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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回 酒池肉林(中)

  黎凰如今麵對的,也可算是一片酒池肉林,醉生夢死之景。


  她理直氣壯地聲稱自己是夢華,登上了在冰原附近遊弋著的那艘樓船,她的身旁跟著一隻那麽強大的狼魂,樓船之上那些男修又哪裏敢表示質疑?更何況如今黎凰的容貌又哪是那個看起來妖異的小孩兒模樣的夢華女能比的?於是那些男修立即爭先恐後地撲倒在了黎凰的腳下,做出了種種諂媚之色。


  有人送上門來求著被作踐,而黎凰也剛好想試試自己這天魔魅舞的能耐究竟能發揮到什麽程度,於是發布出來的命令越來越要命,而這艘樓船也仿佛是整個兒被極樂散泡過一樣,一整船的人看著都失去了理智。


  “去,給我把那顆星星摘下來。”黎凰隨手一指,天穹之上某一顆星辰亦無比配合地明亮了一下。


  然後黎凰麵前的男子立即一句推辭都沒有,嗷嗷怪叫著,掉頭便禦器往那天邊飛去,其高度一路拔升,轉眼便化成了一個幾不可見的小點,在高空的罡風之中搖晃了半晌之後,竟是被那些足以刮骨剃肉的罡風硬生生地擊碎了護罩,削成了白骨,最後連白骨都被碾壓成了碎片。


  這一切就發生在黎凰等人的眼前,黎凰沒有做出任何表示,便立即有第二個第三個人接過了那人未能完成任務,向著那天穹頂處直衝而去。


  “他從天頂上直接掉下來,居然沒被罡風層碾碎?”黎凰想到了單烏自述的經曆,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於是立即便有人迎上,說著些並不好笑的笑話,想要哄黎凰開心。


  黎凰沒有笑,但卻想到了更折騰人的主意:“看你們這一個個沒骨頭的模樣……去,都給我扮成女人來。”


  “腳不許超過三寸,超了就給我打斷對折;腰不許超過兩尺,超了就給我敲斷肋骨用繩子勒出來。”黎凰斜斜地靠在榻上,眯著眼睛將那離奇的命令完善得更加苛刻,而那些男修竟是絲毫沒有不滿,一個個隻覺得如果自己這樣做能讓黎凰開心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連命都可以隨時讓黎凰拿去把玩,其他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麽呢?


  而黎凰看著眼前這一群扭著身子踮著腳艱難模仿著女子跳舞動作的男子們,心裏有一些荒誕的念頭正在緩緩升起。


  ——如果是我造就了這個世界,那麽我應該怎樣來規定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呢?可以全憑我的喜好?還是冥冥之中另有天意壓逼?

  ——那麽如果我成為了天意這樣的存在呢?我要讓凡人高高在上,讓修真之人成為螻蟻,是不是也會變得理所當然?甚至都不用去考慮什麽實力對比壽命長短所會帶來的影響,因為那些規矩本就是我定下來的。


  ——如果我們如今習以為常的這些規律其實根本就是某個存在隨心所欲的喜好呢?那麽,我所以為的正確真的就是正確的麽?我覺得理所應當會發生的事情真的就是理所應當麽?會不會還有另外一個世界,有著與我們截然不同的規律?


  “譬如說一個人類都必須化身成妖獸才能修煉的世界,譬如說一個美醜之分與我們完全相反的世界,譬如說天在腳下地麵在頭頂的世界……”黎凰想到了當初那升仙道打開之時萬物凝滯,自己想要攀上倒懸七層塔結果弄了個頭下腳上的姿勢的時候,所看到的那一片山河景象。


  “這個世界,可以用怎樣的方式存在運轉?而這些存在運轉的規律的本源,又是什麽?”


  “這個本源,是不是就是單烏一直想要追求的,所謂唯一正確的一條道路?”


  ……


  似乎每個人都很開心——自己的屬下吃酒喝肉,烤肉的廚子吆喝連天,吃遍天對這宴席所帶來的新鮮感大加讚賞,單烏在接受這誇獎的時候亦是誌得意滿。


  但是桑剛不開心,他的心裏甚至開始有些莫名地打鼓,好像自己掉進了一個不知名的圈套中一樣——雖然在宴席開始沒多久,他就已經裝腔作勢地替阿魯巴向單烏和吃遍天表達的歉意,而單烏也自謙地詢問了阿魯巴的狀態,兩人之間的恩怨便算是在吃遍天的見證下煙消雲散,但是桑剛卻總是覺得,單烏一直在醞釀著一個會將自己置於絕境之地的陷阱。


  ——就好像他其實也在試探著單烏與千鶴之間的關係,好找到理由與單烏來一場麵對麵單對單的男人的戰鬥,以解決這個巨大的後患。


  有侍女斬了烤肉盛了酒奉到了桑剛的麵前,稍作客套之後,桑剛到底還是執起肉串舉到了唇邊,而他的視線,依然還盯著那片燃燒的酒池中間,已經興致上來開始載歌載舞的自己的手下們。


