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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展露獠牙

  五月二十一日夜,廣濟縣城外的方國安大營。


  被皇帝親令降為事官的方國安和陳可立兩個難兄難弟正聚在一起迷迷糊糊的喝酒。


  他們已經喝了很久,夜也已很深,翻過來掉過去的車軲轆話更是不知說了多少遍。


  盡管城還未破,戰事仍然膠著,但兩人並不擔心因酒誤事。


  雙方不僅力量懸殊巨大,他們也謹慎的派出了足夠多的探馬在全天候的監視整個廣濟縣所有的城牆段和城門,並且還把中營部署在了整個大軍的最後方。


  城內的農民軍是不會敢出來夜襲的,也不可能成功襲擊他們。


  至於別處的農民軍,隔著蘄州,就更不可能了。


  兩個人現在很鬱悶,他們需要用酒精來麻醉自己。


  十五日,方國安和陳可立就在左良玉的大力支持和鼓動下以他們自己都很引以為傲的絕對神速糾集了約一萬五千人馬兵臨廣濟城下。


  但六天來,麵對小小的廣濟,他們卻進展緩慢,什麽時候能破城也似乎好像是個未知數。


  雖然也算是殺場宿將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全部希望放在他們十分陌生的火藥炸城上,而是多管齊下的一麵部署地道掘進,一麵組織兵馬進行了連續多日的傳統蟻附攻城。


  甚至他們都沒有包圍廣濟,更沒有搞什麽圍三闕一,而是隻圍了兩麵城牆,給城內那些基本都是剛當賊不久的土包子們留出了足夠的安全逃跑空間。


  他們希望那些土包子們最好能識趣的知難棄城。


  但廣濟縣的農民軍似乎並不領情,他們頑強且激烈的抵抗著,並給方國安和陳可立的軍隊造成了巨大殺傷。


  而攻城的不順和巨大傷亡讓方國安和陳可立這支拚湊起來的鬥誌薄弱軍隊迅速矛盾重重並攻擊力越來越弱,同時也更加混亂。


  不得已,在連續組織了三天的傳統攀城攻擊後,方國安和陳可立不得不在部下們崩潰之前停下這種傷亡巨大且看不到希望的攻城方式。


  可火藥炸城卻同樣也極不順利。


  六天來,他們的地下掘進速度十分緩慢,甚至還由於求快而至發生了多次坍塌,不得不多次反工和加固,目前看至少還再需要幾天才有可能挖好。


  更麻煩的是,城內的農民軍好像猜到了他們想幹什麽,連日來一直在城牆上對著他們的挖掘點進行指指點點,這讓方國安和陳可立的心裏十分沒底。


  他們並沒有搞假挖掘點,趙進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漏掉了這個問題。


  因而目前除了咬牙繼續和期待守城的農民軍不知如何采取正確的應對措施外,他們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你說那趙進是怎麽在五天時間裏就挖成的?咱們也是日夜不息,可怎麽就做不到呢?”方國安喝了一口酒後再次百思不得其解的嘟囔道。


  “是啊!難道是咱們這邊地下的土硬或者石頭多?可我看了挖出的土,也問了督工,這裏的土與別處的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咱們不應該差這麽多啊?”陳可立也一如既往的迷惑回應著。


  “應該是趙進那小子命好,恰巧碰到了特別好挖還不易塌的地段,然後他的開挖點估計離城牆也很近,宿鬆的那幫井底之蛙更是傻子般的不知搞搞襲擾破壞!”方國安很不服的繼續再次發泄。


  “就是,就是。”陳可立繼續晃著腦袋回應道。


  同樣的話總是反反複複,喝多的人有時也會煩,也會失去再繼續下去的興趣。


  場麵於是就冷不丁的突然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都不說話,隻是自顧自的喝著悶酒。


  終於在長歎了一口氣後,方國安決定說點新鮮的,他有些悲憤道:“我們兩個合兵一處,昆山和賢侄又支援了我們那麽多人馬,我們卻估計要花比那趙進多一倍的時間才能破城,咱們老哥倆這回可是丟人丟大了!”


