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恩斷義絕
可是直到這個時候，寧妃依然沒有做聲，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放棄尊嚴去苦苦挽留。
而同時，她的眼底已經醞釀起瘋狂的風暴，若是傅臨真的不選擇她，真的負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縱然她之前在發現傅臨竟然已經娶了別人的時候，已經生出了瘋狂的念頭，可是她想到自己從前和傅臨的約定，決定還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不過現在看著付林逐漸清醒過來的眼神，想必恐怕是要不識抬舉了。
寧妃就算再良善，她畢竟是妖，修煉了那麽多年，人尚且有著蛇蠍心腸，有時甚至比鬼怪可怕百倍，可是妖畢竟擁有妖力，這是一種本能的心理，她既然憑借自己的造化擁有了妖力，自然可以隨時使用，沒有為所欲為，任意傷害無辜，就已經算她很有善心了。
擁有至強力量的時候，誰也沒辦法保證自己能夠時刻堅守本心，更何況世間情事本就難測。
但此時，她看著眼神逐漸清明的付林，眼裏還是出現了糾結與痛苦。
那是她本性的良善與積攢的恨意相抗衡，若是她生性不是一位不濫殺無辜的好妖，恐怕早就將雪娘殺死，將付林困在自己身邊了。
當然，若是她不愛了，殺了付林也是有可能的。
因為事情發展到現在，寧妃已經有些茫然了。
她看著站在雪娘身邊的付林，忽然也覺得很陌生，甚至懷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難道失去了所有記憶，就真的能夠徹底改變一個人嗎？
難道說轉世之後就是新的開始，前塵過往就全部都可以拋卻嗎？
想來世間的那些自詡為大師、智者的人似乎一向都是這樣說的，隻不過為了勸人放下執念罷了，可是既然已經是執念，那便是心甘情願被困住的，哪能說放下就放下呢？
寧妃確定自己當初與傅臨是真心相愛，也是真的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不是空話。
可是難道轉世之後就真的將過去全部拋卻了嗎？那他們那些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諾言，都隻是笑話嗎？
她不明白，雪娘也不明白。
她看著自己的丈夫逐漸恢複神智，不，應該隻是恢複了關於她的記憶，因為這整個旁觀夢魘的過程中，她沒有看到付林絲毫被迷惑的樣子，始終都是極為誠摯的愛。
付林恢複了記憶，似乎還沒有搞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出現在這裏，因為首先看到的是雪娘，於是自然而然用帶著些迷蒙的聲音喊了句：“雪青。”
這是雪娘的閨名。
或許是因為他剛剛回過神來的緣故，聲音顯得有些軟糯，好似透著依賴一般，那麽熟悉，讓寧妃心中瞬間像是被挖空了一塊。
就像是原本屬於她的東西被強行奪走了，那東西還是心甘情願離開的，她追都追不回來，那已經被屬於別人了，那種憋屈與心痛絕對是難以言喻的。
而此時的寧妃似乎已經看清了付林的選擇，眼中殺機畢露的同時，一揮手，夢魘消散。
隻不過情緒激烈的寧妃並沒有發現，在離開夢魘的瞬間，那邊和付林麵對著，好像即將要傾訴衷腸的雪青，神色也是失落灰敗的。
她終於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她最愛的丈夫喊她名字的聲音，每次付林喊她，似乎都能從聲音裏聽出情意來。
可是此時，她看著付林有些複雜的眼神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
柊羽身在這愛恨情仇的風暴漩渦之外，隻是遠遠看著。
寧妃一抬手她的視線就跟過去，隨後就感覺熟悉地眩暈了一下，再睜眼的時候人已經回到了現實。
等她去看付林的時候，對方已經醒了過來，此時房間突兀地有些擁擠。
付林坐在床邊，雪娘坐在他床邊，握著他的手。
