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回 初戰蠻物(上)
指令下達,各部就位,而後這些隊列從空中掠過,越過了那層高高的城牆,如流水瀑布一般順著城牆的表麵向著下方滑落,無聲無息地落在地麵,鋪展開來,仿佛等待著開局指令的棋子們一般。
城牆之外一片焦土,四處可見激烈爭戰過的痕跡,稍遠的地方才有了植被,荒草,低矮的樹木,亂石,以及淡淡的瘴氣,至於地形,乃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比較而言,後頭的那座向著左右兩側幾乎都看不到盡處的城牆,才是真正的高山巍峨。
單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令牌,不出意外,果然是繼續前進的指令,並且勾勒出了一個不小的弧度,終點在這隧鄴城東南五百裏左右的地方,那裏有一個凹陷的山穀,倒是的確適合用來設置埋伏。
於是單烏微微挑了下眉之後,當先一步,帶著屬於自己的那八千人循著那指令的標注,往著前方的矮樹林中摸了過去。
“他居然毫無異議?是太過自信?還是認了命了?”皇甫真一有些疑惑單烏的幹脆,但是卻並不看好他的表現。
桑剛同樣也在注意單烏那一隊人馬的舉動,以至於他險些忘了隱蔽自身,直到阿魯巴提醒,方才重新跟上了大部隊的節奏。
下一刻,這些側翼部隊的修士,包括了桑剛的這支私兵,他們身上那些灰色的不起眼的衣服上幾乎同時生出各種斑斕的顏色,讓眾人的身形與周遭的幻境漸漸融合在了一起,肉眼望去,幾乎毫無破綻,眾人前進之時的聲響也漸漸地被壓到了最低,那些細碎是沙沙聲,並不比一群螞蟻要來得更大一些。
……
隨著進行的深入,周圍的矮樹叢也漸漸高大了起來,甚至隱隱有了參天之態,單烏看了看地形,估算了一下自己與後方隊伍的距離,嘴角隨即便勾了起來。
他的手指在自己的令牌上輕輕摩挲著,那些士卒之間的位置亦發生著輕微的改變,看起來似乎因為這叢林地形的複雜而導致了陣型的難以為繼,但是奇怪的是,這支八千人的隊伍在混亂之後,其行進速度反而更快,沒過多久,便呈現出一種與後方大部隊遙遙相望,隨時可能脫離主陣的跡象來。
這樣的變化自然被有心之人看在了眼裏:“這個小子果然還是太過輕浮,陣未成型就敢妄動,到時候迎頭撞上那些蠻物,我們這些後援上前的速度隻要慢上一分,就足以讓他們全軍覆沒,並且毫無算計的痕跡……很好,就讓他們這樣突擊猛進吧。”
“好了,咱們可以把陣型組起來了。”單烏的手指輕輕叩在了那令牌之上,並發出了一道指令。
繼而單烏手下的那些修士們維持著行進的狀態,立即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並讓聽覺進入被封印的狀態,同時這些人彼此之間的神識亦開始同步了起來,單烏同樣加入了這些蔓延開來的神識之中。
無數樹木的形象從單烏的意識之中閃過,同樣的,那些掩埋在落葉之下痕跡,特別是有關蠻物的那些腳印氣息,亦精準無比地反應在了單烏的識海之中——這可比那些探子們的回報要清晰得多。
“有一條是近期的足跡。”單烏很快便注意到了這些細節,“這條足跡上沒有交戰,說明這蠻物果然也是知道派出探子以試探隧鄴城的虛實的。”
“這條足跡一直存在於我們行進路線的側方,看起來這條路線,雙方都已經蓄謀良久了。”單烏繼續分析著,“這些蠻物並不是完全隻有本能的生物……”
“如果那些軍報沒有錯漏的話,這些蠻物如此有規律的零星攻擊,維持了已有將近三十年之久……”
“既然這些蠻物的進攻實質上都是經過詳細謀劃的,那麽這些蠻物就算先天的靈智再低下,周而複始這麽久,也該有些長進了吧,怎麽可能這麽多年采用的手段都是一成不變?難道說,他們是用了三十年的時間在麻痹敵人麽?”
