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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秉公無私

  朱嘉氏本來信心滿滿,以為能鎮住這個到任後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的代理知縣。


  可見識到京鍾寬不慌不忙的做派,以及不卑不亢的言辭,她怔了一下,對方明顯不吃她這一套,反而是自己操之過急,一上來就把臉皮給撕破了。


  當初可以拿上奏朝廷來威脅黃瓚的小舅子,現在她拿什麼來逼迫這個隨時都會被朝廷替換的代理知縣屈服?

  人家會怕你參奏?


  朱萬簡走上前,厲聲喝斥:「京知縣,你在這裡說漂亮話有什麼用?既然你要消除不利影響,那為何之前朱家派人到縣衙來要人,你不給,非得我老母親親自登門?你幾時給過我朱家面子?」


  朱萬簡突然殺出,朱嘉氏不由側頭看向兒子。


  話說這個兒子雖然沒什麼水平,但關鍵時候還是需要他站出來胡攪蠻纏……倒是一張隨時可以打的牌。


  當然這張牌容易把自己坑了。


  京鍾寬嘆道:「對本官而言,朱家大少爺不過是個孩子,孩子犯錯最重要的是要及時糾正,避免日後再犯……他行為不端,我不把他交給家長,讓家長嚴加管束,難道交給貴府幾個下人?那他如何知曉自己犯錯?只是靠自省么?或是等他再犯下一次錯的時候,再由縣衙出面矯正嗎?」


  又是一番不卑不亢的言辭。


  朱萬簡臉皮抽搐幾下,發現自己要跟一個讀書人辯論,實在沒那口才。


  朱萬簡只能望向老太太。


  朱嘉氏要是台階下,對方明顯有理有據,朱彥齡年歲不大,卻頻頻犯錯,縣衙把人帶回來,只要沒為難,當然是要等朱家家長來要人……你朱家隨便派個掌柜或是僕人,就想把人帶走,那你們朱家才是不給縣衙面子呢!


  「那老身現在前來,京知縣肯放人?」朱嘉氏的怒氣消了些,但她還是沒坐下,她要保持對一個小小知縣的威壓。


  京鍾寬站起來,語重心長道:「朱老夫人,你也知道,本官這個知縣,有今天沒來日的,朝廷一旦有委派新的知縣,我就要回荊州老家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活……我當這附郭的知縣,求的就是個安穩,沒事就是好事。」


  「哼。」


  朱嘉氏回應時神情很不屑。


  知道自己前途黯澹,也沒大能耐,還在這兒跟錦衣衛千戶之家逞口舌之快?

  京鍾寬續道:「令孫昨日的確惹下些麻煩,還有人把他踢下戲台,這件事……如今城裡依然有很多人談論。」


  朱嘉氏冷冷道:「戲班中人,不過是樂籍優伶而已,京知縣作為本地父母官,到底是為百姓做主,還是為一群戲子做主?」


  「人並無不同。」


  京鍾寬正色道,「都是大明百姓,誰也沒比誰多長兩隻眼睛,出了事本官自要一碗水端平,況且本官聽聞,令郎……就是朱家大老爺好像快回安陸了吧?」


  朱嘉氏愣了一下,神色忽然變得慎重起來。


  最初她把京鍾寬當成不懂官場規矩的愣頭青看待,現在赫然發現,對方比她想象中更有見地,連朱家內情都一清二楚,並非無的放矢。


  「此等時候呢,本官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戲園子的糾葛就此了結,互不追究責任,另外朱家也莫要再去追究教坊司的毆鬥,種種……再在本官治下惹出什麼麻煩,那就別怪本官鐵面無情了。」


  京鍾寬等於是跟朱嘉氏談條件,交換聽起來也合情合理。


  我放人,你們朱家也不要再追究,大家各回各家。


  朱嘉氏道:「難道在京知縣治下,出現有傷風化的桉子,不詳細追究,就是這般息事寧人的?」


  在朱嘉氏看來,自己的孫子不可能會混賬到大晚上當街不穿衣服酣睡,一定是有人找麻煩,戲班的人……好像沒那能力,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動手的就是跟朱彥齡在教坊爭風吃醋乃至大打出手那幫人。


  京鍾寬笑了笑,道:「如果真要追究的話,朱家少爺是不是也該留在縣衙,配合官方調查呢?」


  「你……」


  朱嘉氏很生氣。


  但又沒轍,誰讓現在自己是在人家的地頭,而眼前這個三十多歲,在官場還算年輕的官員,會這般油鹽不進呢?