  “唉,我朱紫國崇尚的是好男兒活在世上頂天立地坦坦蕩蕩,話是沒錯,但這樣在異國異地不顧場合毫無戒心地坦蕩給別人看……也難怪被人輕易利用,而且被利用了都還不知道。”桑剛看著自己那些下屬,想到了被南王煽動了的阿魯巴,忍不住就歎了一口氣。


  事實上,這一回他倒真是冤枉了自己這些下屬——這些下屬在下場之前,是真的都抱定了戒備到底的心思的,隻可惜這點心思,哪裏是單烏布下的幻陣的對手?

  在單烏暗搓搓的引導下,那些下屬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在朱紫國的時光——那會兒他們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圍著篝火喝酒吃肉地慶祝著,還未冷卻的熱血混合了酒液,燒得滿腦袋都是“我朱紫國的軍隊果然是天下無敵”這樣的念頭,而抬頭遠望,看見大好江山,更是心頭暢快到忍不住要引吭高歌。


  這本就是他們最樂在其中的場麵,此時觸景生情,完全無法抗拒。


  而桑剛不知道這些,隻覺得自己回去之後或許應該好好調教一下自己的這些下屬,於是他一邊默默歎著氣,一邊咬下了一塊烤肉。


  焦香的氣味混合著辛辣的調味,甚至肉裏頭帶了一絲淡淡的恰到好處的血腥味——這本是無比應該讓人讚歎的美味,但是在咬下這一口的時候,桑剛的眼前景物突然花了那麽一下。


  那帶著藍色火焰的酒池,以及當中樹幹上滋滋作響的烤肉,恍惚間竟與他記憶裏那個端坐在火盤之中,被從下方席卷而上的火焰舔舐著以至於皮肉焦香的阿魯巴,並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絮絮叨叨的聲音說著的,似乎就是怎樣用果木來燃起火焰讓肚子裏都是酒水的阿魯巴變得外焦裏嫩骨肉酥香。


  而在這個時候,咬在口裏的那塊肉的汁水也開始從焦脆的表皮之下滲了出來,那些飽含著油脂的汁水讓那塊肉變得越發順口彈牙,於是桑剛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拉住那已經被烤熟的阿魯巴的手的時候,好像捏住了一根豬蹄一樣,油脂從指縫中逸出的感覺。


  桑剛突然想起了自己肚子裏那抽筋一樣的饑餓感,於是他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將自己的那些聯想全都揮出腦海之中,在看到場中空地依然歡聲笑語的時候,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我想得太多了。”桑剛將口中那肉咬了兩下之後,滿意地吞咽了下去,並且暗自讚歎了一聲,“不管怎麽說,這珍薈樓的廚子水準的確不錯。”


  兩串肉下肚,滿口肉香,桑剛端起了酒碗,仰頭灌了一口。


  酒勁上頭,雖然夠衝,但還算是能夠承受的範圍之中,隻是眼前的景物,似乎又微微恍惚了那麽一下。


  那些原本在林子裏手舞足蹈的自己的手下們,不知何時居然全都被扒光了穿在那樹幹之上,火焰灼燒著,油脂滴落,而那些侍女正他的那些下屬的身上片下肉來,捧在盤子裏,往自己的所在端來。


  “啊!”桑剛不由地怪叫了一聲,定下神來,才發現那一刹那似乎又是自己的幻覺,根本什麽狀況都沒有發生,而單烏與吃遍天此時正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又發了什麽神經。


  “無事,隻是這酒似乎有些烈。”桑剛有些尷尬地解釋了一句。


  “我本以為以桑剛王子這等修為,或許還會嫌這酒不夠勁呢。”單烏笑了一聲,偏頭看向吃遍天。


  吃遍天點了點頭,舉起酒杯對著桑剛做出了敬酒的動作:“的確是差了點,不過,以這酒水的本質來說,已算是盡力了。”


  “嗬嗬。”桑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能舉杯接下,並且仰頭一口喝幹。


  而桑剛的手再次伸向那肉串的時候,恍惚之中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你還傻在這裏幹什麽?你其實早就已經陷入那兩人布下的陷阱了!”


  “什麽?”桑剛還沒反應過來,他手裏的肉串之上便有一道意識傳遞了過來,仿佛是某個人正陷於火海之中的垂死掙紮,那種撕心裂肺的哭號呼喊以及無可奈何,讓桑剛身上的寒毛瞬間倒豎。


  “這才是現實!”那個意識推搡著桑剛去麵對一個全新的場麵——他的那些手下,包括阿魯巴,就在他的眼前被燒烤料理著,而他的手上,正拿著不知道是誰的一隻手,上麵還殘留著兩個清晰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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