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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火箭

  紅日倦了,撒下最後一抹光亮沉入森林高低起伏的地平線上。

  群鳥飛過雲杉,飛過蒙古柞、黑樺、白樺、樟子松等等高大樹木和低矮灌木嫩綠草叢覆蓋的原始森林,歸巢。

  洞穴陷入黑暗。

  北極星喂完三隻幼崽,暫時忘卻了女王的雄心壯志,側卧在沙地上,三隻吃的飽飽的虎崽依偎著它,讓它心裡翻湧著一股股暖意。

  母性的力量足以讓這頭兇猛的雌虎暫時放下殺戮和征服,沉浸在溫情中。

  虎三妹不敢靠近二哥,一心一意跟著大哥討生活,就連睡覺都要緊挨著大哥,它著實是被嚇壞了。

  虎二娃也跟大哥親近的很,和虎三妹一左一右將孟焦瓜分了,好似兩塊惱人的口香糖,就黏在孟焦身上,仍也扔不掉,扯也扯不開。

  又好似一對門神,拱衛著孟焦。

  若是成年後,這一雌一雄兩隻猛虎左右相伴,想必再兇狠的獸群也要為之膽戰,退避三舍。

  風又呼嘯起來了,山腰的夜總是無法寧靜的,或者,莽荒本就無安寧之處。

  這大作的狂風,好似厲鬼哀嚎,又似金戈鐵馬交戰,天地之威鬼神難測。

  孟焦側耳聆聽,漸漸的便也習慣了。

  一種屬於野生動物的本能注入它的骨髓,閉上眼睛,這風聲,不過是天公哼唱的搖籃曲罷了。

  長夜漫漫,三隻幼虎陸續入夢,這漫長的,跌宕起伏的一天終於過去。

  北極星,孟焦,虎二娃,虎三妹各懷著不同的心思,各有各的經歷,或是牽挂,或是驚疑,或是擔憂,或是恐懼。

  都伴著呼嘯的晚風,隨夢而去。 ……

  太陽將升未升,地平線一片清冷白色。

  淡藍色的天空像一灣湖水,寧靜不帶一絲波紋。

  微風吹進洞穴。

  虎二娃早早醒來——它是被餓醒的。

  眯縫著的小眼睛還未睜開,嗚哇嗚哇的嚎叫先行響起,不但喚醒了北極星,孟焦和虎三妹同樣不能倖免。

  新的一天開始了。

  清晨的洞穴還有些清冷,孟焦晃了晃腦袋又往北極星溫暖的絨毛里蹭了蹭,恰好它也有些飢餓,昨天運動量著實不小,正好一起吃奶。

  推開挨著自己的虎二娃,孟焦找到了自己的專用進食區。

  它有些潔癖,舔舐虎二娃的絨毛可以,吃飯的地方卻一定要固定,它不能接受虎二娃的口水。

  大口吃奶,孟焦看著身旁高興的哼哼叫的虎二娃,想到自己這種所謂的「潔癖」,不免有些感慨,人與獸不愧出自一門,相似之處還真不少。

  虎媽每天梳理絨毛,沾上一點泥土摻雜一點枯枝都殊為不滿,連帶著它們三隻幼虎也被舔舐的乾乾淨淨,抱有這種乾淨心理的同時卻可以毫無負擔的吃下沾滿血污的動物內臟,絲毫不在乎腥臭。

  而有些人一天不洗澡都無法忍受,恨不得除去自身任何一點泥垢,卻可以作出最污穢最骯髒的事情,相較之下,似乎還不如虎媽。

  另一邊,過了一夜的虎三妹對虎二娃依舊抱著敬而遠之的心態,側著小身子,遠遠隔開,小尾巴不滿的左右甩動——它的記憶可不止七秒。

  二哥兇狠殘暴的那一幕已經深深烙印在它的腦海,恐怕終生難忘,就連吃奶,它都要遠遠避開。

  幸虧此時未長大,體態嬌小,還有周旋的餘地,要是再成長些時日,想不挨著都難了。

  早飯吃完,在虎媽的照顧下排泄完后,精力旺盛的虎二娃又活躍起來。

  死兔子它已經擺弄夠了,這個不會出聲不會活動的玩具初見倒是新奇,經過它一番禍害,現在已經沒興趣了。

  去找三妹?三妹冷冰冰的,一見它就躲起來,不和它玩耍,它也不大喜歡這個妹妹,只能去找大哥。

  一邊呼嚕著,一邊低吼,虎二娃朝著大哥蹭了過去,溜須拍馬,指望著大哥陪它玩耍。

  虎的聲音極為粗糙渾厚,在人耳中似乎沒有區別,其實就像千人千面一樣,虎的聲音也各不相同,但那些差別,人類很難辨別。

  大多數人都患有外國人臉盲症,看其他人種都是一個模樣,其實這都是後天環境逐漸造成的認知模式固化。

  生活在同一個環境里,我們往往會通過熟悉的男女,發色,瞳色和五官的區別分辨人與人的不同,建立信息庫,形成一種固有的辨別方式,而與常人不同的人種,因為認知模式的固化,就較難分辨了。