他此時似乎還有些懵，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而身體因為睡了太久，也有些遲鈍。
路塵師父就站在門口，寧妃從房間中突然出現之後，看了一眼付林，就抬起下巴準備往出走，路塵沒攔她。
而寧妃走到門口之後，與準備進門的柊羽撞到，突然停下腳步，視線落在她身上，有些探究。
“你是妖？”
柊羽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要攔我？”
“那是我師父，是雪娘請我師父來治付林的。”
寧妃的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她原本知道是這個小妖阻撓自己之後，有些生氣，可是她靠近對方之後，卻突然感覺到一種極具威壓的氣息，那是妖族天生血脈的壓製，讓她感覺有些不適。
“你跟著一個人類修煉？”她回頭看了路塵一眼，對方高深莫測地站著，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們的對話。
“你還不如跟著我修煉。”
寧妃這話其實隻是想試探她一下，畢竟她知道柊羽的血脈絕對不一般，但是她自身的驕傲讓她別扭地不願直接問，這對妖來說，就像是直接問你有多少存款一樣羞恥，而且如果對方血脈碾壓你，那絕對是自取其辱，被別的妖知道了，就是你一生都抹不掉的黑曆史了，這種行為她們一般視作挑釁。
柊羽果然搖搖頭，可是卻沒有多說。
寧妃咬牙，最後還是把自己的好奇咽了回去。
她回頭看了裏頭的人一眼，似乎翻了個白眼，大步往下走，似乎就要這樣離開了。
柊羽回頭看了一眼路塵，他似乎沒有要阻止寧妃的意思。
付林坐在床邊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一直低著頭，在吸收這段混亂的記憶，而雪娘就坐在她床邊，剛剛的殷勤也消失了，看著有些失魂落魄。
路塵看著他們，歎息一聲，招呼柊羽離開了。
路上柊羽忍不住自己的好奇，還是問了出來。
“我以為師父會抓住那隻九尾狐妖。”
畢竟這次付林的異常是寧妃做的，而他們這次說白了其實是來除妖的，雖然寧妃和付林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但在外人眼裏，她還是在靠著妖力作亂，害得付林昏迷不醒。
而且雪娘……她也挺可憐的。
路塵卻再次歎息一聲，“他們是孽緣啊，我們沒辦法幹預的，隨他們去吧。”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告訴你也無妨。”路塵在柊羽眼中通曉萬事，可是對於他自己來說，卻平添了許多煩擾，畢竟知道太多，見過太多，有時候也容易傷到自己的道心。
寧妃與傅臨真的是一對孽緣。
他們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可是卻因為姻緣中帶著劫數，每一世都不得善終。
寧妃和三皇子的這一世，已經不是他們相遇的第一世了。
他們在紅線的牽引之下，像兩條原本不相交的平行線，總是想要排除萬難相遇，一旦相遇，他們便會不受控製地相愛，因為普羅眾生中，他們彼此才是注定密不可分的一對。
可是命運卻仿佛調皮的小孩，總是用各種手段阻撓他們，讓他們無法相遇。
在上一世相遇之前，他們已經經曆過九世的擦肩而過了。
而這一世的相遇，是他們用九世的坎坷命運換來的，他們或是眾叛親離，或是諸事不順，似乎將所有的運氣都積攢起來，等著這一世的相遇。
可是他們不知道，這一世竟然如此慘烈，如此刻骨銘心，以至於寧妃竟然憑借著自己九尾狐的身份主動下了十方地獄，而後重新回到世間尋找他。
如果這次他們再錯過，可能就真的再沒有相遇的機會了。
……
柊羽聽後若有所思，但在她回頭的時候，卻看到街角一閃而過的身影。
恐怕寧妃也聽到了吧……
她會怎麽選擇呢……？
在柊羽重新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之前，就先一步重新見到了寧妃本人。
