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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回 汙染(下)

  皇甫真一以要將單烏隔離觀察的理由,從吃遍天的眼前帶走了單烏。


  因為單烏的配合,吃遍天無法插手阻止,隻能悻悻地回轉到了珍薈樓中,卻沒想剛推開自己那起居室的房門,就看到單烏正翹著二郎腿,端著一杯茶,慢條斯理地輕呡著。


  “咦?”吃遍天震驚地往後退了一步,方才哧溜一聲做賊一樣地鑽進屋裏,反手帶上了房門,“剛才那個就是你的替身?”


  “是啊。”單烏點頭,同時粲然一笑,“看起來是將你也騙過了。”


  “奇了個怪了。”吃遍天搓著手在單烏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露出了求教的姿態來,“你那替身不但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身上的氣味都分毫無差……誒,不對,你身上現在這味道也不對!你弄了什麽東西蓋了自己的氣味!難怪我說我怎麽覺得你哪裏變了呢……”


  “你真是靠氣味來分辨人的?”單烏也有些驚訝,繼而解釋道,“我隻是為了以防萬一,譬如說有誰養了什麽追蹤氣味的妖獸,所以用酒水將我與他全都洗了一遍,而後以半吊子的龜息之術閉鎖毛孔,短時間內這肉身之上的氣味應該都不會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我這種饕客,嗅覺和味覺可是人生意義所在呢。”吃遍天自得地在自己的鼻子上方比劃了一下,“你能瞞過我的鼻子,想來瞞過那些追蹤氣味的妖獸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如此甚好。”單烏笑著點了點頭,同時抬手在自己的身旁以靈力化出了一張人臉,“其實那人先前長這樣。”


  “和你可是一點都不像。”吃遍天看了一眼那人臉,撇嘴說道。


  “這樣之後,就一模一樣了。”單烏抬手在那人臉上彈去了幾塊骨頭又墊了幾塊骨頭,那人臉立即就變了模樣。


  “這就是你說的從骨子裏的改變?”吃遍天看著這些變化,唏噓感歎了一番,繼續問道,“那人的說話儀態都與你一模一樣。”


  “我會幻術的。”單烏並不吝於解釋,因為他篤信自己掌握的這些技能都是獨一無二的,別人就算知道了自己的一切跟腳,也依然無法原樣複製出來。


  “我用幻術將我的記憶變成了他的記憶,於是在他的認知之中,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除非對他實施搜魂大法一類術法,否則根本不會發現他其實隻是一個替身。”單烏說著就笑了起來,“鑒魂術都不行,因為誰知道我這本尊是不是奪舍出來的人呢?”


  “他們對你都不熟悉,你完全可以瞞天過海,而你送走這麽一個替身之後,本尊就可以安然潛伏在隧鄴城裏,躲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麽?”吃遍天一邊喃喃自語地分析著,並不斷地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突然就一板臉,抬手掐住了單烏的脖子,“老實交代,你現在是替身還是本尊?你是不是連我也耍了?”


  ……


  “嗬嗬,沒想到如此輕易就將他從吃遍天的眼皮底下帶出來了。”西卡恭維了皇甫真一一句,同時提出了他的疑慮,“他居然真的沒有反抗?”


  “他知道我既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了他,就沒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要他的命。”皇甫真一回答道,“看起來是自陷囹圄,但其實反而是保了自己一條命。”


  皇甫真一其實也意外於單烏的配合,但是單烏在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偷偷地向他說了一句話,頓時讓他心中的殺意搖擺不定了起來——


  “我們其實也有的談——玉石俱焚還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皇甫真一不知道單烏還能做些什麽,但是這人既然能繞過黑翮和西卡的圍追堵截突然出現在隧鄴城中,便說明此人手裏還掌握了一些皇甫所不知道的資源,在弄清楚這些之前,最好還是別將單烏逼得太狠,也別落下什麽無法轉圜的把柄。


  ——所以要好好利用朱紫國的這些外人。


  “難道就不能讓他默默地就死了麽?”西卡的眉頭微皺,他知道和皇甫真一相比,其實自己才是真正想要單烏立即一命嗚呼的那個人。


  皇甫真一雖然派出了黑翮等人前去圍剿單烏,但是他完全可以將此事全部推到已經全軍覆沒了的黑翮等人身上,來一個死無對證,而自己則與單烏繼續其樂融融重修舊好。


  相對應的,西卡卻是親自出現在了單烏的麵前,聲稱要將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殺——這種雙方直接照麵時候所發生的事情,可不是說不存在就不存在的了。


  “有些困難。”皇甫真一並沒有安撫看起來有些煩躁不安的西卡,“田衝將軍已經聽聞此事,據說處理完琉京之事後便會往隧鄴城趕來,甚至傳訊吩咐我好生照料單烏。”


