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勝負之間
感覺這東西往往都是相對的。
羅小六感覺很難受,他的敵人們其實更難受。
病癆鬼似的營頭就已經受夠了一會兒向東跑一會兒向西跑這種沒頭蒼蠅似的擁擠逃竄。
雖然最開始被炮捶的那段他因為位置的原因基本看不到而沒受到多少刺激,但自己這方的進攻被輕易粉碎他卻是看的清清楚楚,也嚇了個心驚膽跳。
他慶幸自己早有防備,當時沒有傻乎乎的衝在前麵。
病癆鬼似營頭的兵馬雖然不多,就千把人上下,戰鬥力表麵上看也好像不強的樣子,但由於他本人和很多手下都曾經是正規的官軍,因而一直被當做精銳。
這在平常當然是好事,但在攻堅克難的時候就不一定了,因為往往會被首先想到和使用。
進攻受挫後第一個退回去的病癆鬼似營頭也因此十分頭疼。
他擔心自己再被派上去強攻。
但就在他自以為明白了李平為什麽敢來以寡擊眾而心中更加惴惴時,對麵卻又令人意外的舍棄了火炮而毫無畏懼的發起了肉身近戰攻擊。
病癆鬼似的營頭頓時大感不妙。
曾經地痞無賴的經驗告訴他,這是人家根本沒把他們的人多勢眾放在眼裏,對自己的實力不但有足夠的自信,也有清醒的認識。
更何況不怕橫的、不怕愣的,就怕不要命的。
這才是最可怕的!
而且也果不其然,兩軍剛一接手,病癆鬼似的營頭就眼睜睜看著自己旁邊的軍陣直接被人家打出了一個大豁口,而且這個豁口還在不斷的快速擴大,他們厚厚的軍陣正麵臨著隨時被擊穿的危險。
軍陣一旦被擊穿會怎樣?已非戰場初哥的病癆鬼似營頭深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他的心也一下涼了半截。
就在這個時候,病癆鬼似營頭看到了那個二傻子般的武進士“二王”在擁擠的人群中跳下馬掄起長槍大叫著想要帶領周圍的人去堵住缺口。
然而隻一個瞬間,這個剛剛迎上去的二傻子就好像被撞倒了或者是打倒了,然後再也不見爬起來的消失了。
病癆鬼似營頭的心也隨之徹底掉到了穀底。
對自己有著清楚認識的他於是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能去螳臂當車,而是堅決帶著自己的上千人馬東擠西擠的開始了避戰。
至於造成了已方更加以及極其嚴重的混亂,很多友鄰的營甚至被他們給擠了個七零八散,他才不管呢,也不在乎!
不過盡管如此,病癆鬼似營頭倒也還沒有決定開跑,他還抱有最後一絲僥幸。
同時他也不想這麽草率就妄下結論。
他們的人真的好多好多!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這種事他可見多了。
況且張獻忠不但更是個梟雄,還是成名日久並比李平名號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超級大梟雄,各種輝煌和不可思議的戰績幾乎數不勝數,現在論輸贏實在有些為時尚早!
但病癆鬼似營頭很快就為自己沒有痛下決心感到了後悔。
因為他發現他們的軍陣不但被人家沒有意外的輕鬆就給打穿了,而且還在被繼續做著新的切割。
而他們的老大—西王,卻好像沒什麽辦法,至少是他這裏除了繼續被打得抱頭鼠竄沒有發生任何其它變化。
這不玩呢麽!
尤其是那些已經判斷不了方向的新的切割突擊把他的避戰變成了被像攆兔子一樣攆的到處跑。
他累了,也受夠了。
而且他發現,敢於上前去抵擋對抗的已方兵馬也正越來越少,就是很多靠上去的其實也不是主動的,而是被擠過去的。
而在他們那群被火炮修理過一頓的騎兵亂哄哄的衝過過想要改變什麽卻再次失敗後,惶恐不安的情緒開始了全麵漫延。
病癆鬼似的營頭知道這仗已經沒法打了!
