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深陷敵陣
伴隨著陣陣的哨子聲,最前排那些拿著盾牌並身披數層盔甲的刀牌手們突然迅速分頭就近聚集成了多個緊密的一群。
每群約百人左右,總共六個。
這六個密集群正是一三二團第一條陣線上的六個營分別組織的,並且每個都由營長親自帶領。
接著,一些鳥銃手從後麵衝了出來,對著這六個刀牌手集群對麵的敵人劈了啪啦就打。
在煙霧彌漫後,聚集成群的刀牌手們大喊起來,然後繼續保持著緊密聚堆並推著盾牌如同一個滿身披掛的坦克般向前猛衝了過去,並狠狠的撞入敵人陣中。
被刀牌手們推著盾牌聚堆撞擊的敵人軍陣處瞬間發生了凹陷,並隨著刀牌手們不斷的呐喊和向前猛烈推擠而不斷塌陷。
張獻忠的軍隊被這種奇怪的進攻手段完全打蒙了。
整個陣線上被撞擊的六個點無一例外全都瞬間被深深的撞了進去,並慢慢的像雪崩一樣由點到麵向內不斷瓦解。
後麵的敵人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麽,他們本就還在混亂之中,剛才的向後退讓少有訓練的他們整個全亂了套,隊不成隊、各部混亂交叉、士兵找不到自己頭目和頭目不知道自己部下在哪裏等情況比比旨是。
各部之間原本有一定的間隔區分此時也完全蕩然無存,隻剩下混亂和大呼小叫。
張獻忠雖然擺出的是一線陣,但各部之間其實還是有一定間隔和空間的,以方便指揮調度和緩衝,這是很基本的列陣要求。
飽經戰事的張獻忠不可能傻傻的對軍隊隻會簡單的堆積而沒有任何經驗。
隻是他的各部前後之間沒有很大的間隔,沒有區分成特別明顯的兩條陣線或多條陣線,總體仍是一線陣。
但無計劃的後退以及士兵嚴重缺乏訓練再加上彼此還很不熟悉直接將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秩序全部打破,並很難一時半會兒得以恢複。
這是指揮和控製上最可怕的災難!
而這個時候,突然遭受到了進攻,然後混亂的後方還隻能感受到前方突然劇烈的向後擁擠,並聽到前麵到處是“快擋住!”“不許後退,不許後退!”“衝進來了!”“擋不住呀!”“不行了!”等等雜亂而無助的喊叫。
後麵的人不明所以之下不可避免的紛紛產生恐慌和誤判,於是很多人本能的如傳導般也向後拚命擠壓並企圖逃離,然後進一步加劇了混亂。
此時,被撞開缺口兩邊的敵人一個個全都目瞪口呆,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們想做些什麽,但看看對麵手持長矛虎視眈眈瞪著他們的敵人,又遲疑起來。
就在他們遲疑的時候,對麵之前回到後麵去裝彈的鳥銃手們又返了回來,舉起銃再次紛紛開火,不過這回目標卻換成了他們這些缺口處兩邊。
緊接著,成片的哨子聲響了起來。
伴隨著尖銳而揪人心脾的哨子聲,那些剛才手持長矛虎視眈眈瞪著他們的敵人紛紛呐喊著向著缺口附近也匯聚著衝了過來。
張獻忠軍陣被撞開的缺口周邊這回徹底陷入混亂,每個人都拚命的向後或向兩邊擠壓,缺口不僅越來越大,還引發了向內和向兩邊更快速更廣泛的塌陷。
厚重的軍陣開始被撕裂。
聽到前麵響起了衝鋒號並觀察到整個第二條陣線部隊的背影也開始了衝鋒,李平知道曾被歐洲冷兵器戰爭中使用的野豬頭破陣戰術取得了初步成效。
他一直惴惴不安的心開始稍放下了一些。
這場戰鬥並不在原本的計劃當中,他的戰術在準備上也過於倉促。
刀牌手們的盾牌大多為普通的圓盾,而不是超大號的可全麵防護的方形盾,盔甲也不是全身防護的重甲,而隻能用多層的雜甲和輕甲湊數。
好在他的部隊曾經演練過這一戰術,雖然演練的很少並還說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而且他有當初用這一戰術的歐洲人沒有的鳥銃,可以在撞陣之前先扒掉對方一層皮。
李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拔出刀對身邊的馬永說:“我們也該上場了,我去左翼,右翼就拜托給你了。”
馬永也拔出了刀,然後對著李平點頭說:“將軍請放心,馬永一定不負重托。”
一旁的周文神色複雜的皺了皺眉頭,他還想再嚐試勸阻一次,他一直對李平要親自去衝陣持非常謹慎和不讚同的態度。
這太容易掛了!
這種規模的戰鬥根本沒必要讓主將親自下場。
如果李平要是掛了,即使他們打贏了,也沒的玩了!
但看了看圍繞在李平周圍那些堅定而熱烈的目光,周文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要能勸住,早勸住了。
而且不能否認,在這種關鍵時刻,李平與官兵們一起衝殺,無疑將給部隊極大的振奮。
他們輸不起!
這時,蓄勢待發的李平轉過頭對他說:“這裏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把炮兵陣地和陳子道給我看好。什麽事你說了算,胡忠山也要聽你的。”
周文神色一凜,不再亂想,急忙應是。
接著他不自覺的轉頭去看東側(原本左翼)那個沒有移動而繼續嚴陣以待的炮兵陣地,那裏剛剛從西邊(原本右翼)轉移過來的炮兵正在匆忙的卸騾馬。
兩個炮兵陣地將合二為一組成一個環形陣地,即為自保,也為保護正在陸續進入其中的機關和後勤部隊。
同時,周文也要負責看管被押在其中昨晚才來投降的陳子道和他的主要軍官。
雖然李平留了一個連把陳子道的部隊看管在昨天駐紮的營地內,但為了絕對放心,李平此次進攻帶上了陳子道和他的主要軍官,把他們和部隊進行了分離。
這時,緊邊上的旅部司號隊吹響了衝鋒號!
