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溫暖(下)
而此刻,在樓下的花園中,這裡的綠樹成蔭,剛好將有些毒辣的太陽給遮擋住。樹影婆裟下的光斑溫暖地照耀在人們的臉上,像是在探索一般。
顧幻璃漫不經心地用著調羹觸碰著茶杯,從水面騰然升起的白煙被攪得如同絲沫般輕柔,心裡默默地想著,今天哥哥和蘇醫師的談話,或許就決定了她是出院還是繼續留院觀察。
「小丫頭,我們過幾天就要離開了,所以,今天除了來看你演出以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向你辭行。」葉青嵐暖暖一笑,黑色的瞳孔中閃耀著閃耀著連盛夏正午的強光都比不上的光芒,它們太燦爛、太炙熱,令人不自覺的被吸引,甚至因此綻放微笑。
如果,這句話是駱奕臣說得,那麼她頂多有禮貌的回一句話,四個字,沒錯,就是「一路順風」。然而,此刻坐在她身旁,和她說話的人是葉青嵐,所以,顧幻璃輕輕說道,「謝謝嵐哥哥這段時間天天來醫院看我,這麼寶貴的假期卻因為我而耽擱了,對不起。」
葉青嵐揚起唇角,他覺得顧幻璃的嘴硬心軟當真是可愛極了,「今天能看到你彈鋼琴,而且聽到你唱歌,已經值了。所以,不用跟我說謝謝,更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不,嵐哥哥的歌聲才是我勇氣的來源。」顧幻璃看著手背上的點點光斑,唇角勾起甜甜的笑容,「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好聲音,明朗而細膩,軟軟糯糯,很溫柔,卻又如朝露般清新自然……」
「真得?」葉青嵐微笑著的唇角更加的上揚,他雙眼燦亮的看著她,像個急於被人肯定的大孩子。
「難道我說是真的,嵐哥哥就要去參加歌唱比賽,然後出道做歌手么?」顧幻璃好奇地看著他,半晌,突然笑了起來,「那麼,未來的某一日,嵐哥哥開首場演唱會的時候,一定要和你的粉絲說,你之所以決定做歌手,是因為在某個夏天,你和一個記不起名字的小丫頭一起合唱了一首歌。嗯!到時候,一定要再唱一次《在星星上幻想》。」
「怎麼會記不得名字呢。」葉青嵐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喃喃自語道,「再說,我只是去聖特羅佩度假。小丫頭有什麼想要的禮物?」
「聖特羅佩?」顧幻璃重複著,下一秒,楚憐幽就拉著駱奕臣在他們對面坐下,笑嘻嘻地說,「小璃,小璃,你知道么,嵐哥哥和奕臣哥哥,這個暑假要去聖特羅佩的普洛納海灘!據說,那裡有個特別特別有名的天體沙灘!」
「噗——」顧幻璃正好覺得口渴,誰料想,楚憐幽的一句話卻讓她直接將嘴裡的紅茶噴到駱奕臣的臉上。「咳咳,咳咳咳咳,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太抱歉了。」她一面這樣說著,一面偷笑,一面困惑地瞄了葉青嵐,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對天體沙灘感興趣的人。雖說年少輕狂什麼的……啊啊,她知道了,一定是駱奕臣這個沒品的壞蛋!社會的敗類!
「小璃,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楚憐幽輕拍著顧幻璃的後背,嘴裡卻還是念叨著,「聽嵐哥哥說,天體沙灘就是天天做體育鍛煉的沙灘,上面的人不是打排球就是踢足球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顧幻璃咳嗽地更厲害了,天啊,葉青嵐到底是從哪裡想出來這些說辭的?難不成他是火星人么?還天天做體育鍛煉的沙灘!她真是服他了!
「我看她是病情加重,嵐,趕緊叫護士,送她去急診病房。」駱奕臣一面擦著臉上的紅茶,一面咬牙切齒地對葉青嵐說道,他知道,這個小丫頭絕對是故意的!
哼,今個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過去怕你,難不成,現在還怕你!顧幻璃低低地垂著眼,眉頭微微蹙著。恐懼還有歉意徘徊在眼底,彷彿流轉的淚水,她輕抿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卻訥訥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奕臣,小丫頭不是故意的,你去洗洗臉就好,何必為難一個小孩子。」葉青嵐的聲音沉了下來,雖有不悅卻只在瞬間稍縱即逝。
駱奕臣的俊顏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他揚起下顎朗聲道,「我為難她?嵐,你怎麼不問問小丫頭為什麼和你說著話,突然把頭轉向我這邊?」
淚水點點滴滴落在葉青嵐的手背,緩緩散開,一個個濕潤的小點,宛如此刻顧幻璃滿是歉意的幽暗眼眸,「對不起,如果我能提前預知嵐哥哥要說什麼,我會老老實實地坐著。」而且,不但噴在你的臉上,還噴在你的衣服上,你不是有潔癖么,哼,這種似是而非的潔癖最讓人討厭了,要她說,精神潔癖才是真潔癖,而你,不過是披著狼皮的鬣狗,比誰都能裝,比誰都狠!反過來咬人一口的時候,恨不得咬碎骨頭直接吸取骨髓。
「阿嚏!」駱奕臣鬱悶地打個一個噴嚏,他發誓,絕對是對面這個小妮子在罵他。看著像只溫順的小綿羊,一個有勇氣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的小丫頭,一個有膽量在深夜裡孤身逃命的小丫頭,一個能狠得下心對自己而且將心理治療師欺負得啞口無言的小丫頭,她能一臉委屈,滿眼歉意?
