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回 酒池肉林(上)
然後單烏就無法動彈了。
“也就是說,如果他認真的話,你根本毫無反抗之力。”吃遍天笑嘻嘻地說道,“讓你生你就生,讓你怎麽死你就怎麽死。”
“所以,我最好還是不要和他動手,是麽?”單烏沉吟了片刻之後,開口反問。
“你覺得自己能逃過這一劫?”吃遍天似乎有些驚訝單烏的自信——單烏說那句話的時候,完全是一副篤定了桑剛不會動手的模樣。
“可以一試。”單烏的心裏似乎已經有了計劃,“殺人誅心,這句話不知道大哥你聽過沒有?”
“你真是個會給人帶來意外的小子。”吃遍天感歎了一聲,鬆開了對於單烏的鉗製,“我甚至已經開始期待桑剛的到來了。”
……
吃遍天應了約,並直接定了時間地點——三天後,戌時,珍薈樓。
然後這整整三天,單烏都顯得有些忙忙碌碌。
單烏將自己關在那間準備迎客的包房之中,火網布得鋪天蓋地,幾乎籠罩了每一個邊邊角角,那些鏤刻在牆壁梁柱之上的陣紋都在火焰的灼燒之下發生著改變,多出了一些節點,被抹平了一些多餘的線條,但是卻增加了更多複雜到讓人眼花的條紋,這些新生的陣紋與珍薈樓原本的陣法體係結合在一起,共用同一個靈力來源,但其功效,卻已經有了幾乎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單烏撤去那密布的火網,順手灑下了一層冰屑降溫的時候,吃遍天終於忍不住溜達了進來,想看看單烏究竟在做些什麽。
“看得出來麽?”單烏向吃遍天確定道。
“看得出來,但是看不懂。”吃遍天環顧了一圈之後,說了實話。
“那麽現在,還看得出來麽?”單烏掐著指訣以一團靈力彈到了牆角,再度問道。
那些繁複的線條中的一些居然真的就徹底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隻留下那些看著好像花花草草一樣的紋路,對稱,清晰,看不出作用。
“嗬,現在隻能看得出這些紋路挺漂亮了。”吃遍天坦白承認,“我沒想到你在法陣之術上也有如此造詣。”
“你到底打算做什麽?”吃遍天忍不住追問道。
“很簡單的障眼法。”單烏回答,“我現在其實不在你的麵前,你感覺到了麽?”
“咦?”吃遍天一愣,然後他感覺到有人在他的背後輕輕拍了兩下,於是他反手一抓,居然真的就將單烏給揪到了自己麵前,而之前那個站在自己眼前的單烏正如破碎的鏡麵一樣消失不見。
“你可不要小瞧了元嬰境界強人的神識。”吃遍天嗤笑了一聲,將單烏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可是諸位強人們,平常不管是走路也好寫字也好哪怕是觀察星星月亮關注路過的美人兒,他們所習慣的,依然是是先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而視覺無法確定的訊息,才會想到以神識補充。”單烏笑著回答,“人會本能地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非其他——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性,幾乎無法改變。”
“甚至,在看到的東西與神識的反饋互相矛盾的時候,人的理性會傾向於神識,感性卻傾向於雙眼,從而給人們的判斷帶來短暫的混亂。”單烏解釋道,“眼睛是最會欺騙人的了。”
“哈。”吃遍天啞然失笑,覺得單烏這些道理準確得讓人無法反駁,但是又覺得他依靠這些視覺上的小把戲就想擺平桑剛完全是在說笑,於是半晌之後,隻能鼓勵了一句,“期待你晚上的表現。”
……
桑剛帶著人落在了珍薈樓前,立即便有侍女迎上,領著一行人入殿,行至一處小型的傳送陣上,直接就進入了那包房之中。
吃遍天正斜靠在一張軟榻之上,看到桑剛進來,微笑著舉了舉自己手中的酒杯,便算是打了招呼,而桑剛本就聽說過吃遍天的威名,眼下更是將珍薈樓的種種細節都打探得清清楚楚,於是立即恭恭敬敬地向吃遍天行禮。
吃遍天的身旁站著一個年輕修士,此刻亦向著桑剛等人行禮:“在下單烏,見過桑剛王子及諸位。”
“你就是那天那個讓阿魯巴受創的年輕人?”桑剛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單烏,心裏依然對單烏的修為很是不屑,甚至開始疑惑起千鶴怎麽會讓這麽個半吊子的小子進入月華別宮,但嘴上卻客套地說了一句,“果然是後生可畏。”
