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深黑(上)
當白幻幽送完牛奶回到公寓…心情已經平復下來。怪不得當年,
她那位便宜祖母是如此的篤定,她可以決定顧幻璃的婚事。所以,天宮蓮才會稱顧幻璃為「紫之上」。
白幻幽一邊烤著麵包,一邊恍惚地回憶著在〖日〗本的日子,還有她那位便宜祖母說過的每一句話。
昏昏沉沉的去上課,下課時,發現的星又在學校門口等著。白幻幽懶得問太多,上車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南星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她第一個想法就是看了眼自己的指紋,然後想到她殘留在杯子上唾液也可以讓人去驗DNA。
啊啊,原來,除了靈魂以外,還是有一些東西不會改變的。何況,當年她在善見城中,幫助上行天做了多少實驗。那裡,不可能沒有留下她的數據。
「白小姐,到了。」
白幻幽驚醒,原來是在車上睡著了。她走下車,直到冷風吹痛了臉頰,才清醒地知道,從她推開歐陽聿修那扇門時,就意味著她已經漸漸回到顧幻璃的生活。
就算她否認,又該以何種名義否認?
失憶?
這種事情,可信么?
白幻幽站在琉璃閣下,任冷風吹拂著自己,陰冷的感覺打在額頭,化作了陣陣刺痛。而她此刻需要這有形的痛楚,為了忽視更劇烈的,無邊無際無形的痛。
她往後退了一步,但是,南星立刻封住白幻幽的退路。白幻幽身形一晃,又退了一步,還是被南星攔住。白幻幽轉身看著他,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退,同樣,她不想再前進。
沒有炫目的燈光,沒有狂亂的曖昧的妖冶的氣息,白幻璃通過走廊站在那扇門前她想只要裡面站著的人不是哥哥,其他人到底是誰都無所謂。
門從裡面被人打開白幻幽看著零,然後視線越過她的肩膀,看著站在窗口背對著她的男人。
「白小姐你的設計稿,我很滿意。」夜轉過身,臉上有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那笑意竟讓白幻幽產生了些許畏懼。
「那麼,是不是意味著按照合約我可以知道照片中剩下那三個人到底是誰,還有拍照的人,又是誰?泠漣到底是什麼身份?他的姓氏又是什麼?」
看著零將酒端上來,夜很主動地為彼此倒了酒,然後笑著舉杯朝向白幻幽。夜不知道自己的笑算不算勉強,沒有什麼是讓他高興的,卻也不覺得笑出來有多為難。很多時候,笑,對他而言不過是機械化扯動嘴角的動作罷了。
「問題很多。」
「的確。」
夜看著她,並不急於告之〖答〗案。他善於等待也習慣將疑問藏在心底,他只是想看著對方,靜待下文。
「真相併不是總能戰勝一切。你認為這句話正確么?」
這個問題,無關痛癢,甚至顯得有些多餘,卻必須回答。
「有時候必須知道真相,否則,就是死亡。」
「生存和真相,如果二選一你會放棄哪一個?」
第二個問題,並沒有多複雜。如果連生存都放棄真相又算是什麼?白幻幽聳聳肩,故作羞澀的笑笑,用著她一貫應付這種話題的方法。
「你想哭么?」
第三個問題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突兀的響起,措手不及也好,莫名其妙也罷,夜只是看著白幻幽來不及掩飾好那些錯愕,什麼也說不出來。
「很驚訝么?只是覺得你的眼睛想要流淚。」
算是敏銳還是胡亂猜測,白幻幽沒有太多把握。太久了,她根本連自己的心裡到底想些什麼都懶得去體味,悲傷也好,絕望也好,在這個男人面前,根本都毫無意義。
她一直感到痛苦,那痛苦早已不光是在心底。她不能對任何人說,也沒有人能理解,她也不求有人能夠真正明白。如果真想問她為什麼,那就先告訴她,甄兒到底是誰的人?為什麼那個笨笨的小助理會做出那種事情?
那一夜,顧幻璃做出的反應,除了震驚、痛苦、脆弱,還有竭盡全力生存下去,她不知道還有誰能夠依靠。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合理的理由,否則,她無法接受。
「你在想什麼?」夜似乎好奇於白幻幽詫異無措過後,麻木的近乎毫無表情的臉,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我要不要拿一個本子記錄接下來你要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雖然死裡逃生,可是,幕後黑手還是達到了他的目的。
那種比四周懸浮著汽油味以及滾燙的溫度,那種窒住靈魂的恐懼,那種肌膚被灼燒並且最終留下的印記,縱然隱滅,終究還是在生命里留下了再也抹殺不了的痕迹。
不管到底是誰,他真得做到了,讓那種恐懼永遠留在她心裡。伴著痛,享受著永恆的懷疑和憂慮……
信任誰?利用誰?屈從誰?懲罰誰?