周文急忙轉回頭,然後看到李平和馬永正在打馬分頭出發,段強和傻大個兒劉強則已經緊緊的跟到了李平身後,劉強高舉的那麵最大號且唯一四邊帶有金黃色穗子的軍旗此時格外醒目。
旁邊沒有參與剛才進攻的四團也在聞令而動。
他們將跟隨李平順著野豬頭戰術撞出並被後續部隊進一步撕開的一個缺口突入,力爭將敵軍的整個右翼徹底擊穿和分割,然後不斷切割敵軍的右翼,並視情尋找和攻擊張獻忠的中軍。
同時這也將有效吸引張獻忠和整個敵軍的注意,讓敵軍把主要精力放過來。
周文心中燃起了激昂,然後他對著李平的背影莊重的敬個了禮。
但手還沒放下,卻發現有幾個身影冷不丁的從他身旁衝出跑著去追李平的馬屁股,這是幾個沒有被允許去參加戰鬥的少年軍。
其中一個是他已經很熟悉的通信兵董江鵬。
有人開始還大喊想要把他們叫回來,但注意到周文沉默而肅然的表情後,很快不再發聲。
結果,馬上又有幾個少年軍趁人不備衝了出去!
當李平帶領四團在張獻忠大軍中左衝右突時,已經深深打入敵軍之中的矛兵連排長羅小六也在奮戰。
不過,他既沒有興奮,也沒有恐懼,隻有疲憊和拚命強打著的精神。
他的神經一直在緊繃。
戰場太大太亂了,也太嘈雜了,敵人更是太多,這讓他的每一次的攻擊和抵擋閃躲都必須竭盡全力,眼睛更是四麵八方都不能錯過,任何的放鬆都意味著放棄自己的生命。
並且除了戰鬥,他還必須萬分小心的提防被腳下堆積的層層屍體絆倒和倒下的人垂死拽住。
在這樣的環境中一旦倒下,將很難爬起。
鬼知道有多少人不是被殺死而是被踩死的!
就在剛才,羅小六就感覺到有人在拽他的腿,他飛速的向下掃了一眼,大約是個敵人,於是他果斷的狠狠的踹了幾腳擺脫。
由於得不到任何的喘息和休息,盡管時間還不長,羅小六還是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在嚴重虧欠,眼睛也有點不夠用了。
好在他的手下很多是纖夫出身,堅韌守紀律,又慣於配合,這讓他不但可以放心的把後背交給他們,也不用分太多精力保證他們緊緊跟隨自己。
除了情不自禁的呐喊,羅小六基本不怎麽出聲。
這倒不是他愛惜嗓子,主要是說話基本沒用。
戰場上到處都是喊叫和雜亂的聲音,就是緊緊靠在一起的彼此也很難聽清對方的喊話,指揮靠語言是沒用的。
在戰場上,眼睛才是一切。
羅小六需要緊密盯好連部的旗幟和連長的位置,然後給自己找到適當的位置。
他手下的班長們同樣會盯緊他的位置,並根據他的手勢和動作帶領全班實施戰鬥。
而戰士們則會盯緊自己組長和班長的位置,並緊跟著組長和班長進行戰鬥。
就是這樣一級盯一級,最終保證了整個部隊在不斷移動的進攻中不會陷入各自為戰和自由飛翔,並始終保持著建製的完整和緊密配合實施戰鬥。
大明官軍搞旗幟型軍隊建設其實是很有科學依據的,源自的是其豐富的戰爭實踐,在冷兵器戰爭中也十分有效。
畢竟戰爭打的是組織力。
誰能在瞬息萬變和混亂的戰場上以最短的時間把指揮傳遞到最終端,誰就必然會占據優勢,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道理。
李平的軍隊中由於旗幟較少,在這樣的戰鬥中就比較考驗軍官和士兵的訓練水平和素質了。
從目前看,他們還算勝任,也比較幸運。
羅小六的排和他的連隊始終保持著一個整體沒有分散,就是他們全營也一直沒有分散,包括那些在全營中心抽冷子放銃的鳥銃兵們也大多還活著。
以營為核心作戰是他們此次既定的作戰方針。
這讓他們有效形成了組織優勢,可以在一片混亂中進行穿插,並以一當十的不斷摧毀敵人,而不是被敵人摧毀。
甚至在戰鬥中,羅小六還看到過他的團長周鵬。
周鵬團長好像在努力整合各營間的配合,以圖更有效的打擊和分割敵軍。
但就是這樣,打垮了這群敵人,嚇退了那群敵人,穿插搞崩了整整一大片的敵人,圍在他們周邊的敵人卻始終不見少,並總會不斷的有一撥撥新敵人仗著人多勢眾圍過來想要消滅他們。
敵人厚重的兵力幾乎抵銷了他們的戰術成果和組織優勢,戰鬥也正一點點走向艱苦的廝殺。
而且,他們也不總是幸運的。
一個兄弟營可能是被打散了,它的一個連隊剛才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直孤軍奮戰,最後不得不加入他們。
但也正是這個連隊的加入,讓他們營成功頂住了突然出現的一大群敵軍騎兵。
但他們還是差一點點就被這一大群敵人騎兵衝垮。
在緊要時刻,大參謀長馬永帶著一群人及時出現化解了危機,並讓敵軍的騎兵抱頭鼠竄。
羅小六越來越不喜歡這樣的戰鬥,他渾身都是血。
而對於這場噩夢何時能夠結束,羅小六也已麻木,他隻想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