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佛塔里的女人
「雁回,你這話說的有道理,這禪杖的確過於招搖,不過來路乾淨,並不是怕有人追根溯源,只是我不想麻煩,而且我喜歡安靜,不想有人打擾,不如你看看其他的吧。」清揚淺淺一笑,明白我話中之意。
房間里的熏香味道很別緻有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感覺,顧安琪尋著香味走過去,很意外的說。
「這是龍涎香?!」
「這姑娘好見識,你說的沒錯,的確是龍涎香,而且是天然的。」清揚平靜的笑了笑。
「龍涎香被譽為香料中的黃金,非常珍貴和稀少,古時候只有帝王能享用,而且龍涎香放的時間越長香味越獨特,我之前也聞過龍涎香的味道,可是今天聞到的完全不一樣,相當純正。」顧安琪很好奇的眨著眼睛問。「清姑姑,這龍涎香有多少年了?」
「應該上千年了吧!」
清揚脫口而出,顧安琪頓時瞠目結舌,龍涎香中的各種成分均能人工合成,但卻不能完全代替大海贈龍涎香,因為現在的技術還達不到大自然的奇妙,特別是天然龍涎香中的龍涎甾。
更不用說是存放上千年的龍涎香,這簡陋佛堂里點的根本不是香,而是黃金!
簡陋的佛堂和點燃的黃金顯得極其不協調的搭配在一起,不過沒有人會懷疑清揚說的話,一個連價值連城的禪杖都可以輕輕鬆鬆送人的女人,點著價值千金的香料又何足為奇。
只是到底是什麼樣的信徒才能如此虔誠的用千年龍涎香供佛佛主,我越來越好奇。
不過現在我的思緒並沒有沉浸在繚繞的香味中,目光一直盯著裝香料的香爐上。
香爐為銀具,檯面為雙鳳銜瑞草紋,下有五足朵帶。
整個香爐由爐身、爐蓋、爐台組成。
蓋沿寬平,蓋面隆起,底沿飾一周蓮瓣紋,上有五朵蓮花,花蔓相互纏繞,每朵蓮花上有一龜回首,口銜瑞草,下層蓮瓣鏤空,供香氣溢出。
龜與綬帶表示長壽,蓮瓣表清凈,香由此出,寓清凈戒香、精進上溢之意,腹壁飾以流雲紋,並鉚接五隻獨角天龍獸足。
爐台的檯面為雙鳳銜瑞草紋,下有五足朵帶。
我很快辨別出這香爐為佛教烯香之具,在佛教中表精進,屬密教六供養之一,不過做工實在太華麗,並不像是普通供佛香爐。
我小心翼翼拿起香爐,下面有銘文,剛看了幾個字就呆若木雞。
文思院監製。
文思院為中晚唐時設立的宮廷手工業作坊,專為唐皇室製作金銀工藝品。
這套香爐竟然也是皇室專用的供佛器物。
「其實我也挺喜歡這套熏香器,小時候就感覺看上去很別緻,後來學了文物鑒定后,才知道這套璀璨奪目的熏香器器形雍容華貴,紋飾精緻富麗,代表了當時金銀器製作工藝的最高水平,凝結著唐代工藝大師們的高超智慧和心血。」秋諾在門邊若有所思的說。
「我看這個不錯,也不招搖又貴重,又是皇室禮佛的器具,拿的出手。」顧安琪點點頭說。
「是不是……還少了點啊。」越千玲在旁邊小聲嘀咕。「雖然這香爐貨真價實,不過想要進地宮,這香爐分量恐怕有點輕吧。」
清揚嫣然一笑抬手輕輕一指。
「這房間里的東西,有喜歡的隨便拿去。」
清揚越是大方,我就越是不好意思,這房子里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隨隨便便拿走總感覺不太好。
秋諾在旁邊看見我畏手畏腳的樣子,走過去指著一尊菩薩像笑著說。
「鎏金捧真身銀菩薩!唐代文物,菩薩高髻,頭戴珍珠佛化冠,裸胸披帛,雙臂著釧,下著羊腸大裙,全身披掛珍珠瓔珞,兩眼凝視前方,雙腿左屈,右跪於蓮花台上。」
「秋諾,雖說是你家自個的東西,可這要是捐出去就拿不回來了,你學鑒定的應該知道,這房子里任何一件東西可都是寶貝啊。」我壓低聲音臉有些紅。
「既然清揚姑姑是信佛之人,這些東西如果能供佛到法門寺地宮豈不是更能供奉佛主,清姑姑功德無量,她還要反過來感謝你才對呢。」秋諾笑顏如花。
「秋諾說的對,你就當是幫我積功德吧!」清揚平和的微笑。
