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回 白幽靈(中)
在那艘船上的時候,飛珖本就是刻意地遺忘了白甸的存在,如今再要他回想起來,多少有種要他將自己吐掉的東西再吃下去的感覺。
更何況,讓白甸回來又有什麽好處呢?
飛珖可不認為自己等人回想起白甸的模樣讓白甸回來之後,白甸就會對自己這些人感恩戴德,相反的,白甸這個總在隱藏自己的人一定會深深地記得自己曾經被眾人一起遺忘了的經曆,而在隨後的某些個關鍵時刻,出手將這些賬都討回來。
如果大家都在遺跡之外在海麵之上,或許還可當積德一樣將白甸給帶出來,但是現在大家都在迷陣之中,自顧不暇,怎麽可能有那個心思再給自己添一筆隨時可能要命的意外?
於是飛珖眸中的光芒閃爍了片刻之後,竟是變得幽深了起來。
……
“我覺得,他其實也受困於這個莊園之中,否則他就不是用鎮紙這些東西來攻擊我們了。”黎凰微微一笑,她並不意外飛珖會想到什麽,事情的重點是,飛珖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而白甸果然察覺到自己身上的薄膜似乎鬆弛了一些,心裏一陣狂喜。
“果然有用!”白甸忍不住叫喚了起來,“隻有讓你們感受到危機,你們才會真正的回想起我的存在。”
“快點,記起我的名字,記起我的相貌,馬上你們就可以看到我了!”白甸幾乎是衝到了黎凰和飛珖的麵前,手舞足蹈,希望這兩個人趕快將自己的名字說出來。
但是下一刻,白甸驚悚地發現那層薄膜居然變得比之前更緊了一些,甚至連自己的鼻子都快被壓進臉中,伸手摸起來的時候,光溜溜的幾乎是一條線順溜直下。
“怎麽回事?他這是在動用了封禁之術,刻意抹去記憶之中我的存在?”白甸看到了飛珖和黎凰對視的眼睛裏閃爍的點點靈光,頓時明白了這兩人之間是在做什麽了。
黎凰長於心魔之術,輕易便可將飛珖記憶裏白甸的存在抹去,而飛珖毫不反抗地任由黎凰施為,顯然雙方在對視的那一眼中已經達成了完美的默契。
“你們這些賤人果然是故意的!”白甸終於暴跳如雷起來,他的視線左右轉動,而後一振衣袖,這房間之中所有的家具都暴動了起來,那些木質在白甸術法的作用下複生出了青翠的枝條,對著場中諸人,特別是黎凰與飛珖,直攻而去。
“咦?這是木屬的靈力?”郭絕看到這些暴動的枝條,在閃避反擊之時,亦輕聲地嘀咕了一句。
“木質的家具,受木屬靈力驅動,有什麽好奇怪的?”黎凰輕笑了一聲,一句話,一個笑容,輕易就打碎了郭絕心裏的那點疑慮。
“果然都是你這個賤人搞的鬼!”白甸清清楚楚地看出了黎凰的意圖,於是向著黎凰攻擊而去的枝條轉眼又多出了兩成。
飛珖就站在黎凰的身旁,長劍橫在身前,劍身上迸射而出的淩厲劍意轉眼便能將那些枝條給削斬成木屑,而黎凰見機極快,幾乎是在那劍意剛起之時便閃現到了飛珖的身後,由得飛珖替自己來抵禦那多出來的兩成進攻。
而翠山此時仍在房中,空間有限,暴漲的枝條以及其中紊亂的靈力亦極大地限製住了他的神識感應,他不希望自己的魯莽傷害到“夢華”,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控製著自己身遭的毒霧,沒有像之前應對那些螞蟻一樣,不管不顧大肆出手。
“哼,你以為有這些人相護你就能逃得掉?”白甸看見黎凰那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心中的怒意更盛,“你們沒有一個人能看見我的所在,知道我用的手段,甚至連施展的法術都無法落到我的身上——你們憑什麽跟我鬥?”