他知道大家沒有四散而逃隻不過是還傻傻的抱有幻想,就像最初的自己那樣,畢竟他們這麽多人就這麽敗了好像有點不太真實。
可能也有一部分早就想跑了,隻是由於四周太亂和太擠,導致想跑也一時跑不開。
病癆鬼似的營頭意識到全麵的崩潰有可能隨時發生,他開始猶豫是不是直接殺出去逃命,不能再有所顧忌了。
必須下狠心!
突然,騎在馬上的病癆鬼似營頭發現人群開始奇怪的統一自西向東湧動,來自西麵的擠壓也猛然間劇烈起來,大感不妙的他立即舉目張望,然後發現他們的西側正在被一大群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騎兵攻擊。
同時,病癆鬼似營頭還發現他們的後方也就是昨天住宿的營地內也正在燃起一片片大火,一麵麵隨著騎兵快速移動的李平軍中特有的軍旗在火光和煙霧中格外刺眼。
病癆鬼似的營頭徹底傻了眼,他周圍的人也都在看到後方營地方向升起的縷縷煙柱後個個目瞪口呆。
更可怕的是,就在這片刻的走神功夫,剛才還離著他們挺遠的一大群在別處衝殺的敵方步軍又赫然殺到了眼前。
不再遲疑,病癆鬼似的營頭一咬牙後大喊道:“降了,降了,讓弟兄們都降了。”
說完,他就直接跳下馬跪到了地上。
病癆鬼似的營頭和他身邊的人一跪,四周很多不管是不是他的手下也紛紛傳染式的成片跪倒或者開始爭相逃命,張獻忠大軍的整個左翼也瞬間開始了全麵崩潰。
左翼一崩,整個張獻忠大軍也再撐不住了,瓦解就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自西向東不可阻擋,甚至東側的很多地方在瓦解浪潮未至前就自行也崩了。
戰鬥在這一刻開始全麵轉向了再無懸念的一邊倒式單純追殺……
雖然雙方開始近戰肉搏才半個多小時就勝負已定,但整個戰鬥的結束仍然持續到了太陽快要落山。
追殺占據了這場戰鬥最大的篇幅。
也讓屍體和俘虜遍布白水北岸達數十裏,白水河中更是浮屍無數。
當親自率領騎兵沿著白水向東追擊張獻忠數十裏的李平在黃昏中返回雙方交戰的主戰場並巡視時,每一個正在打掃戰場的士兵都紛紛挺直著身軀向他們滿身血汙且盔甲上仍然插著好幾支斷箭的統帥敬禮。
騎在馬上的李平也肅然向他浴血奮戰後的士兵們還禮。
此時雖然沒有歡呼,但無聲卻更勝有聲。
看到李平回來就急忙衝上去再次緊緊跟在後麵的傻大個兒劉強像足了一隻驕傲的公雞,不停的揮舞著手中的軍旗,讓旗麵在殘陽下盡情舒展。
這時候,抓沒抓住或殺沒殺掉張獻忠早已不再重要。
無數垂頭喪氣一堆堆聚坐在地上以及正在搬運屍體的俘虜們都滿臉畏怯的看著這一切。
盡管他們中的很多人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奇怪的軍禮,也大多並不明白此中的含義,但卻也並不影響他們再次生出強烈的敬畏,再次充滿恐懼和自卑。
他們沒有人敢於去直視李平,但又忍不住去偷瞄,然後目光再飛也似地逃離。
終於,一個正在敬禮的步兵軍官麵色激動的禁不住連喊了幾聲“萬勝”。
他周圍一些人馬上像被感染式的也紛紛學著喊了起來。
步兵軍官微愣了下後,再次接著喊起來並不再停下。
於是很快,“萬勝”的呼喊就統一成了有節奏的接連不斷並迅速擴散,然後響切雲霄。
跟著李平去追擊張獻忠的秦義一邊跟著喊一邊看向身旁的張清,正好張清也在看他。
兩人四目相接,秦義對著張清點了點頭。
張清笑了一下。
然後兩人的目光同時轉回到前麵的李平身上,高喊的聲音也更加熱切。
但李平這時卻突然停到了一個跪在地上仰著腦袋跟著喊“萬勝”的敵軍俘虜麵前。
本來沒有被指派任務的俘虜都是搭拉著腦袋坐在地上而這個俘虜卻跪著就已經夠奇怪了,然後這個俘虜居然還跟著在喊“萬勝”,並且表情還非常的激昂。
這就更奇怪了!