我這才有些安心,重新看看剛才秋諾指著的菩薩像,鎏金捧真身銀菩薩做工講究,精緻瑰麗。
菩薩雙手捧著置有發願文鎏金版的荷葉形托盤,發願文上有透雕金剛杵紋的長方鎏金扁框,四角有鏈與鎏金版相連。
蓮座上部呈缽形,腹壁飾四重仰蓮瓣,每重八瓣,上兩重蓮瓣內各飾一尊有首光或背光的佛像,或結跏跌坐等,頂沿飾花蕊紋一周。
中部束腰,呈鼓形,周壁分別鏨執劍、持斧、托塔、掛劍的四天王。
下部底座呈覆蓮狀,菩薩手中金匾上銘文上飾覆蓮瓣一周,每瓣內各鏨一梵文;下飾八尊三首六臂金剛,均有背光。
頂面與底面皆鏨梵文,內層中心鏨十字三鈷金剛杵,兩側各有一行龍,並襯以流雲紋。
手中金匾上篆文六十五字。
奉為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聖廣孝皇帝,敬造捧真身菩薩,永為供養。伏願聖壽萬春,聖枝萬葉,八荒來服,四海無波……
又是皇室之物,加上之前的香爐,這兩樣東西捐給大慈恩寺,想必主持一定會讓我進地宮瞻仰。
我回頭看看清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清揚祥和的點點頭,我正想小心翼翼的把兩樣東西都包裹起來,忽然有聲音從佛塔背後傳來。
「東西都放下!」
這房間里竟然還有人!
從進來我和其他人都被這滿屋珍寶所吸引,竟然沒發現還有人在房間。
秋諾剛才臉上還隨意的表面頓時變得拘謹和謙遜,頭低了下去。
「母親,不知道您也在。」
我從未聽秋諾提起過自己母親,不過看秋諾現在畢恭畢敬的樣子,想必她母親一定是一個很威嚴的女人。
「你母親一直都在,她說好久沒回來,舊地重遊想禮佛,所以我特意陪她回京兆。」清揚的頭也低著。
「諾兒,為母和你相聚甚少,多有挂念,聽你清姑姑常在我面前提到你,人世如浮萍,但憑一心,切記諸事萬不可操之過急,平淡是真不可強求。」
「諾兒謹記母親教誨。」
佛堂後面的女人說話深奧難明,不過我聽的出這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才能領悟出的話,女人的聲音緩慢而威嚴,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勢,就連一向心如止水的清揚在這個女人聲音的面前也變得畢恭畢敬。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擁有這樣的霸氣,能令清揚這樣的人都心悅誠服。
「伯母,您好,我們不知道您也在,打擾您清修實在抱歉。」我禮貌的說。
「你們選的兩樣東西雖然雍容華貴,可大慈恩寺是佛門重地,出家之人四大皆空,你把這兩樣東西送去,就是犯了貪戒。」
女人的聲音停頓了片刻,緩緩的說。
「清揚,把佛龕里的東西給他!」
「啊……」清揚一愣,一向從容淡定的她聽到女人的吩咐很頓時很慌亂。「佛龕里的……可是……」
女人沒在說話,好像從她口裡說出來的任何話都不容任何人反駁。
清揚知道自己失言,嘆了口氣,從佛龕里小心翼翼極其虔誠的取出一包明黃錦緞包裹的東西交給我。
「你把這個交給大慈恩寺主持,你任何要求他都會答應!」女人的聲音傳來,很輕不過落在耳里就變成一種不可抗拒的命令。
我小心翼翼打開錦緞,裡面包裹著一個木雕的盒子,普普通通完全看不出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女人的聲音再沒有從佛堂背後傳來,我收好木盒,和其他人退了出去,走的時候發現清揚重重嘆氣,一向淡定的她眼睛一直看著自己手裡的木盒,目光中充滿了惋惜和遺憾。
我不明白這個不起眼的木盒到底有什麼貴重的地方,連滿屋價值連城的珍品都不以為然的清揚也能戀戀不捨。
佛堂里秋諾的母親和自己抱著的木盒,我總感覺今天所有的事自己怎麼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