“這似乎是太過無稽的猜測……”單烏否定了自己的這個念頭——鍥而不舍地讓同族在這條戰線上專注送死三十年,怎麽想都是一件毫無道理的事情。
“除非這些蠻物不是同族,而是毫無價值可以隨意拋棄的棋子。”單烏想到此節,默默地環顧了一圈自己周圍的那些士卒們,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念頭挑了出去——如今他的神識正與這些棋子們相連,萬一自己心裏什麽想法讓某些特別敏銳之人察覺到了,可就是自作自受自尋死路的一件事情了。
……
雖然為了隱蔽伏擊那些蠻物,隧鄴城的這些修士們選擇了隱藏於樹林之中貼近地麵的行進方式,速度大打折扣,但是短短半日功夫,還是足以讓眾人到達那準備迎擊那些蠻物的預設戰場。
單烏帶著那支隊伍,在到達那處山穀的時候,比隧鄴城出戰的所有人都快了將近半個時辰——甚至比那些即將圍攻而來的蠻物們都快了半個時辰。
單烏的隊伍幾乎是剛一停止,隨著單烏下達的命令,他手下的一部分修士紛紛從懷裏掏出來了一麵陣盤,在找準了自己的站位之後,將那陣盤埋在了自己的腳下,繼而注入靈力,將那陣盤激發。
這些陣盤正是單烏這段時間裏頭煉製的——他可以以神識構建出完整的陣紋,並精確地控製那些金烏火填充在陣紋當中,所以幾乎隻要扔進去材料,下一刻便會拿到一個刻有完整陣紋的成品,至於煉製陣盤需要的原料,營地裏那些早已廢棄的監視法陣,隨便拆一拆便是一堆。
一縷無形的靈力順著這些修士串聯起來的共有神識飛速蔓延,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將那些零星的陣盤融合在了一起,一個巨大的法陣籠罩住了這八千人,也籠罩住了這處山穀,而後,這八千人的站位便有了細微的偏差。
而在後繼的主力部隊趕上來並遠遠地埋伏在這山穀後方的時候,單烏和他這廿一營已經表現出了一種因為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厄運,膽戰心驚到一步都不敢往前方挪動的模樣來,那種可憐認命的形象仿佛在告訴所有人——這麽一群人膽小,散漫,毫無戰鬥力,正是最好的獵物。
桑剛等人在距離單烏等人還有十餘裏的地方停了下來——正常狀態下,那些蠻物有相當的警覺,如果發現誘餌的附近有埋伏,那就隻會遠遠逡巡而不會靠近,但是當他們覺得這些誘餌的周圍沒有埋伏的時候,他們就會喪失理智嗷嗷叫喚著向那些誘餌撲上去,待到徹底沉醉於人肉的滋味之後,便能十分輕易地被人逼至近處,繼而誅殺。
“嗬,如此看來,這廿一營也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啊,還是那麽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隻一眼,桑剛便注意到了單烏以及他那些手下茫然無措的模樣,心裏稍稍覺得安心了一些,“衝得那麽快,我還以為他是有了什麽了不得的主意能夠殺滅那些蠻物,打破眼下這個僵局呢,現在看來,多半就是他控製不好這八千餘人,以至於行進的速度出現了問題,偏偏這一戰的指揮黑翮領了城主的命令,要刻意給他一些難堪,所以才一直沒有提醒……”
“現在,就讓我來欣賞下,你這二十多天的心血,是怎樣在那蠻物的腳下灰飛煙滅的。”桑剛暗暗地想著,甚至有些熱血沸騰,牢牢地握住了自己手裏頭的一根仿佛柳木條編織而成的權杖,這不但是他的本名法寶,亦是他指揮自己這三千餘人的中介之物。
……
單烏等人仍在小心前行,空氣之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絲腥臭的味道,仿佛某群食腐的毒狼正預備出現,同時天邊的瘴氣亦陡然濃鬱了起來,原本還有些明亮的天色,就這樣漆黑了下來。
那些濃黑的瘴氣之中,一些體型龐大的似人怪物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之中,這些怪物身高數丈至十數丈不等,大頭,獨眼獨嘴,嘴裏滿是鋸齒狀的利齒,有著仿佛人類的軀幹四肢,但是卻是無比腫脹肥碩的那種,周圍的那些樹木差不多堪堪觸及這些怪物的大腿,而隨著它們緩慢遲鈍地摸索行進的動作,那些樹木居然仿佛普通的茅草一般,順勢向著兩側倒伏,而後還原。
看到了這些怪物的動作,單烏總算是理解為何之前能夠發現那些怪物的腳印,但是卻無法在周圍的樹幹上找到這些怪物留下的痕跡了。
“難道這些怪物本是木屬,所以才能如此自如地控製這些樹木?”單烏的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而在這個時候,這些個怪物似乎是發現了單烏這一隊人馬的存在,於是當即停下了前行的動作,警惕地以那獨眼向著單烏這對人馬的方向看了過來。
那獨眼之中甚至射出了一道光芒,直接將單烏等人的所在籠罩了進去,雖然這道光芒似乎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功效,但也足以給人帶來一種“不要躲了”,“我已經發現你了”,“你現在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諸如此類的壓迫感。
於是,在那蠻物逼人的視線之下,單烏帶著的這麽一群修士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了越發驚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