕雪便戰戰兢兢地來了。自從流雲死後，慕雪便陷入悲傷和恐慌之中，她常常是徹夜不寐，即使好不容易睡著了，也要被噩夢驚醒！
見她神色慌張，臉色蒼白，歐陽縈便直截了當地問話了：“據我所知，流雲之死頗有蹊蹺。為何那‘刺客’殺了流雲之後卻沒有對白昭容下手？他既然已經殺了流雲，若真的要殺白昭容這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簡直是易如反掌！”
歐陽縈邊說邊察言觀色，隻見慕雪的臉色益發蒼白了，額頭上冷汗直冒，於是，歐陽縈便繼續若無其事地說道：“因此，我猜那刺客是為流雲而來的，既然，你和流雲情同姐妹，你可知，流雲是否有得罪過什麽人？”
“據奴、奴婢所知，流、流雲並、並沒得罪過什、什麽人。”慕雪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流雲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才會被滅口？”歐陽縈繼續試探性地問道。
卻見慕雪猛然抬起頭來，眼中布滿了驚恐，嘴唇不住地發抖，顯然，此時的慕雪正被一股無比巨大的恐懼籠罩著，嚇得魂飛魄散了。然而，她卻仍矢口否認：“沒、沒有，奴、奴婢不、不知……”沒說幾個字，她的眼中便盈滿了淚水，淚光閃閃。
歐陽縈心中有數了——這慕雪，一定知道些什麽！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繼續淡淡地說道：“方才，我去了思同院……”果然，慕雪聽到她去了思同院，眼中的淚水便撲棱棱掉落……歐陽縈繼續說：“白昭容都和我說了……”
隻聽“撲通”一聲，慕雪猛然跪在地上，淚流滿麵地磕頭求饒道：“縈嬪娘娘饒命……縈嬪娘娘饒命，您千萬別聽白昭容的一麵之詞啊！都是她唆使我的……是她指使奴婢往瑤嬪娘娘的藥裏放朱砂……奴婢該死，求縈嬪娘娘救奴婢一命……”
聽到慕雪像竹筒裏倒豆子一般嘩啦啦地將心中的恐慌一股腦兒倒出來，歐陽縈心中一驚：這幕後的陰謀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隻料想到白如霜是有意陷害蕭子靈，沒想到，林月瑤竟然也是白如霜害死的！
強壓下心中的震驚，歐陽縈極力用平靜的口吻說道：“我也料到，你一個小丫頭想必也沒那麽大的膽子……隻是如今，白昭容的說辭……對你很不利。你隻有將你所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我，我才能幫你……”
“謝謝娘娘，奴婢……”慕雪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流著驚恐的淚水地將白如霜如何指使她毒害林月瑤之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歐陽縈……
靜靜地聽慕雪說完，歐陽縈神色凝重地陷入了沉思，思索了片刻，她才鄭重地告訴慕雪道：“如今，你是我永年宮的人，我一定會想辦法保你性命的！”
“謝謝娘娘，謝謝娘娘！”慕雪忙使勁地磕頭謝恩。
“不過，你要答應我，再也不去見白昭容，畢竟她如今正有心算計你……”歐陽縈說，“還有，你今日和我說的這些事，絕對不要在他人麵前提起！”
“奴婢遵命！奴婢一定聽從縈嬪娘娘的教誨，一心一意照顧小皇子，絕對不去見白昭容！”慕雪忙信誓旦旦地承諾。
“退下吧……從今往後，你自己好自為之……”歐陽縈歎了一口氣說，心中卻想：我也隻能盡力保你了，至於你到底是否真能逃得出白如霜的陰謀和算計，那得看你造化了！
慕雪手忙腳亂地退下了，歐陽縈繼續陷入了沉思：既然，自己已經知道了林月瑤是白如霜害死的，那麽，到底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太後呢？歐陽縈知道，如若太後知道了此事，一定會大發雷霆，將白如霜碎屍萬段！然後，太後還會對她歐陽縈心懷感激，對她更為倚重。但是，如果白如霜此時就死了，那麽，對她來說又有什麽好處呢？
歐陽縈知道，白如霜如今正在圖謀著陷害蕭子靈，那麽，她何不先放白如霜一馬，讓她“心無旁騖地、一心一意”地好好算計蕭子靈，將蕭子靈徹底打入地獄？等白如霜害死了蕭子靈之後，她再將白如霜陷害蕭子靈和林月瑤這兩件事一並告訴太後和皇上，到時候，她的手中握著“雙重籌碼”，還怕她白如霜會耍什麽花樣？——這豈不是兩全其美、一箭雙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歐陽縈下定了決心，暫時先按兵不動，不去打草驚蛇，讓白如霜去“縱縱橫馳騁、大展身手”，而她歐陽縈，隻要靜候事變，坐收漁翁之利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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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蕭子靈自從被囚禁於夕花堂之後，便夜夜被噩夢驚醒。她總是夢見那場將她帶到這個世界的車禍，她的車子被撞得支離破碎；夢見蘇子容抱著她的孩子，蘇子容默默流淚，而她的孩子泣血哀啼；夢見展戰被千刀萬剮，夢見蕭家九族都被斬首示眾，到處懸掛著血淋淋的人頭……
她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之中，她本就想逃離這陰森森的囚籠，然而，她和展戰尚未完全策劃好逃離皇宮之事，便各自被囚禁了，如今，要離宮真的是難上加難了！她也想過用一杯毒酒把自己鴆死，或者用一抹白綾將自己縊死，然而，她忘不了孟宏煜惡狠狠的威脅——蕭家一門九族幾百條人命，都在她的一念生死之間！
蕭子靈從不曾如此無助過，從不曾如此痛苦過，從不曾如此絕望過，亦從不曾這般痛恨過孟宏煜！她恨他的冷酷無情、恨他的多疑猜忌、恨他的草菅人命、恨他的狂妄偏執。從他下令將她囚禁，不再相信她那一刻起，她便對他心灰意冷，對愛情萬念俱灰。
他不懂得為愛慈悲，不肯用溫情融化心中固執的猜疑；他在心中築起一道城牆，森嚴戒備，時時防範著她的背叛和逃離；他不肯聽她的解釋，不肯直視她疼痛的淚水，始終以一副受害者得麵目出現在愛情麵前，咄咄逼人……
她終於對他徹底絕望了！這些日子來，她如行屍走肉一般活著，活得麻木不仁，活得了無生趣。生和死，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區別，隻是，為了心中殘存的善良和慈悲，她依然不生不死地活著。她不似他，可以無視生命、無視人權、無視尊嚴！
既然，此時的她真的已如他所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麽，便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了此殘生吧！然而此時，蕭子靈卻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想起那天晚上，他被她的琴聲吸引到夕花堂，然後，一夜纏綿。
她還記得他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極盡溫柔；她還記得他在她耳畔溫柔地說道，朕改日再來接你回宮；她還記得那枚晶瑩剔透的玉蝴蝶，靜靜地放在她的琴案上，在燈光下折射出溫暖的光澤……
蕭子靈料想自己定是在那天晚上懷孕的，然而，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