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回 廢物利用
飛花樓的樓船之中。
金壇與蘇青對麵而坐,金壇那肥膩的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不安與擔憂。
“他真的已經成就金丹了?”金壇反複地像蘇青確認道。
“是的。”蘇青點頭,“我今天親眼所見,他已能與我那虞琴師叔平起平坐了。”
“糟糕了……”金壇的表情越發凝重。
“你到底做了什麽事,如此心虛的模樣?”蘇青好奇追問,“你莫非對他下了殺手?”
“沒有,隻是……他的修為進步得如此之快,有些謀劃,或許隻能落空了。”金壇長歎了一口氣,“坦白說吧,像他那樣的人才,你們宗門,想不想要?”
“自然是想的。”蘇青點了點頭,“莫非飛花樓想將他從蓬萊帶走?那可有些困難了,我聽說他已經成了蓬萊白虎城那一家的乘龍快婿了。”
“唉,當初小蒼山之會,我見他一直被路長風排擠在外,還以為能賺到這個機會,也好抵消我在小蒼山之會中一事無成的罪過。”金壇說著便搖了搖頭,甚至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心口,一副無法接受現實的心塞模樣。
“人各有命。”蘇青笑道,“不如明天我就替你向他投一份正式的拜帖?要知道,今天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可是直接問起你了,顯然並沒有將你遺忘,這份人情,還是值得繼續做下去的。”
“如此……稍等。”金壇眼珠子一轉,道了聲抱歉,回頭在一個架子上取下了一方錦盒,盒子裏麵放著一方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印章,“還請蘇兄為我將此物轉交給單烏前輩。”
“這是何物?”蘇青沒有察覺到這印章之上的異樣,索性將其拿起仔細打量。
印章上所刻著的是一個蒲字,正是豐城蒲家的城主印信,乃是金壇從蒲璜的手中得到。
“我相信他若看到此物,一定會感受到我的誠意。”金壇並沒有告訴蘇青前因後果,而蘇青也識趣地沒有追問,畢竟有些事情,不知道才可置身事外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
“真的是蒲璜。”單烏其實就站在蘇青與金壇這艙門之外——在蘇青離開虞琴所在那空中花園的時候,單烏已經決定要上飛花樓這樓船之上一觀,所以索性直接跟在了蘇青的身後。
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注定蘇青根本不可能發現單烏。
金壇同樣也沒有可能發現單烏,但是眼下他在蘇青麵前的一舉一動還有那些言辭,雖然無意,卻又似乎別有深意,仿佛是特意解釋給單烏看一樣。
——我對你沒有惡意,我找到蒲璜也不是為了給你下絆子,我巴結你還來不及呢,所以,放過我這一條小命如何?不管怎樣,你沒有證據,而我的背後,還有飛花樓這樣的一個存在。
所以在單烏看來,金壇十有八九也已經料到了單烏很有可能會直接摸上門來,並且很有可能跟在蘇青身後上船,這才選在了這個時機故意做出了這般無害的姿態,希望單烏可以在聽到自己的辯解之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他之前動過的那些小心思。
“你打算等著金壇將蒲璜綁到你的麵前麽?”黎凰問道。
“我覺得,蒲璜隻要察覺到金壇有這個意圖,便會立即選擇自我了結以拖春蘭殉葬吧。”單烏猜測著蒲璜可能的舉動,“不如由我直接解決了他,也好過日長夢多。”
……
蒲璜老老實實地呆在法陣之中,他也已經察覺到氣氛有些微的不對勁。
雖然金壇沒有明說,但是那種恨不得將蒲璜掘地三十丈再埋起來的架勢,已足以讓他有所猜測。
“那個人果然還沒有死麽?”蒲璜喃喃自語道,“哈,這樣也好,這金壇還得繼續養我一段時間,還得好吃好喝地伺候好我,免得我一時想不開,衝出去大喊大叫,給他們帶來什麽麻煩。”
“卻不知道除了這些吃吃喝喝,這金壇還能拿出些什麽好東西。”蒲璜看著眼前那木板彎曲順滑的紋路,恍惚間竟仿佛看到了一個裸身的女子,有著凹凸玲瓏的身段,正回過頭來對著自己拋了一個媚眼,於是他的眼睛便漸漸地有些紅了。
心裏一團熊熊燃燒的邪火,身體卻完全無法控製——世間最悲哀之事,莫過於有心無力。
