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三章 不過是人類
“他知道的，並不比之前的你多。”奧古斯汀平靜的回答道。
“那為什麽……”諾亞並沒有再說下去，但心裏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既然藍柯知道的內情並不比自己多，為什麽在一些隱密的事情上麵，國王會更親近於他，而不是自己這個和他相識多年的朋友？難道其中還有另外的隱情不成？
不過諾亞並沒有把這種情緒表露出來，而是平靜的對奧古斯汀說道：“既然已經知道了我想知道的內容，那麽我今天確實沒有再和國王見麵的必要了。我會聽從你的建議，好好考慮一下以後該如何與國王相處。”
奧古斯汀眉毛一挑：“我什麽時候給你提過建議？”
諾亞並沒有回答奧古斯汀的問題，隻是笑了笑，說道：“那麽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說著，諾亞推開了那扇鏽跡斑斑的大門，轉身離開了。
看著諾亞在走廊中緩緩遠去的背影，奧古斯汀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是蘭特一直以來都十分信任的人。或許就連諾亞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雖然蘭特的身邊始終環繞著許多值得信任的大臣，但是自己的存在對蘭特而言，卻又有那麽一點不同。
在蘭特的印象中，諾亞從小做事就很有條理，又會顧全大局。雖然諾亞本身很有能力，但是因為性格沉穩淡定的緣故，從來不會表現出來給別人壓力，待人處事也非常隨和，會讓人覺得和他相處是一件相當安心且愉悅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這種淡定從容，使得諾亞不知不覺間，就在羅蘭死後成為了蘭特的最大的心理依靠，這是蘭特在其他人身上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自從羅蘭死後，蘭特的情緒就開始不受控製的變的消極起來。哪怕他心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意誌消沉，必須振作起來，但那種源自心理上的感覺，並不受意誌的控製。所以蘭特也一直都在努力的嚐試著調整的自己的情緒，想要讓自己能覺得輕鬆些。
隻可惜，現在本就是多事之秋，主大陸上更是戰亂頻發，實在是沒什麽好消息，這就使得蘭特的心裏總是籠罩著一層陰霾，終日打不起勁來，也就隻有和諾亞碰麵的時候，蘭特才會覺得心裏舒坦一些。
說來也奇怪，諾亞的身上就好像有著什麽魔力似的，和他呆在一起就會讓人覺得相當心安。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諾亞都是一個相當值得依靠的人，這一點蘭特從小就有很深的體會，所以當初阿基米德的事情剛一解決，蘭特就毫不猶豫的欽點了諾亞成為丞相。因為蘭特覺得，隻要有諾亞在身邊，他就會覺得自己麵對的局麵還沒有那麽的糟糕，所有事情都有好轉的餘地。國家的未來似乎也並沒有那麽壞，所以蘭特的心情就會變好不少；同時，他還從諾亞總是笑盈盈的臉上，看到了這早已萎靡了許久的朝堂之上難得的陽光麵。
但也正因如此，蘭特才不會想讓諾亞知道自己身上的那些罪惡，他害怕諾亞知道了真相之後會覺得難以接受，從此和自己決裂。羅蘭身上的悲劇，他已經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蘭特一直都很害怕，害怕自己身邊會再失去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才總是有意無意的遠離諾亞，轉而把一些比較敏感的事情交給藍柯處理。
因為蘭特一直都認為，與諾亞相比，藍柯的性格本來就相對陰暗一些，給人的感覺也從來都不是什麽君子，所以哪怕他覺察到了些什麽，接受程度也肯定會比諾亞高，所以才把很多事情交給藍柯處理。
可蘭特不知道的是，諾亞這個心思敏捷的家夥，對這些事情的接受程度其實遠比他以為的高得多。在和奧古斯汀談過話之後，諾亞不但很快就接受了國王是惡魔契約者的這個事實，表現得甚至還挺淡定的，並沒有表現得過於震驚或是失望，也沒有陷在這個“噩耗”中久久難以自拔，而是迅速的調整了心態，思考起接下該怎麽做。
由於諾亞之前就預料到了國王可能和惡魔做過交易，所以目前的結果對諾亞來說，並不能算是相當糟糕，甚至可以說，情況似乎還比諾亞之前預料的要好上不少。
諾亞原本以為，國王現在可能已經受到了惡魔的控製和脅迫，完全失去了自主權。但是就目前的情形來看，情況似乎並不是這樣。
諾亞沒有想到奧古斯汀會找到自己主動自爆身份，也沒想到他真的會聽從蘭特的話，不對自己動手。或許奧古斯汀和蘭特之間的關係，並不像諾亞之前以為的那樣，隻是單純的契約者與惡魔。不然的話，奧古斯汀完全沒有必要半路劫下諾亞，並且親自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諾亞認為，奧古斯汀之所以會選擇這麽做，完全是因為他很在乎蘭特的感受，甚至於寧願自爆身份，也不想讓自己和國王對峙，從而影響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事態的發展可就比諾亞之前以為的樂觀多了，既然惡魔既不幹涉朝政，又能和國王和平相處，那麽奧古斯汀的存在對諾亞而言還是勉強可以接受的。
至於國王那裏，諾亞並不覺得蘭特會真的覺得自己仍然什麽事情都不知道。畢竟從他警告奧古斯汀不能對自己下手的那一刻開始，應該就是預料到了她的秘密會有暴露的一天。再加上有不少宮人都知道今天奧古斯汀約諾亞談過話，所以蘭特很快就會猜到倆個人之間發生了些什麽。
但諾亞並沒有向國王挑明這件事情的打算，他還是會以平常心來對待國王，最多彼此心照不宣，畢竟兩人之間多年的情誼和信任，是不會因為惡魔的存在而有任何改變的。
漸漸地，諾亞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奧古斯汀卻依舊望著諾亞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釋懷。
不得不說，國王是幸運的。
哪怕羅蘭已經不在了，他的身邊依舊有著這麽多願意無條件相信他、支持他的人。
經過了這些天的相處，奧古斯汀已經漸漸的摸清了國王的交際範圍。
朝堂上真正和蘭特走的近的人，主要是諾亞，夏佐和藍柯等人。
其中，藍柯是國王最親近的人，卻也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人。由於曾經的那些經曆和別人對他的刻板印象，藍柯非常渴望獲得國王的認同，做事也是最認真的。所以他雖然覺察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卻沒有選擇去窺探國王的秘密，因為他害怕國王對自己突然就失去了信任；
諾亞是國王最信任的人，他在乎國王，也很在乎王國的未來。因此哪怕諾亞知道了隱藏在謎團之下的真相很有可能是黑暗的，也要不計代價的去找出真相，防止國王做出錯誤的決定；
夏佐則是最理性的一個人。經曆了之前的那些慘痛經曆之後，夏佐明顯看開了。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已經可以不被情緒所擾，非常客觀理性的看待問題。
雖然國王身邊的人性格，背景各有不同，但他們相信蘭特、支持蘭特的心情，卻都是一樣的真摯而又熱忱。
當年他的身邊若是也有這樣的夥伴，哪怕隻有一個，情況恐怕也會有所不同了吧？
奧古斯汀情不自禁的這樣想著，右手背上的落印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隻可惜，永遠都沒有如果了……
想到這，奧古斯汀無奈的笑了出來：自己這是怎麽了？難道是觸景生情了嗎？可他們分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啊？
對。
不過是人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