“前輩們承讓了而已。”單烏回答道,看起來亦像個主人一樣引領著諸人入席,而整個過程中,吃遍天都未發一言,甚至連身體都沒有挪動一下。
這包房其實相當寬敞,當中的空地哪怕就是修建一個小花園都綽綽有餘,但是卻任其空蕩蕩的存在著,反而讓客人和吃遍天一起,全都集中在了包房的一角,看起來無比怪異。
“聽說諸位朱紫國的勇士要來,我便根據諸位的脾性,擬了一份菜單交給廚房,希望到時候端上來的成品不至於讓諸位失望。”單烏說道,在發現桑剛的視線落在當中那空地之上的時候,似乎別有深意地看了桑剛一眼。
“哦?你說說看,我們都是什麽脾性?”桑剛接話,卻恍惚記起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端著碗吃阿魯巴的腦子吃得很開心的模樣,不由地就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脊梁骨上穿過,甚至連胃也微微抽搐。
直到這個時候,桑剛才意識到那些片段的畫麵帶給他的影響有多大。
——吃人不可怕,嗜血不可怕,哪怕是看到一個血淋淋的惡鬼嘴裏叼著阿魯巴的半條胳膊都不可怕。
可怕的正是這年輕人這樣的,對吃人一事毫無情感障礙,將人與那些畜類都視為等同,以至於吃得樂在其中的存在。
……
“我聽聞,朱紫國的諸位都是勇士,永遠戰鬥永不會倒下的勇士,我想,對於勇士來說,硝煙,鮮血,酣暢淋漓的戰鬥,幹脆利落的絕對強弱之分,定然是能夠讓諸位心曠神怡的存在。”單烏開口解釋道,“所以我想,諸位一定會喜歡這種簡單質樸,充滿野性氣息的菜肴的。”
單烏的話音未落,便聽聞有人喊了一聲“上菜”,於是嘩啦一聲,一群侍女魚貫而入,在這包房正中那片寬闊的空地上擺上了一大圈兒足有人高的火爐,爐中火焰正熊熊灼燒,散發的熱量被術法拘禁在其中,並沒有為旁觀之人帶來影響。
下一刻,幾名身材高大的奴仆開始扛著各種各樣的東西進來了,看那架勢,竟是直接在火爐的空隙之間開來工。
桑剛那些人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那熱火朝天的動靜——空地之上被直接以空間術法造就了一個看起來似乎深不見底的池子,池子裏麵灌滿了美酒,濃鬱的香氣衝天而起,熏得周圍的人臉上都是赤紅一片,再待得久一點,幾乎就要一頭栽倒進那酒水之中,醉死在裏頭了。
有人繼續施法做活,那酒池之中漸漸出現了一片浮出液麵的地麵,與周圍的池岸以九曲橋相連,陸地之上一棵棵足有人高的幹枯的樹林,張牙舞爪的枝幹的末端都已被削尖,看起來竟有些仿佛利劍。
緊接著,有人抬進來了一隻隻已經被料理幹淨,甚至已經被醃料浸泡通透了的獸類肉身——那些獸類差不多都是一丈來高的長短,連皮帶骨,看著不算特別巨大,但是那翻卷出來的深紅色的肉質似乎是相當紮實,料理不好,隻怕連這些修士都有可能咬不動。
那些被掏幹淨內髒的獸類被直接架在了火爐的上頭,那些火舌在觸及到這些肉質的時候都猛地向上竄了一下,帶出一股仿佛野蜂蜜被燒焦了甜香。
有桑剛的手下偷偷咽下了一口口水——這種實實在在的烤肉和烈酒的陣仗,的確很是對他們的胃口。
而更讓他們吃驚的是,那些獸肉在被烤得半熟的時候,便有廚子扛著刀上前,風車一樣揮舞著,將那些肉給一一劈斬成塊,這些肉塊被靈力包裹著,轉移到了那酒池中央小島上的那些樹的樹枝之上,轉眼之間,那些樹上便如生出了枝葉一般,掛滿了大大小小的肉塊。
周圍的酒池之上燃起了淡藍到幾近透明的火焰,這些火焰帶著酒香持續加熱著那些獸肉,肉塊上的油脂浸潤到了枝幹之中,如同夏日陽光下滲出的樹膠一般。
這些單純酒液燒來出的火焰顯然不會對在場的修真之人帶來困擾,於是在單烏示意之後,便有人嚐試著上前,以海碗舀了酒池之中的酒水,又從那樹上折下那帶著剛剛好的焦痕的肉塊,左右開工,轉眼便吃得無暇分心——這種被稍稍加熱後的酒液喝起來感覺更烈,一團火能直接從口腔燒進肚子,打個嗝的時候都能噴出明晃晃的火苗來,而那烤肉顯然也不是看起來的這般隨意,那豐富的調味香料辛辣刺激,每一口都能讓那些那些壯漢想到那種衝進鼻腔的戰火硝煙氣息,每一口,都讓他們忍不住放聲喊那麽一聲:“痛快!”
“這是什麽?”桑剛沒有動彈,而是指著眼前的景象向單烏請教著。
“酒池肉林,醉生夢死之宴。”單烏隨口謅出了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