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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回 海外飄萍(上)

  隨著單烏的稱呼的轉換,那迦黑月如今所擁有的唯一的一點信力突然又變得明亮了一些——這意味著單烏對那迦黑月的信仰已經不僅僅隻是為了尋找安慰,而是開始具備了一定的願意為那迦黑月而戰的意識了。


  那迦黑月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隨即便因為害怕被豔骨等人窺視到自己的異樣並發現自己心裏的念頭,硬生生地調轉了視線,看向周圍的那些花花草草。


  “他的信力在增強,如果他的信力能夠強大到一定程度,真正成為神使的話,我或許能夠通過他重新打開那些通道,而我的力量或許能夠通過那些異界的信力恢複一些。”那迦黑月的心裏,一些被深埋了的心願漸漸有了破土而出的跡象。


  “可是,他的信力真的能突破那個界限嗎?”雖然看到了一線希望,但是悲觀的預計依然占據了那迦黑月的主體情緒,“並且,他這樣對神明之道了解得如此通透之人,交付給我的信力是真實的麽?還是會另有什麽別的損人利己的陷阱?”


  “然而我現在其實是別無選擇。”那迦黑月認識到了這一點,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


  單烏的識海之中,出現了一個神龕,而他的身形正跪在那神龕之前,悉心跪拜,就如同之前他見過的那位闇人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神龕之中的神像並不是一團無形的光影,而是實實在在的那迦黑月漂浮在暗月之前的形象。


  “神明為強者,信眾為弱者,信眾仰望神明,對其悉心供奉,以求得心願得償,而神明則需萬千信眾供奉,才能感應天機……”黎凰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意識從單烏那一頭撤出,並發出了如此感歎,“顛倒世界,強弱調轉,輕而易舉。”


  “與此可類比者,於凡人世界中,便是那些達官貴人與平民之間,統治與被統治供養與被供養的關係;那麽在修真界中……便可假設,如果蓬萊統領的海域之中凡人們全部消失了,會是什麽樣子……”


  “唔,單烏所在的那個世界,雖然找不到凡人的蹤跡,但是那或許是因為靈力過於充沛的原因?所以人生下來的時候基礎便已經高過一定程度了?”黎凰又發現了一些被自己忽略掉的地方,“但是似乎……不管是我還是單烏,都一直沒留意到其中老弱婦孺的數量,而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應該是存在一定數量的這種弱者的……”


  “可惜他現在被困住了,無法親自去求證。”黎凰輕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所推斷的元嬰之道,此時已經再度陷入了瓶頸之中。


  ……


  千鶴站在樓船的邊緣,看著眼前那茫茫大海,一臉沉靜在回憶之中的模樣。


  ——自從那一日她被九龍強行派人押上這樓船並離開陸地之後,她已經記不太清自己這是在茫茫大海上經過了多少時間了,每日裏抬眼看去,所見皆是海天一色,單調乏味的景色讓她越發地懷念起陸地來,同時,更是深深地思念著單烏。


  “不知道父皇說的劫難是怎麽一回事……”千鶴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可是……我卻隻能默默等待,不能去給他們拖後腿。”


  “父皇應該是成功地得道飛升了,而單烏那麽厲害,應當是能夠逢凶化吉的吧。”千鶴的手指默默捏住了自己腰帶上掛著的同心結,那是當初單烏為了哄她而教她編織的,而單烏甚至還在那同心結的末端掛上了護花鈴,據說是不管相隔多遠,他都能夠憑借這護花鈴找到千鶴。


  千鶴當讓知道單烏那些話隻是哄自己開心:“再厲害的法寶,也是會在距離麵前失效的——如今我距離那片陸地何止萬裏之遙?這鈴鐺……到底是無用了……”


  而就在千鶴皺眉垂眼歎氣的時候,一個看起來隻有兩三歲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地從後方跑了過來,一個踉蹌,一把揪住了千鶴的衣服下擺,才險險地沒有摔倒,而他的身後,一群侍女們仿佛做了錯事一樣,嘩啦啦地跪了一片。


  “還請公主恕罪,我等沒能伺候好小主人。”那群侍女請罪道。


  “無妨。”千鶴回過神來,對那群侍女們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然後彎腰,抱起了那個小孩子。


  “娘親,姐姐們總要我修煉,可我覺得修煉沒有意思啊。”那小孩子正是明澤,此時他兩個胳膊摟在千鶴的脖子上,一臉撒嬌的表情。


  “這世界上有很多沒有意思的事情,都是必須要做的啊……”千鶴歎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明澤的腦袋,勸說道,“不過,你覺得修煉沒意思的話,什麽才是有意思的事情呢?”