  虎的聽覺嗅覺都遠超人類,它們因此獲得了更準確分辨獵物追蹤獵物的能力,可以聽聲辯位,嗅著氣味兒追蹤,大大提高了它們的覓食和追獵能力。

  只可惜它們並不識得人類的圈套夾子,再叱吒風雲也會被小小的圈套要了性命。

  虎二娃的聲音在孟焦耳中就極為特別,那是一種類似於煙嗓,非常粗獷渾厚的聲音,和虎三妹尖細清澈的聲音有很大區別。

  這種差別在人類耳中可能並無區別,在它耳中卻是截然不同。

  尤其是撒嬌時,更是有種張飛揮舞著小拳拳高喊捶你胸口的既視感,讓孟焦一陣惡寒。

  呼嚕呼嚕低吼著的虎二娃纏著孟焦陪它玩耍,孟焦倒也想的開,將昨天發生的事拋之腦後,繼續帶虎二娃玩著「鬥牛遊戲」。

  睜開眼睛以後,虎二娃的戰鬥力飆升,雖然體型比孟焦小,但絲毫不落下風。

  虎二娃動作矯健,一次又一次發起進攻,孟焦聚精會神,緊盯著虎二娃的一舉一動,或是躲避,或是反擊,攪起沙土一堆堆,弄的洞穴烏煙瘴氣。

  未睜眼前,孟焦還能仗著視力的優勢欺負虎二娃,現在面對睜開眼的虎二娃,孟焦頓覺壓力大漲。

  它對虎本能的攻擊手段和運動方式太陌生了,反應沒有虎二娃快,轉向沒有虎二娃靈活,進攻沒有虎二娃迅猛,和虎二娃相比,它的進攻防守都顯得過於笨拙。

  體重和力量佔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卻不能佔據上風,孟焦很是苦惱,好在它有樣學樣,嬉戲的過程中也在偷師虎二娃的攻防姿態。

  虎二娃是一頭極有戰鬥天賦的虎,它的動作兇悍,發力強勁,攻勢如狂風驟雨般,連綿不絕。

  或是突然躍擊,或是站起用虎掌拍擊,或是躥到後背上鎖喉攻擊,或是假裝後撤突然轉身反攻,小小年紀便顯露虎王雄風,就是見多識廣的孟焦也為之心驚。

  真是天生的獵手!

  不是每一隻雄虎都能稱得上虎王,能在殘酷的大自然中站得住腳,與同樣強悍兇狠的雄虎爭鬥屢屢取勝,以鮮血和死亡鑄就王座,擴張領地,統領諸多同類之佼佼者,才稱得上王字。

  著名虎王查吉爾、kzt085、拉賈、穆加、博卡等等,無一不是以單挑死斗的形式贏得地盤,坐擁三妻四妾,才得以將自己優秀的基因傳遞下去。

  它們的成長伴隨著血腥與傷痛。

  兄弟,父親,姐妹同類,但凡阻礙它們成長的道路的,都將被它們擊敗。

  它們用強健的軀體,精湛的戰鬥技巧,不死不休的戰鬥精神,兇殘的進攻手段和象徵著力量與榮耀的傷疤,贏得了人類的尊重。

  在孟焦看來,虎二娃絕對是一頭具有虎王潛力的優秀幼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它將會如火箭般崛起,征戰南北。