而且這個早已被摘掉了頭盔並扒下了盔甲的敵軍俘虜雖然麵黃枯瘦,有如一個病癆鬼,但鮮豔的高檔綢緞內衣還是表明著他是敵方的一個高級軍官。
更甚的是,這個俘虜看向李平的目光也沒有躲閃,而是直勾勾。
見李平停下來端詳,這個俘虜立即換上一臉的諂笑,似乎是認識李平。
“這不是黃把總嗎?”李平十分詫異。
“是小的,是小的。你老人家沒認錯。”黃成東急忙大喊著回答,表情也更加諂媚。
同時整個人也興奮的一下站了起來,並作勢要往前靠,大概是想湊到李平的馬身旁,以便雙方能在周圍的高喊聲中更清楚聽到彼此的聲音。
但第一步還沒邁出,伴隨著一聲“大膽”的怒喝,黃成東就叫著哎呦又跪了下去。
緊接著,一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羅小六嚇壞了,他沒想到這個俘虜居然敢如此大膽,讓他差點猝不及防。
要不是他見總兵靠近這邊的俘虜就立即過來警戒,並且本能反應還算快,直接先飛起一腳踢到那家夥的膕窩上,幾乎釀成大禍。
但就是如此,他現在拿著刀的手還是有點後怕的顫抖。
而且在此時,雖然眼睛全在這個混蛋身上,他也聽到了總兵身後那些騎兵軍官們拔刀的聲音。
“太失職了!”羅小六在心中自責。
“誤會,誤會,別誤會!我……”黃成東在這時不顧疼痛的叫喊起來。
但一肚子火的羅小六馬上將他打斷,他吼道:“給我老實點!”
李平顯然也有些意外。
但他的意外卻是大家有些過於敏感的反應。
“沒事的,讓他起來吧!這也算是我們的老朋友。”李平覺得有必要化解猛然緊張的氣氛。
羅小六愣了一下,待抬頭確認看到李平臉上掛的是笑容後才疑惑著把刀從黃成東的脖子上慢慢挪開。
黃成東大概也嚇著了,沒再毛躁和莽撞,而是等脖子上的刀完全挪開才小心翼翼的站起來,也沒敢再往前湊,並且還原地不動對著周圍一頓點頭哈腰。
“還真是巧啊!黃兄別來無恙?”李平揶揄的笑起來。
黃成東的臉色有些尷尬,但還是諂笑道:“總兵,李總兵。小的是不幸誤入賊軍的,誤入的。今日承了您老的英明神武得以重歸王師羽翼之下,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啊!
我早就想降了,隻是一直沒找到好時機。
交戰的時候,我在一直約束手下,沒有給王師造成任何阻礙,更未傷到過王師分毫。那個,那個我也是第一個率軍乞降的,對,第一個!嘿嘿!”
“哦?”李平一臉的戲謔,好像不太相信。
黃成東一見當即有些急了,他聲音更大的喊起來道:“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不信你問身邊的這位兄弟!幹仗的時候,他一到我身邊,我就降了。”
發現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羅小六愣了一下,但很快還是點頭道:“帶著兵降的,他大概是第一個吧!不過前麵和沒和我們打過就不知道了。那麽多人,亂哄哄的,可分不清,也記不得。”
“沒打過,沒打過。我哪有那膽子啊!”黃成東差點跳起來。
“黃兄到是識趣,嗬嗬!”李平笑了起來。
但說完,李平卻不再理會黃成東,而是打馬離開去繼續巡視並接受歡呼。
此時,遠處不明此處情況的眾多官兵仍在久久高喊著一聲聲“萬勝”。
黃成東看著李平的馬屁股跟著訕笑了兩聲後,也繼續再次大喊起“萬勝”,並且更加熱烈,好像他也是勝利者一般。
直到李平走遠,他才對身旁的羅小六說:“兄弟,你看我沒騙你吧!我真的認識你們總兵。”
不過羅小六回複他的隻有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