不可能!
顧幻璃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著駱奕臣背後的一個女孩子。俏麗的短髮在午後的陽光中反射出細碎如玉般的光澤,明亮的眼眸中帶著深深的怒意,還有她手中的……
「因為……好像……小心!」
顧幻璃還未說完,「嘩」的一聲,一杯冰水直接從駱奕臣的頭頂澆下,那叫一個淋漓盡致,那叫一個醍醐灌頂,那叫一個大快人心,就差眾人鼓掌外帶吹口哨了。
「搞什麼鬼!」駱奕臣憤怒地站起來,轉身,厲眼凝視那手拿空杯的莫名其妙少女。
「搞什麼鬼?哼!你自己做過什麼你心裡清楚!」少女握緊杯子的右手在顫抖,巴掌大的小臉上卻充滿了難以遏制的怒火。「腳踩兩隻船很威風是不是?駱奕臣,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家裡有幾個破錢就能隨意欺負女孩子。你敢做就要敢當,否則,你不但是沒品,你還沒種!」
「小姐。」一開始的慍怒過後,駱奕臣天生冷靜的性格發揮起作用,他拿起餐巾緩緩擦乾頭上臉上和身上的水,然後平靜看著眼前的少女。「我從未見過你,而且也聽不懂你的話。如果你可以為我解惑的話,我願意好好聽一聽。」
「奕臣哥哥,要不要我去叫保安?」楚憐幽看著駱奕臣狼狽的樣子,臉都嚇白了。
反倒是顧幻璃,唇邊只是淡淡的笑,眼中透著一絲無聊的意味。她接過葉青嵐剛剛為她斟滿的香醇提神的紅茶,輕輕喝了一口。
駱奕臣對楚憐幽揮了揮手,「這點小事,不必叫保安。」
「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可你實在是有夠遜的。駱奕臣,你聽好了,我今天就是代替若溪來教訓你這個混蛋的,像你這種……哎呀,若溪你幹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抓我的衣服。」少女義正辭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她身後的一個長發少女打斷,只見那名少女用力拉扯著她,一副既膽怯又惶恐的樣子。
眼前發生的一切既荒謬又可笑,在他的世界里從來沒有發生過像這樣的事。駱奕臣微微眯起眼,他該是憤怒難抑的,可是看著坐在一旁的好友還有那個喝茶的小妮子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不知怎得就讓他的怒火減退了一大半。
從小,父親就教育他越是憤怒的時候越要保持冷靜,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越要保持鎮定。「韓若溪,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長發少女的臉上滿是羞赧和尷尬,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因為,你一直沒有來油畫社,而且我們的約會你也忘記了,所以,我就和小薇……結果發覺你天天來這家醫院……」
駱奕臣的臉色瞬間僵硬如化石,「你們跟蹤我?」
「不是,不是,是小薇有好幾次在這家醫院的門口看到你,她還說,每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手裡都拿著紅色鬱金香,還有禮物……」
「結果你們就認為我腳踩兩隻船。」駱奕臣的唇邊帶著嘲諷的笑容,他寒聲道,「然後,你的朋友就為你兩肋插刀了,對么?」
「難道我不該兩肋插刀么!」名叫小薇的短髮少女掙開韓若溪的手臂,對著駱奕臣吼道,「學校里誰不知道你是花心大少,女朋友換得比襯衣都勤。可是,我們若溪和滿腦子只有你的皮囊還有你家那些臭錢的女孩不一樣,所以,你若負她,我齊薇薇決不饒你。」
「哦?」駱奕臣的目光落在她身後那一臉通紅,甚至還在瑟瑟發抖的韓若溪身上。「這倒吊起我的胃口了。韓若溪,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
「我……」韓若溪看了看坐在她對面的三人,又抬頭看了看在不遠處圍觀的眾人,最後又看了眼身前的駱奕臣,低聲道,「我只是喜歡你,沒有任何原因的喜歡你。如果……如果你想甩了我,我沒有關係的,只是,在分手前,可不可以讓我看一眼,戰勝我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駱奕臣是何等心思敏銳的人,所以,他用大拇指比了比身後的顧幻璃,好整以暇地說道,「就是她。」
「什麼?」齊薇薇和韓若溪愕然地看著駱奕臣比劃的方向,半晌,齊薇薇喃喃自語道,「原來……原來……駱家大少缺母愛啊!」
「嗚嗚嗚嗚,原來……我晚生了三十年!」韓若溪丟下這麼一句話,捂著臉跑開。
「若溪!若溪!」齊薇薇追出去幾步,突然站定腳步,回頭對駱奕臣說道,「你既然有戀母情結,又何必禍害學校里的女孩子,她們明明距離你夢中情人的標準那麼遠!」說完,她也跑開了。
戀母情結?
駱奕臣緩緩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的榕樹下手捧著紅色鬱金香微笑的中年婦人,然後又看了看剛剛直起腰一臉無辜的顧幻璃,「小丫頭!你做了什麼!」
「啊?」顧幻璃不明所以地左右看看,然後,舉起手中的勺子更加困擾地回答道,「調羹掉地上了,我只是想把它撿起來,難道不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