白甸隻覺得隨著自己的暴怒,雖然自己身上的那層薄膜正變得越來越緊,甚至已經將他的手腳都壓縮成了光禿禿的一根沒有手指的棍子,但是他與這莊園之間的聯係卻變得越來越緊密,以至於他能夠輕易地察覺到這莊園之中躁動的木土兩種屬性的靈力,甚至感應到了這莊園之中那些花花草草的靈性。
這莊園之中的花草本就精致且繁茂,那些牡丹更是培育得仿佛隨時都能生出小花妖一樣,故而此時隨著白甸的意識鋪展,那些花草之中竟真的生出了一絲毫不摻假的靈性,這些靈性一方麵讓這些花草愈發茁壯地生長,另一方麵則反哺給了白甸,讓他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天然之妙,什麽叫做性靈萬象,更讓他生出了全知全能之感——覺得自己在這莊園之中就是天地,就是神靈,無處不在,無所不能,似乎隻要自己一個念頭,這處莊園便會隨著自己的心意輕易變換,並對場中諸人帶來無法抵禦的壓力。
“嘿,那就先讓你們各自分開好了。”白甸的心裏,這個念頭隻是稍稍一轉,這莊園的結構便整個兒崩散了開來,場中四人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分別處於了這莊園之中四個各自獨立的庭院之中。
郭絕居於一間靜室,房門緊閉,連一絲光線都透不進來,而不管郭絕怎麽想辦法尋找這處房間的薄弱之處,都隻能是徒勞無功——這房間的牆壁,與那將這個莊園整個兒包圍起來的圍牆一樣,似乎都是絕對不可摧毀之物。
翠山依舊停留在原處,層層疊疊源源不絕的枝條不斷地混淆著他的視聽神識,消耗著他身上的毒霧,讓他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隻能不斷地呼喊著“夢華”的名字,希望能夠得到她的響應,以便自己盡快地與她匯合。
飛珖的背後便是那高高的圍牆,而他的前方,泥土翻卷出了一個個巨人的模樣,摩拳擦掌地將他堵在了角落之中,而後高聲咆哮著,對著飛珖一巴掌便拍了下去,雖然那巴掌與飛珖的劍意相撞之後幾乎是一觸即潰,但是其重生的速度,同樣亦讓飛珖來不及防備,險些就被反手按在牆上,仿佛一隻蚊子一樣,被一巴掌拍扁。
至於黎凰,她此刻正置身於花廳之中,那些原本看著精致可人的花草一個個長得如同參天大樹一樣,將她團團圍住,那些樹幹之上甚至還裂開了一張張的大嘴一隻隻的眼珠,似乎正對著黎凰品頭論足。
黎凰的腳下有一圈法陣正在微微發亮,正是這層法陣替她抵擋了那些草木的襲擊,讓她雖然被困,卻依然能夠淡定地尋找這局麵之下的破綻。
而就在那些枝條一頓狂風暴雨一般的抽擊仍未得到效果之後,黎凰的眼前微微一亮,忍不住就露出了驚疑的神色來。
那些枝條的縫隙之中,突然就飄出來了一群小小的身著淡粉淺紫衣裳的女人來,重疊的裙擺看起來仿佛是綻開的花瓣,一雙雙纖細的手如舞蹈一般在身旁擺動著,灑落下一層層磷粉一樣的碎屑。
這些碎屑落在了黎凰的護身法陣之上,竟有侵蝕之效,將那些法陣之上流轉的靈力給吸取到了另外一個詭異的空間之中,而那些光影迷亂之中,亦有天花亂墜的幻象生出,招搖著吸引著黎凰的注意力,仿佛有人不斷地在黎凰的耳邊說:“不要關心這法陣的事情了,快來看看這個更美妙的世界吧。”
黎凰的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來:“這叫什麽?班門弄斧麽?”
於是下一刻,黎凰的手指翻動,那護在她身遭的法陣在稍稍明亮了一下之後,轉而黯淡,繼而那些正在努力破解這法陣的小小花妖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小小地震撼了一下,竟遲疑了短短片刻,沒有立即向著黎凰簇擁而來。
黎凰的身影卻在下一刻崩散了開來,化成了一團四下裏飛舞的蝴蝶——這些蝴蝶雖然有著五彩繽紛的翅膀,但是軀體部分卻同樣是一個個身姿玲瓏的小女子。
這些蝴蝶一出現,便向著那些小花妖迎了上去,似乎更勝一籌的美貌讓那些小花妖紛紛呆滯了起來,其中竟有大半無法自抑地向那些蝴蝶伸出手去,渴求著那些蝴蝶的靠近。
於是一時之間,這被層層灌木圍繞起來的狹窄空間之中,那些花妖和蝴蝶成雙成對,翩翩起舞,其歡樂祥和的氣氛甚至讓周圍的樹木都受到了感染,於是那些樹木的枝葉開始有節奏地嘩嘩作響,那些樹幹之上的眼珠與嘴巴,亦漸漸失去了最初時候那想要吃人的猙獰可怖。
白甸覺得自己好像也被這一片夢幻一般的景色所吸引住了,他忍不住挪動著雙腳——雖然他的雙腳現在似乎已經樹根一樣地紮根在這莊園的地麵之上——從那層疊的樹木之中走了出來,立足於這繽紛的花雨之中。
白甸以為這片莊園整個兒都是他的世界,而不管他做些什麽,“夢華”那些人都是根本不可能發現他的存在的,這些繽紛的花雨也隻是“夢華”為了應對那幻象而采取的毫無用途的小伎倆之一——所以他在走進花雨的時候,是完全沒有想要戒備什麽的。
“原來你已變成了這般模樣。”“夢華”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身側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