  這時,應該是突然起了一陣強風,帳篷開始輕輕的抖動起來,然後一股子淡淡的臭味順著帳篷門簾的縫隙鑽了進來。


  陳可立知道這是什麽味道,他的五官緊緊的擠在了一起。


  攻城死去士兵的屍體很多都沒有也無法被收回來,他們堆積在廣濟縣的城牆下,然後這幾天白天較高的氣溫讓這些屍體開始腐爛,那個氣味實在有夠受。


  雖然他們的駐營處離廣濟縣的城牆有些距離,但也不太遠,平時是聞不到什麽,但隻要起風並風向不對還是不可避免的被熏到。


  這些氣味嚴重打擊了他們的部下,讓很多人都對繼續進攻廣濟有一種悲觀和恐懼的情緒,也讓部隊的軍紀變得更加混亂,敷衍和人浮於事的現象更加突出。


  但他們又沒什麽好的辦法。


  廣濟的農民軍並不允許他們去搶回屍體,農民軍們對一切可以阻礙他們進攻的效果都很喜歡。


  吸了下鼻子,陳可立換上一幅愁眉苦臉的表情說:“你還想著這個?我看隻要能破城就行,我現在更擔心的是我們就是把城牆炸塌了也一時半會兒都攻不下來!我們太不順了!”


  對於是否能炸塌城牆,陳可立並不懷疑。


  他知道趙進虛報(趙進在自己用量的基礎上加了幾倍)給他們的火藥用量,然後他們自己準備的又增加了很多,但陳可立還是覺得心裏不踏實,覺得不應該這麽容易。


  “你這烏鴉嘴說什麽呢!李平那麽點人都打得過蘄州的數萬賊軍,我們這麽多人又怎麽可能打不過這裏的數千小賊?這裏可沒有獻賊的精銳!更何況這些亂民幾個月前也還不過是一幫隻會扛鋤頭的泥腿子。”方國安又驚又怒道。


  方國安一時沒能明白陳可立這是怎麽了,他並沒有從空氣中的臭味感悟到什麽。


  “賊軍是泥腿子,我們手下的兵又何嚐不是?你雖看不上那李平,但也不能否認那小子還是有點能耐的,尤其練兵更是很有些本領。就是趙進練出的兵也不弱,非是你我現在大多隻敢殺良民的手下所能比擬。”


  陳可立借著酒勁突然大膽起來,他也不知自己怎麽就不想再繼續順著方國安了。


  方國安愕然之後更怒道:“陳可立!你怎麽可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李平那小子不過一小人爾,隻會些偷雞摸狗的下三濫打法,次次都是乘人不備,不過就是運氣好而已!哪裏有什麽值得稱讚的本領?”


  但陳可立這回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應和方國安的老調重彈,不僅不吭聲,還眼神怪怪的瞅著方國安。


  方國安當即眼睛瞪的溜圓,激動的指著陳可立道:“你什麽意思?”


  陳可立歎了口氣,不得不聳著肩道:“沒什麽意思,喝多憋著了,我要去外麵放放水。”


  說完,陳可立就起身出了帳篷,隻留下一臉茫然的方國安。


  但出了帳篷後剛拉開褲子,陳可立又突然覺得肚子很不舒服,於是就左搖右晃的向著遠處一片黑暗走去。


  幾個始終在帳外警衛的衛士想跟上他,都讓他指著肚子然後給揮手堅決阻止了。


  沒人喜歡在大號的時候被圍觀。


  繁星下,陳可立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劈了啪啦的好不舒服,可能是之前的臭味讓他鼻子適應了,他對自己製造的臭味並沒有更多的感覺。