這是在她做復健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思考的問題。處在弱勢,她唯一擁有的,就是這副皮囊。而夜所代表的黑暗國度,再一次將大門像她打開,只要他開口,就不會再有任何退路。
「如果設計稿沒有問題,我想,一周的時間足夠打版和車位。只是,夜先生選好展示它們的模特了么?「稱認為呢?」
白幻幽看了眼零和南星,然後毫無疑問地一攤手「下周四,我會將衣服帶過來。」
「可以出去了。」夜如此說道。
白幻幽有些愕然,但她轉念想想,一周的時間她並不是等不起,所以,她很自覺的轉身,準備離去。誰知,卻看到原本在屋子裡的零和南星悄然離去,並且隨手將屋門闔上。白幻幽心裡排演著千萬句解釋或是抱怨的話,卻在夜走到她面前時,全部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站在她面前,高出白幻幽半個頭的夜,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沒等她婁出半句疑問,夜揚起右手,狠狠地給了白幻幽一個耳光。
「啪!」
聲音很乾脆很清亮地回蕩在房間內。
開始只是麻木一會兒之後左頰開始火辣辣的疼。
第一次,他打她。
第一次。
「連最簡單的偽裝都做不好看起來,我真是白教你了。」
過了很久,白幻幽才明白他在說什麼。原來他是為了潛伏到醫院調查母親卻被父親抓到的事情懲罰她。
白幻幽覺得,這種事過程如何並不重要,畢竟,她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並且揭開了真相的一角。她本來以為自己會覺得委屈或是恥辱卻發現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大概很久以前,當她從沉睡中醒來卻不得不屈從於瞿靖估那一刻起,心裡就已經不再有這種東西了。
她輕笑起來,將臉微微向左轉了一些「來,這邊再來一下好了,只打一耳光怎麼能夠解恨呢?」夜沒有動手,她的脖子幾乎伸到要麻木的時候。他伸出雙臂,緊緊抱住白幻幽。
「小野貓……」
「小野貓……」
「小野貓……」
「小野貓……」
彷彿魔咒一般,他一次又一次地念著專屬於他的昵稱那些聲音溫柔得心痛。夜從兜里掏出一條鏈子,在指尖輕輕搖晃著「告訴我,你是怎麼解開它的?為何安裝在裡面的定位儀會失靈數年,直到聖誕節前才突然再次啟動?」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白幻幽對於那隻被她放在卧室抽屜里的腳鏈出現在夜的手中毫不意外,但是有些事恐怕只有卡西迪奧才知道。
謊言既然肯定會被揭穿,還不如據實以告。
「比起我和顧天熙,你更信任歐陽聿修。」
「會想要留在心愛的鼻人身邊這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去追尋真相?」夜的手指深深地陷在白幻幽的衣服裡面「你可知道,牽一髮而動全身你母親身邊有太多雙眼睛都在等著你出現。」
「這倒有趣了。」白幻幽揮開夜的手,徑自在沙發上坐下。她的臉上始終沒有顯露多少情感起伏出來,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夜看不出她的情緒,也看不出她每一句話的意義究竟為何。「既然你們篤定我沒有死,為什麼不去調查甄兒,不許調查是誰暗中動了剎車線,就算屍體被燒焦,難道牙齒和骨髏也會么?我為什麼要追尋真相,難道說,我死了,然後又活過來,滿身傷痕到不得不換一副新的皮囊。還不夠給你一個我想要追尋真相的理由么?」白幻幽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一直在想,是否你們每一個人都知道真相,唯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九鳳院家,就算我是在國外長大,祖母和外婆的區別我還是懂得。可你為什麼要給我一個我絕對不會相信的被假象包裹的〖真〗實?前任魅是我的母親對吧?她是你深愛的女人對吧?好,可以,你為了你深愛的女人撫養我,教導我,這些我都可以理解並接受。然後呢?」
白幻幽冷冷地笑著「我還是要像只老鼠一般,畏畏縮縮的生活在黑暗裡,防著我最信任的人,防著不知何時會要我命的人。以我的身體作為代價,換取那些男人對我的憐惜,換取生存所必須的一切。現在好了,我重新上大學,重新找一個夢想繼續我的生活。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他們身上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結果卻是讓我不由得再次感嘆,再荒唐的戲劇都是來源於殘酷的生活。而你們,不過是將〖真〗實一一擺在我眼前。」
「我不覺得自己生活在玻璃房子里,為了向哥哥證明我可以獨立生活,我可以省吃儉用,我可以鐲殊必較,我可以不辭辛苦。」也許白幻幽的心裡是藏著好多事,只是那些事藏了太久,別說是她不想說,縱然她想說,恐怕也已經不知從何說起了。「但是,我始終想不明白,我到底對不起誰?要讓我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作為償還?」「顧幻璃曾經存在過,可惜,她死了。九鳳院紫姬或許也存在過,可惜,她也死了。」白幻幽冷笑著,沒有什麼是可以重新開始的,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是什麼就是什麼。「現在的我,只是替亡故之人追尋一個足以慰藉她們的真相。至於你的小野貓,不好意思,街上的野貓多得是,你大可以去找它幾百隻養著玩。」夜靜靜地聽著白幻幽近似於負氣的陳述,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知道她不怕他,從來都不怕。但是,他沒有想到,時隔幾年後,她已經成長到有膽量質疑他,叱責他。
「正因為我們調查了所有的屍體,所以,才篤定你仍然在世。」夜的指尖在白幻幽後頸上爬過,然後是他的嘴唇,痒痒的,她忍不住扭動了一下身體,夜立刻緊緊抱住她,好像擔心她會跑掉一樣。
白幻幽再力掙扎著,她寧願和他大吵一架也不願接受他這種莫名其妙的撫摸,溫柔從來都不是夜的屬性,何況,該被溫柔對待的也不是她。「我不是母親。」夜輕笑,在她耳邊道「你看,我早就知道,一旦告訴你,你就會懷疑甚至是吃醋。可是,我和你母親相識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心愛的人,而我,不過是一個還沒有進入青春期的小男孩。」
白幻幽無視他的低語,認真道「那你告訴我,我的父親是顧漢卿么?泠漣與我的生母和名義上的母親又有什麼關係?難道,泠漣就是我生母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