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贏了生前卻輸了死後
薄老爺子咽了最後一口氣。
蘇奶奶握著他的手，低低地啜泣，彷彿送別，彷彿低訴，病房裡被一種極致的感傷籠罩著。
蘇晚夏站在一邊，聽著外婆那句「最遲不過明年春天，我就會去陪你」，她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那痛綿延無期。
所有人都跟著哭泣起來，這本來是多麼幸福的一對，在晚年開出一段愛情，溫暖最後的時光，可是幸福才開始，便是陰陽相隔了。
聽到房間里的哭泣聲，站在門口的薄昕岸，知道爺爺已經去了，他狠狠地閉了下眼睛，轉身推開房門，走過去跪在了床前。
蘇晚冬看到他，便再也抑制不住憤怒，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你還有什麼臉來，滾！」
薄昕岸沒有還手，而是拍拍灰塵站起來，冷靜地看著蘇晚夏，「我來處理爺爺的後事。」
蘇晚夏反而很平靜，冷漠是她唯一的情緒，「不必了，薄爺爺自有我來送終，他生前不願意看到你，死後也不會願意看到你。」
空間很靜，靜得只餘下蘇奶奶低低的啜泣聲。
薄昕岸看著蘇晚夏明明悲痛至極，卻依然努力維持堅強的模樣，他的心也狠狠地痛了，不過他依然想要讓她更痛，這是他餘生唯一的生活樂趣。
「晚夏，」他淡淡地笑了，「我想你應該搞清楚一件事，我才是爺爺的直系親屬，還是嫡孫，只有我有權利處理他的後事，你沒有資格。」
「你說什麼？」蘇晚夏緊緊地凝視著薄昕岸的眼睛，心中那股恨像焰火一樣焚燒著。
薄昕岸雙手插進口袋裡，淡淡地回視著她，她眼裡的恨和痛讓他莫名地興奮了，「你若是想跟我爭遺體，可以去打官司，看看能不能贏？」
蘇晚夏緊緊地抿著唇，看著他繼續一張一合的唇，還在說著讓她恨到極致的話，「晚夏，爺爺他老人家想到要立遺囑把財產留給你外婆，但他卻忘了立一份遺囑把他自己留給誰，所以，他贏了生前，卻輸了死後。」
「還有，」他說，「我爺爺和奶奶可是原配夫妻，奶奶去世了這麼多年，一直都在等著爺爺與她團聚，所以爺爺他老人家的遺體，火化后應該與我奶奶合葬。」
一屋子的人無言以對，在東湖鎮的確是這樣的風俗。
薄昕岸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深，他胸有成竹地走到蘇奶奶身邊，「您老人家也有原配丈夫，生前您搶了我爺爺的人，讓他背叛了與我奶奶結婚時不離不棄的誓言，那麼死後，就請您放過他吧，我奶奶都在地下等了這麼多年了。」
蘇奶奶握著薄老爺子的手，身體陡然一僵，薄昕岸的話讓她感到非常難堪，感覺自己像是做了小三一樣。她與薄老爺子結成了夫妻又怎樣，他死後她連如何處理他遺體的權利都沒有，薄昕岸要他與原配合葬，這個理由她反駁不了。
蘇晚夏也反駁不了，其他人更反駁不了。
薄昕岸滿意地看了一圈，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最後他對著蘇晚夏笑了笑，轉身去辦手續。
不多時，他拿著幾張單子重返病房，帶著人將薄老爺子的遺體運走了。
病房裡只餘下壓抑至極的空氣，還有臉色悲切的幾個人，蘇奶奶全身都在顫抖，眼淚無聲地打在地面上，就在眾人無言地望著門口，看著薄昕岸把薄爺爺的遺體帶走時，蘇奶奶昏了過去。
「外婆！」蘇晚冬最先發現了，忙過起抱住蘇奶奶。
蘇晚夏一直目光如炬地盯著門口，聽到蘇晚冬的呼喊，倏然回神，看到外婆緊閉的雙眼，她突然「轟」的一聲，思維一片空白。
……
蘇奶奶心跳急劇下降，被推進了搶救室。
蘇晚夏再次站在搶救室外，怔怔地望著門口上方的紅燈，生命像是被掏空了。
莫曉曉和蘇晚冬安靜地坐在長椅上，低著頭，各自悲傷。
這時，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抹頎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樓道里，像是暗夜之王，一步一步靠近。
蘇晚冬和莫曉曉同時抬頭望過去，不禁紛紛露出驚喜的表情，看到慕南宸他們就像看到了希望，他雖然只是阿三，卻總能讓他們莫名地安心。
蘇晚夏緩緩轉頭，看著慕南宸一步一步走近，一直倔強地不肯掉下來的眼淚，這一刻瞬間決堤。
當他把她抱進懷裡的時候，她哽咽得不成聲調，「阿三，我好想你。」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她好希望他在身邊。
慕南宸心疼地拍著她的後背，「我回來了，不要怕。」
「薄爺爺去世了。」
「我知道了。」
「外婆她……她……」
蘇晚夏說不下去了，她怎麼都無法接受，她才把外婆從鬼門關救回來，為何今天又生命垂危了，就在今天白天，她老人家還高高興興地做著新娘。
慕南宸更緊地將她摟進懷裡，眼睛也濕潤了，「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不在你身邊。」
突然，搶救室的門開了，醫生走出來。
「醫生，怎麼樣？」幾個人同時上前詢問。
醫生搖搖頭，「幾位準備後事吧，蘇老太年事已高，又剛剛才做了骨髓移植手術，身體虛弱，今日情緒起伏太大，白血病複發了，而且她本人求生意志不高，你們抓緊時間與她見最後一面吧。」
醫生的話才落，蘇晚夏便衝進了搶救室，看著臉色蒼白氣息微弱的外婆，她突然痛哭流涕，「外婆，」她輕輕撫摸著她花白的頭髮，「您不能就這麼走了，您說過要永遠陪著晚夏的。」
剛剛外婆還說等到明年春天，而現在就連這點時間都是奢望了。
蘇奶奶虛弱地搖了搖頭，「算了，不掙扎了，太累了，不如就這樣去吧。」
「奶奶！」蘇晚冬握起蘇奶奶的另一隻手，哭得眼淚稀里嘩啦的，「您若是走了，我怎麼辦？」
蘇奶奶憐惜地摸了摸孫子的頭，「以後好好聽晚夏的話，她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蘇晚冬哭著點頭，哽咽得再說不出一句話。
「外婆。」慕南宸陪在蘇晚夏身邊，輕輕地喚了一聲，眼底都是陰紅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