“嗬嗬,這可真是生死大仇了呢。”一個有些慵懶沙啞的聲音響起,那木紋之上的曲線竟就在蒲璜的眼中活轉了過來,變形,突起,仿佛那木板之上長出的枝條一般,轉眼之間,便長出了一個不過巴掌大小的小美女,曲著腿側身坐在蒲璜的麵前,抬手撫弄著自己那一頭如同水銀一般的黑發,目光流轉之間,似乎看透了蒲璜內心以及這副肉身的虛弱無力。
“你……”那女子的出現讓蒲璜大吃一驚,而他本想跳開並保持距離,卻又抵擋不住那女子的美貌的誘惑,於是到了最後,反而離得與那女子更近了一些。
“嘻嘻。”女子輕笑著,背後突然現出了一對透明的羽翼,仿佛蜻蜓一樣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一直飛到了與蒲璜視線齊平的地方,歪著腦袋,有些挑釁,也有些挑逗。
蒲璜張開五指,對著那小女人一把抓去,速度慢了半拍,於是那小女人無比輕巧地從蒲璜的指縫之間鑽了出去。
“都已經成了廢人,卻又為何還要想著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來自尋煩惱呢?”小女人再次開了口。
“你沒資格問我這些!”蒲璜被這樣一個看起來仿佛用來觀賞的小鳥小魚一樣無比弱小的生物嘲笑著,反複戳著心頭傷處,怒意終於爆發,張牙舞爪地便對著那小女人撲了過去。
小女人左閃右避,一點一點地後退,完全沒有表現出被追捕的壓力,反而當這是一場遊戲一般,不時地發出“咯咯”的嬌笑聲。
“哇呀呀呀——”蒲璜的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怪叫,整個人也仿佛野獸一樣,手腳並用地在地上爬行著,做出種種撲擊的動作。
從蒲璜的身體裏漸漸滲出了一些黑紅交雜的霧氣,在他的背後凝聚成了一團人形的陰影,仿佛是在他的身前放了一盞燈,於是他的影子便投注到了背後那根本不存在的牆壁上一樣。
那影子起初還是個人形,但是漸漸地,頭頂上長出了兩根仿佛山羊一樣的犄角,毛發膨脹,如同獅鬃,上半身的肌肉也發達了起來,糾結雄壯,甚至還鑽出了一根根的骨刺,那雙隨著蒲璜的動作而不斷揮舞著的雙手的影子,手指變長指節凸出指甲也變得尖銳,甚至還帶上了嗚嗚的風聲。
那飛舞著的小女人嬌笑著,突然掉頭對著蒲璜的門麵一衝,轉眼便沒入了蒲璜的額頭,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而蒲璜立即雙眼發直,維持著一個癡傻僵硬的撲擊動作,就這樣如同雕像一般僵直在了原地。
蒲璜沒了動靜,他背後的那個影子反而活躍了起來,此刻正左搖右擺地掙紮這著,想要擺脫蒲璜那肉身的束縛,徹底成為了一個自由的存在。
黎凰出現在了那團陰影的背後,口中念念有詞,繼而伸手一指,一團靈光如漁網一般從她的指尖綻開,籠住了那團陰影,而後硬生生地如同扒皮抽骨一般,將那黑影從蒲璜的身上撕扯了下來。
蒲璜的肉身輕輕顫抖著,大汗淋漓,似乎隨時都會跌倒,而他身上的血契也隱隱有了浮出表麵的跡象。
黎凰轉眼翻轉成了單烏,而單烏抖手便是一幅赤紅的屏障——正是血屠夫那似乎能夠屏蔽一切的猩紅披風。
蒲璜與那團黑影都被這披風包裹了起來,繼而單烏抬手,一個小小的銀圈套在了蒲璜那具肉身的脖頸之上,下一刻,那肉身便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收入了相對應的馴獸環之中。
那團黑影卻仍未放棄掙紮,在那張靈力所化的漁網中左衝右突。
一團火苗在單烏的指尖浮現,繼而隨著單烏屈指一彈,繞著那黑影便上下翻飛地盤旋了一圈,那黑影頓時受到了驚嚇,停止了掙紮,並用雙手抱著腦袋瑟縮了起來。
單烏一招手,那團黑影便已經被拖拽到了單烏的麵前。
“這種東西,叫做魘獸。”黎凰解說道,“一個人心裏最深的恐懼,憎惡,以及絕望……這些負麵的情緒在天魔魅舞之術下化為實體之後,出來便是這樣的怪物。”
“而對於這個人來說,他所有的負麵情緒,似乎都是由你而生的呢。”黎凰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深仇大恨啊。”
“這東西有什麽用?”單烏看著眼前這不知道該算什麽的頗有些惡心的存在問道。
“養起來。”黎凰回答,“這玩意可以通過吞噬種種負麵情緒而逐漸長大,也可以將其中的負麵情緒散播給他人——如果極樂散是讓人在極致的快樂之中迷失自己,那麽這玩意兒便會讓人在極致的憎恨裏化為野獸。”
“仍是所謂相克相生?”單烏立即領悟到了其中關鍵——喜惡這種極端的情緒,亦如冰火陰陽。
“正是如此。”黎凰認可了單烏的猜測,並直接告訴了單烏答案。
“這條路,才是屬於我的金丹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