  旁邊劉管家湊過來,附耳低聲提醒:「老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話還沒說完,就被朱嘉氏伸手打斷,沉聲道:「那好,昨日之事,朱家不予追究,至於我孫兒胡鬧……朱家自會懲罰,不勞京知縣費心了。」


  「娘,這怎麼行?就這麼完了?把你孫子留在縣衙里教訓幾天也是好事,別因為他亂了章法,他出去后指不定還要花家裡多少錢呢……朱家的面子最著緊!」


  朱萬簡之前還在替朱彥齡說話,突然就轉變口風。


  朱嘉氏沒有解釋,語氣變得和善:「請京知縣不要聽犬子胡言亂語,今日事……多謝京知縣對我朱家顏面的保全。」


  有了朱嘉氏的承諾,京鍾寬笑道:「好說,好說,這就讓人把令孫放出來,你們帶回家好好管教。」


  ……


  ……


  朱彥齡被帶了出來。


  正如京鍾寬所言,這位長房長孫沒有在縣衙中受到虧待,只是看上去酒還沒醒,被劉管家帶出房間時罵罵咧咧,等出了縣衙大門后更是囂張不已。


  「遲早找人把縣衙給端了……不就是個七品衙門嗎?」


  朱彥齡桀驁狂放的模樣,讓朱嘉氏看了直皺眉。


  朱萬簡揶揄的眼神瞟向朱嘉氏,好似在說,看看,這就是你孫子,還沒我識大體呢。


  朱嘉氏厲目瞪了過去,如同回敬。


  你也沒好到哪兒去!


  「老二,把彥齡帶回去,關進柴房,在他爹回安陸前,只保證他基本的吃喝,誰放他出來……與他同罪!」朱嘉氏放出狠話。


  朱彥齡一聽,瞪大眼:「祖母,不能這樣啊……」


  說話間就要跑,卻被劉管家帶人直接給擒下。


  朱嘉氏臨上馬車前道:「在他爹回來前,朱家不要惹下任何麻煩,包括老二你,如果你犯了事,也跟他一樣……如果連這點忍耐力都沒有,讓我朱家再度陷入麻煩,以至於你兄長不得歸,你們叔侄二人這輩子就等著在柴房活到老吧!」


  朱萬簡委屈地撅起嘴,本想說,這跟我何干?

  但他聽出一些苗頭。


  為什麼朱嘉氏在京鍾寬面前選擇了忍讓,或許正是京鍾寬那句點醒的話起了作用……朱家現在最重要的不就是平穩等到朱萬宏從京師放歸安陸,接替朱明善職務么?這時候你朱老夫人該明白時下風平浪靜才是最好的選擇,縣衙是在幫你們朱家。


  「祖母,孫兒不敢了,放孫兒出去吧,孫兒這些日子都不喝酒了……劉管家,你是不是找死?信不信我……哎喲!」


  朱彥齡一邊抗議,一邊被人架上馬車,近乎是被捆綁著送回朱家莊園。


  ……


  ……


  縣衙里。


  京鍾寬悠哉悠哉把有人送來的小木匣合上,裡面是一些精美的禮物,雖然不是很值錢,但也有個二三十兩的樣子,差不多是京鍾寬大半年俸祿。


  宋縣丞從外面進來,恭敬道:「京知縣,朱家人走了,還把朱家大少爺綁起來丟到馬車上,說是回去關柴房呢。」


  京鍾寬笑道:「總算朱老夫人不笨。」


  「京知縣,之前您見的人是誰?他……不會是來幫忙說項的吧?」宋縣丞先前忙著接待朱家一行,並不知京鍾寬接待誰。


  京鍾寬道:「那是湖廣左布政使黃藩台內弟蘇當家派來的人……本來本官以為,朱家身為錦衣衛千戶,關係通天,什麼事都好解決,現在才發現……真正關係通天的是那位在王府讀書的朱家小少爺。」


  「嗯?」


  宋縣丞完全沒聽懂。


  京鍾寬笑著擺擺手,他不打算對屬官說明白。


  正因為京鍾寬知道戲班是朱浩的,蘇熙貴派來的人也表明替戲班說項,再加上之前朱浩被朱家人為難,連王府長史袁宗皋都親自出面……種種跡象表明,其實朱娘一家子才有很強的背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京鍾寬的兒子跟朱浩同拜在唐寅門下,等於是師兄弟,京鍾寬自然分得清「內外有別」,這個時候沒理由不偏幫自己兒子的同門師兄弟吧?


  至於昨日是誰令朱彥齡赤身被扔到大街上,京鍾寬不會細究,可能是湊巧朱彥齡跟人在教坊司與人起了糾紛,事後被人報復,也可能是朱浩遣人所為,亦或是興王府或蘇熙貴的人瞧不過眼,替戲班出氣,無論怎樣都不重要。


  朱彥齡惡有惡報,城中百姓紛紛稱道,朱家人來縣衙吃癟,自己還有禮拿……教化無損,自己賺了個秉公無私的美名。


  再計較下去,若追究到興王府或黃瓚頭上,那自己這官還當不當了?

  這麼大的陣仗,總不會是朱浩所為吧?


  「京知縣,牢里關著的那個唱關公的戲子該如何處置?」宋縣丞請示。


  京鍾寬笑道:「哪裡用得著處置,直接把人放了吧,人家還要演戲呢……城裡很多百姓等著看關公戰長沙,本官料想,今日他再登台唱戲,下面的人絕對會連聲叫好,沒別的,這戲子真把關公那股俾睨天下的氣勢演到了子里去了……


  「也不知朱家那小子從哪兒找來這麼個不識時務的傢伙……呵。也罷,回頭如果有人來送戲票,就讓衙門裡的人一併去瞧瞧,就當是撐撐場面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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