  在成年後用兇狠的手段和強橫的力量打造統治地位,壯年期控制這片領地七八年之久。

  然後在歲月的侵蝕下,年老體衰,跌落神壇,或將倒在其他挑戰者口中,甚至死在親兒子爪下。

  可惜,它遇到了孟焦,一頭狡詐如狐,善於學習的心機虎,不巧又是它同胞大哥。

  戲耍這種小傢伙,不會比訓練自己家的哈巴狗困難太多,若不是想套取虎二娃的絕學,孟焦早就將遊戲結束了。

  遊戲沒持續太久,無論攻擊還是閃躲都需要體力的支撐,恰恰這種行為非常耗費體力。

  虎二娃畢竟是幼虎,年紀小,一會兒就玩累了,低著腦袋呼嚕呼嚕去找虎媽吃奶了。

  孟焦倒是不累,雖然它也在攻擊閃躲,但它的動作幅度極小,一直在方寸之間騰挪。

  倒不是它身法高超,只是它知道虎二娃沒有殺傷力,細牙嫩爪無法破防,因此也就自信的任由虎二娃左來右去,跳蚤般的進攻,造成搔癢般的威力。

  和幼小的虎二娃相比,它可是老奸巨猾,不一會兒就耍的虎二娃筋疲力盡,差點累尿褲子,趴在虎媽肚皮上睡覺去了。

  打發了虎二娃,孟焦默默的找個角落側卧起來,微微眯起眼睛,腦海中反覆回放著與虎二娃的戰鬥記錄。

  虎二娃的每一個進攻動作都被它逐步分解,像在剖析一本武功秘籍,腰腹的變化,步伐的急緩,脊椎的發力技巧,機智的時機選擇,它在思考。

  虎二娃天賦異稟,戰鬥全憑本能,每一次進攻防守,選擇時機都不用經過大腦,完全是下意識的選擇,這是孟焦羨慕不來的。

  若是正常幼虎,只能望之興嘆,被壓在腳下,一輩子抬不起頭。

  可孟焦不同,它沒有與生俱來的戰鬥天賦,卻有遠超老虎的智慧,它會學習,善於思考,且對老虎的骨骼肌肉結構分佈十分了解。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戰鬥技巧能靠努力彌補,智力上的差距是羨慕不來的。

  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在這個殘酷的自然環境下生存下去,孟焦必須竭盡全力。

  它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虎二娃那些本領掏空,全都變成自己的技藝。

  別看現在和和氣氣,互相親近,日後若真有兄弟鬩牆,反目成仇的那天,它也不得不痛下殺手,絕不會留情。

  想到這裡孟焦又有些神傷,可惜虎的智力太低,大部分行為都被天性限制著。

  獵殺是本能,同類相殘又何嘗不是本能,虎二娃不對它下手,它也不會主動攻擊虎二娃。

  它是有感情有記憶的人,若不是為了保全性命,怎可能那樣冷血,不過那可能嗎?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當下,還是要抓緊時間,磨練技藝。」

  孟焦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模仿起虎二娃的進攻閃躲起來,這些流暢的進攻動作分解之後變得僵硬無比。

  孟焦靜靜體會著每一個動作的發力技巧,需要動用的肌肉群和骨骼,心裡嘆了口氣。

  本以為簡單的進攻姿態,真正應用起來竟然如此艱難,可能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區別吧。

  動作尚且這般困難,戰鬥天賦豈不是更難磨練,莫非動物的天賦產生差距,一生都不能彌補?

  孟焦做了幾組攻守閃避練習,沒有氣餒,它相信,些許天賦的差距憑藉智慧和實戰的錘鍊,定能後來居上。

  來自虎二娃的打擊倒是讓孟焦認清了自己,收起了那些因為高智力和超常色覺產生的傲氣。

  三種視錐細胞在一對一戰鬥中可派不上用場,生死之爭,還是要手底下見真章,力量才是王道。

  攻守閃避練習被孟焦鄭重的列入了《虎族—從出生到入土》成長指南中,在隨後的日子裡,它將持續練習,將每一個標準的進攻姿態刻入本能。

  先天不足,後天彌補。

  練習一陣,孟焦肚子里的那點奶水也消耗殆盡,早已適應吃奶生活的孟焦自然是去尋虎媽,填飽自己的肚皮,營養的供應關係著成長的速度。

  在孟焦眼裡,當下,吃飯比練習戰鬥更重要。

  雌虎護崽心理極強,只要不是遇到了它難以抵禦的敵人,它是不可能拋下幼崽不管的,只要母獸在身邊,自己的安全定能得到保障。

  試問,在原始森林裡,又有幾隻猛獸敢捋母老虎的鬍鬚呢?除了成年雄虎,成年雄性棕熊。

  還有人類……

  孟焦已經確定自己是一隻生活在野外環境的野生東北虎,虎媽的脖子上沒有項圈,不像是被追蹤研究的雌虎。

  它沒出過遠門,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作為一隻擁有人類智力和記憶的虎,它對人類毫無親近感,只有提防和畏懼。

  葉公好龍,人類好虎不過是看中了虎的美麗和力量,野生虎對所有人而言都是遠在天邊的觀賞物,玩物罷了,誰會看中畜生的命呢,哪怕是稀有,瀕危的畜生,在人類眼中也邁不過畜生的門檻。

  曾經為人,深知人性可怕的孟焦希望自己最好一輩子都不被人類發現,縱橫山林,做一隻逍遙虎王也沒什麼不好。

  只要沒有偷獵者,憑它的智慧和手段,平平安安渡過一生並非難事。

  若有偷獵者,孟焦就只能想辦法遷徙,邊境地區對偷獵盜獵的管理較為嚴格,相對而言安全些。

  「只是……」

  孟焦複雜的望向洞口。

  那狹小的洞口照進來一點點光亮,灑在它的額頭上,它的大半身軀還被吞沒在黑暗裡。

  虎目中閃爍著迷茫的光。

  「這個世界,還是我熟悉的那個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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