  皇甫真一的話語半真半假。


  “田衝……”西卡的眉頭越皺越緊,已經在額頭之上壓出了一道刀刻一般的紋路。


  “想要單烏死,除非他是真的染上了那些瘴氣。”皇甫真一又補充了一句,看起來隻是一聲無謂的感歎,但是聽在西卡耳朵裏,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他是想繼續煽動我動手去除掉單烏,而他自己依然清清白白進退自如?甚至還可以順便拿住我的把柄……”西卡分析著皇甫真一話語裏的暗示,“空手套白狼這事,果然是這隧鄴城主的看家本領。”


  “那些瘴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雖然腹誹,但為了全局考慮,西卡卻還是要像皇甫真一請教一些細節。


  “就如他所說,由那些蠻物的母體噴灑出來的東西。”皇甫真一回答道,“如果不慎入體的話,人,就會變成怪物。”


  ……


  “國師的臉色似乎並不怎麽好。”桑剛有些關切地問道,他看得出西卡的臉色蒼白和坐立不安,“其實國師無需如此緊張,那單烏如今就在這隧鄴城裏,隻要找到機會,讓他真正死上一回也不算困難,大不了多花點靈石打點一下皇甫真一便是。”


  “我並不是擔憂此事……”西卡輕輕歎了一口氣,想要解釋,卻欲言又止。


  “那又是什麽事?”桑剛窮追不舍,“難道是因為吃遍天?”


  “也不是。”西卡搖了搖頭,“是我自身的問題……”


  “國師的身體有恙?”桑剛聞言一愣,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作何安慰,畢竟西卡的修為見識都比他要深厚許多,如果西卡自己都沒有辦法,那麽桑剛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來。


  西卡的神情在這靜默之中漸漸就恍惚了。


  ……


  西卡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粘稠的沼澤之中,不管自己怎麽掙紮,身體都隻是越來越沉,周圍那些能夠讓自己隨心所欲撥弄的靈力,此時也遠遠地離開了自己,將自己置於一個無依無靠的境地之中。


  “我怎麽陷在了沼澤地裏?”西卡微微一愣,隨即想起了皇甫真一在描述那瘴氣和黑泥之時,一臉凝重的神情。


  ——西卡在深入沼澤地中追殺單烏的時候,同樣也沒有穿那一身灰色的衣袍。


  “不,我怎麽可能被那黑泥侵入?我這肉身早已超脫凡人肉體了,甚至可以通過靈力隨意地聚散離合,每一分每一毫都可由我隨心所欲地掌控,理論上已可算是永生不死,如果真有入侵的東西,我不可能沒有察覺的。”西卡強硬地否定了心裏的那絲動搖,然後努力地想要從這泥淖的幻覺之中掙脫而出。


  西卡成功了,他的眼前再次出現了那一處安靜平凡的房間,自己坐在椅子上,桑剛在自己的身邊,窗戶外頭斜陽微墜,眼瞅著黑夜就要降臨。


  “我去靜室裏修煉一番。”西卡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離開,而桑剛目送著西卡的身影,依稀覺得西卡的體內有一絲死意正在蔓延。


  “這是怎麽回事?”桑剛張了張口,想要喚住西卡問個究竟,卻還是僵在了那個半抬起手的動作上。


  ……


  西卡這一閉關就是七天。


  如果不是皇甫真一的緊急傳訊,西卡很有可能還要繼續閉關下去。


  “單烏發病了,他居然真的染上了那蠻物身上的毒素。”那訊息就這麽一句,每個字都和小錘子一樣敲在了西卡的心口。


  於是西卡出關,拜見皇甫真一,而後通過了一係列隱秘的地點,來到了一處地底深處的地牢之中。


  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囚籠,四周都是用黑銅汁澆出來的牆壁,每一麵牆都是平平整整沒有一絲縫隙,隻有進人的這一側有一扇巴掌大小的窗口,窗口之上蒙著一層黑紗,看那材質,與隧鄴城的這些灰袍幾乎一模一樣。


  “單烏”就關在那囚籠之中,手腳脖頸之上全是粗黑的鎖鏈,而現在這些鎖鏈已經深深地嵌進了他的身體之中。


  “單烏”的身體無比誇張地腫脹著,呈現出一種黑氣繚繞的黑紫色,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來,仿佛是堆積在牆角處的一灘爛泥。


  隨著西卡的靠近,這個“單烏”仿佛察覺到了這處空間裏有生人存在的氣息,那爛泥一樣的身軀居然猛地從牆角跳了起來,而後哐當一聲撲到了門口,隔著那一層黑紗對著西卡齜牙咧嘴,口鼻之中翻滾著濃濃的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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