她剛剛走進客棧，打開自己的房門，就看在正對著房門的桌邊坐著一個妖嬈絕色的身影。
從前她跟在寧妃身邊，看了她太多光彩照人，閃耀奪目的時刻，可是現在看去，仍然會一陣恍惚。
但現在寧妃身上的氣質，似乎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上一世的寧妃也是第一次做妖，在妖族，她的年齡用人類的壽命計算，其實她比傅臨的年紀還要小。
而那時候，即使她是妖，總是透露著本能的高高在上，但眼底其實也仍是純粹與天真。
她長的那樣美，自然有高傲的理由，而她在進皇宮之前也並沒有接觸過太多世事，剛開始其實還是很單純的，她能夠在宮裏平安活下來，其實還多虧了她的妖力，要不然她早就被那些心思如海底針，手段毒辣，蛇蠍心腸的女人們害死了。
那時候寧妃是極美的，現在柊羽回頭看去，都會覺得那是一種她之後恐怕再也難以企及的狀態。
整個人被嬌慣著，權勢和富貴滋養著她，純粹溫暖的愛情陪伴著她，似乎沒有任何煩惱，就像是被寵著的公主，無憂無慮，她想要做的事，沒有人回去擋她的路，隻會有人爭先恐後為她披荊斬棘。
那時候所有人看到寧妃，沒有不感到驚豔的，即使是她的敵人也一樣。
那時候的她是真的可以稱作光彩照人，無論誰站在她身邊，都要黯然形晦。
她年輕，擁有著讓人羨慕的美貌，無盡的寵愛和富貴，每天都很開心。
那甚至是一種美妙難言的氛圍感，隻消看一眼，你就會被吸引住，同時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純粹，還有一種脆弱的易碎感。
而現在，她身上的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明明五官還是沒有絲毫變化，可是整個人就是完全不同了。
仿佛那易碎的精貴瓷器真的完全碎裂了，然後又被人用更加堅固的材料拚好，她整個人已經與之前完全不同，呈現出一個嶄新的樣子。
就好像原本的純粹被人撕碎了，她終於落到了這世上最恐怖，最殘酷，最肮髒的境地，經曆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無盡的苦難。
在這苦難裏原本的她被完全磨滅掉了，她再也不會對外人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用極其堅硬的盔甲將自己包裹了起來，誰也別想窺到她的內裏。
可是柊羽知道，那柔軟的內裏還存在的。
她用漫不經心與極其侵略性的氣質將自己保護起來，似乎這樣可以為她增加一些安全感。
她變得更加挺拔，眼睛裏依然有星星，可是已經沉靜了下來，並不是從前那樣全然真誠誠摯，好像毫不設防的柔軟小動物一般的樣子了。
她好像終於長成了一個大人，麵對這殘酷的世界時，顯得格外遊刃有餘。
可是作為柊羽這樣從之前一直看到現在，見證了這巨大的蛻變的人，總是難免會有幾分感傷，甚至是心疼。
她本來應該感到欣慰的，因為她已經變得更加堅強，更加沉寂，也自然更加強大了。
可是腦海中閃過原來那純粹到極具感染力的笑顏的時候，還是會不受控製地傷感。
那種傷感，可能是在想念那個讓人一眼就淪陷的盛世美顏吧，沒有煩惱，沒有壓力，更沒有背負那麽多東西。
有時候她總會想，人都是要長大的，可是有時候真的舍不得讓她長大，因為從前的那個她，實在是太過濃墨重彩，相信所有見過的人，都絕對難以忘懷。
所有的男男女女，看到她的一瞬間，都會自慚形穢。
而此時，她正麵對著一個成長進階了的，有些難纏的寧妃，而她心裏並不確定柊羽對自己的態度是敵意還是友善，隻不過她也並不在乎，事實上她找到柊羽，也隻是因為無聊，看她有趣來找點樂子罷了。
畢竟付林已經忘記了她，而且似乎已經完全將他們的感情拋棄，那麽她自然不會再繼續待下去，死纏爛打可不是她會做出來的事。
甚至在付林清醒過來，選擇了雪娘的那一刻，寧妃就已經準備好了轉頭就走，從此再也不與他見麵，就此恩斷義絕。
事實上在她看來，應該是單方麵的恩斷義絕。
因為她終於明白，原來走不出那段感情的隻有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