  “娘親,你再跟我說說看爹是什麽樣子的人吧。”明澤嘻嘻一笑,找了個千鶴根本無法拒絕的話題。


  ——這是明澤這個小孩子的小小心機。


  明澤早就已經發現自己的娘親在說起自己那沒見過麵的爹的時候會滔滔不絕,並且知道千鶴其實是非常樂意於在自己的麵前說起這些事情——每當這個時候,明澤便有了無比充足的理由圍在千鶴的身旁,而不用再被關在房間裏進行那些枯燥的修煉。


  千鶴其實對明澤的這些小心機也有察覺,但是她還是欣然應允。


  ……


  “我爹可真厲害。”明澤蹭在千鶴的身旁,雙眼發光地讚歎著,同時好奇地追問,“娘親,你說那宴席之上的音樂美妙,到底是怎麽樣的樂聲呢?”


  “唔,很難形容,其實有些像是人聲,但是卻又空靈了不少,響起來的時候,甚至連天上的月亮都會為此觸動。”千鶴應道,沉默了許久,突然回過神來,“你稍等片刻,娘親似乎還留了一副那演奏的樂器。”


  繼而千鶴召來了一名侍女,開口吩咐,那侍女領了命,皺著眉頭便退了出去。


  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


  明澤其實都已經完全將千鶴提及的那個樂器拋諸腦後了,他已經找到了新的玩具,正玩得不亦樂乎。


  那侍女終於用托盤托著一樣骨質的樂器出現在了千鶴和明澤的麵前。


  “嗬,正是此物。”千鶴有些欣慰地執起了那骨質的樂器,輕輕放到唇邊,吹了兩下,隻傳出了嗚嗚的風聲,聽起來仿佛某扇窗戶沒有關好一樣。


  這聲音吸引了明澤,於是他立即跑到了千鶴的身旁,並且趴在了她的膝蓋上。


  千鶴顯然並不知道如何演奏那樂器,於是在嗚嗚了許久之後,方才零星地響起了一些破碎的聲音——這些聲音雖然破碎,但是卻讓明澤突然豎起了耳朵,甚至坐直了半身,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來。


  “娘親,這樂器能不能借我玩一玩?”明澤如此開了口,千鶴自然應允。


  這樂器在剛到明澤手裏的時候,傳出的也隻是嗚嗚的氣流聲,但是明澤顯然比他的娘親要有天賦得多——不過稍稍試探了幾次之後,明澤便已經能夠找到吹出那些破碎音節的竅門了。


  但是這情況似乎並不比氣流聲好上多少,那些時高時低斷斷續續毫無規律的音節仿佛噪音,稀裏嘩啦地將這艙房之中母慈子孝的寧靜之意打了個粉碎,千鶴的臉上露出了苦笑,卻是抬手落下了這艙房之中的靜音法陣,將這股噪音給隔絕在內——她可不希望讓這聲音傳出去丟人。


  “娘親你看,我能吹響了。”明澤很開心地吹了半晌之後,得意洋洋地向千鶴邀功,“不過娘親,你說的那樂曲……又是怎樣?”


  “唔……”千鶴看著眼前明澤那一臉期待的神色,突然之間有了主意,“明天等你修煉的功課完成之後,便由娘親來教你音律之道吧。”


  千鶴的意圖,是想利用明澤這難得的主動之意,讓他能夠好好用心修煉一段時間,別真被自己慣成了個無法無天一事無成。


  “那樣便可以吹奏出讓娘親喜歡的樂曲了麽?”明澤眨了眨眼睛,歪著腦袋看著千鶴,口中說出的話語,讓千鶴的心思被觸動,差一點就感動得眼圈發紅了。


  然而千鶴已經對明澤的性格深有了解,於是最終,她隻是稍稍收斂了一下麵部的表情,滿是愛憐地將明澤給摟進了懷裏:“你這孩子,最像你爹的一點……就是哄你娘親開心的本事。”


  ……


  這天之後,千鶴的艙房之中,每到夜間,便會傳出斷斷續續的樂聲,有時候是琴,有時候是簫,起初隻是錯亂的音節,後來漸漸成就了一段段能聽出曲調的樂曲來。


  那都是琉國之中流傳的曲子,眾人耳熟能詳,而這樣的樂曲在這茫茫海麵上回蕩,著實勾起了這樓船之上人們的思鄉之意,畢竟這樓船之上的很多人,雖然活過了這麽多年,修為也頗為可觀,但是他們可以說是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琉國的疆域。


  特別是那些侍女們,她們甚至連琉京都沒有離開過。


  更要命的是,這茫茫大海之上,除了海麵和天空之外,什麽多餘的東西都沒有,而這船上眾人,大多數其實並不清楚自己等人將往何方而去,也不知道自己此生是不是還有機會重新回到大陸之上。


  人心就漸漸地有些散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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