  於是他決定多蹲一會兒,直到自己的腿發麻的有些厲害。


  剛準備提起褲子,突然他聽到四周有些奇怪的聲音,那是非常明顯的一群人在躡手躡腳的聲音,其中還伴有些微微的竊竊私語。


  陳可立大驚。


  雖然他知道他們的大營現在很亂、軍紀很鬆弛,尤其是在整個大軍最後方的中營。


  但現在畢竟是戰時,營內在天黑之後嚴禁官兵隨意走動和聚眾說話的鐵律仍在,違者是會被毫不留情斬首的。


  當然他和方國安兩個主將除外。


  這是他們對軍隊控製不可觸碰的底線,除非是他們不要軍隊了。


  甚至為此除了固定崗哨外,整個軍營之中都沒有流動巡邏的兵馬,就是為了防止官兵在夜間因無法以判明往來人員情況而發生炸營或者被宵小利用行圖謀不軌之事。


  現在,那些人既沒有光明正大的行走在火盆的照亮之下,他又沒聽方國安談起過晚上有任何的兵力調動,這可就十分的不正常並且很可能非常凶險了。


  本能讓陳可立當即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酒立刻就全醒了。


  他沒敢亂動,隻是輕輕的提上褲子,然後繼續在黑暗的角落中保持著安靜。


  很快,十幾個人影就出現在了陳可立的視線中,一把把出鞘的兵器在月光的反射下十分耀眼。


  陳可立差點叫出來,但他拚命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裏怎麽這麽臭,這味也太大了。”人影中有一個年輕的聲音不解的吐槽了一句。雖然這聲音很小,但在寂靜的夜空中還是讓陳可立聽了個真切。


  “大概是這裏窩風。”有人回應了一句。


  “也許吧!不過酒味也挺濃的。前麵那個有衛士守衛並且燈火通明的營帳內一定有狗官軍的將領在喝酒,而且官還不小。不往前探了!三個弟兄隨我去殺了那裏的狗官軍將領,其餘的人去四處點火,給騎兵們和大軍信號。”最初那個年輕的聲音繼續道。


  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遵命!”


  “遵命!”


  幾聲輕輕的回答同樣堅定而不遲疑,好像沒有人覺得說話的年輕人隻帶三個人就足以去大殺四方。


  陳可立的心完全懸到了嗓子眼,滿臉全是駭然,他想喊想做點什麽,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當視線中的人影開始分散,陳可立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兄弟,對不住了!”然後不再遲疑,立即輕輕的向著遠離方國安營帳的方向遁去。


  但很快,陳可立又在不安中回頭看了一眼嘈雜聲頓起的方國安營帳方向,那四周正在燃起一團團火焰。


  陳可立有些失神,但馬上卻又惶恐的發現他的四周也在有人開始點火,他的臉都綠了。


  他開始撒腿狂奔。


  突然,他慌不擇路的跟兩個黑影撞在了一起,然後幾乎是抱著一個黑影跌倒在地。


  “他身上有酒氣,不是我們的人!”那個被撞翻的黑影反應很快的大喊。


  陳可拚命的推開那個黑影,顫顫巍巍的準備爬起來,但卻猛的後背一沉,然後就狠狠的和地麵貼在了一起。


  “想跑?”踩住陳可立後背的那個沒跌倒的黑影大喊一聲。


  “好漢饒命!”陳可立馬上開口求饒。


  “果然有酒氣,還好大,應該是個大官,爺爺今天手氣真好!”踩住陳可立的黑影嘿嘿笑著說。


  “好漢要什麽,本將…啊…啊…”陳可立說了一半的話被迫戛然而止並用慘叫代替,他的脖子正毫無征兆的被人開剁。


  “俺要你的人頭!”踩住陳可立的黑影先回了一句,接著麻利的對著陳可立被砍斷了一半的脖子斬下第二刀。


  ……


  二十二日清晨,滿身血汙的李如靖站在廣濟縣的一段城牆上看著沿這一段城牆向內新修出的一段凹形簡易城牆發呆。


  這一段新修出的簡易凹形城牆正是城內農民軍為因應官軍可能從地下埋火藥炸城而采取的緊急應對辦法。


  也就是說官軍即使成功將李如靖正站著的這一段城牆炸塌也沒什麽鳥用。


  終於,李如靖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看了一眼身後被用兩杆長槍分別挑著的方國安和陳可立的人頭說:“真是廢物!把它們掛到殺他們的地方去吧。”


  “那官軍偷回去怎麽辦?”一個他身後的親衛詫異到。


  李如靖扭頭撇了一眼說話的親衛,然後麵無表情的說:“官軍不偷回去怎麽肯定他們死了?又怎麽知道他們的下場?”


  ……


  同樣是這一天的清晨,馬蘭也正親自帶著一個偵察小隊孤獨的在大治縣和武昌縣交界的一個小山村裏發呆。


  在村子裏唯一算是道路的歪斜土路上,十幾個插在一大排新立木杆上的猙獰頭顱是那麽的刺眼。


  沒有村裏人上前對馬蘭他們像往常那樣噓寒問暖,甚至都沒有人靠近他們,但村子裏家家的炊煙卻還在升起,狗也在繼續叫著,好像這個村子裏還活著的人當他們不存在一般。


  馬蘭和整個偵察小隊並不對此感到意外,這已經是他們碰到第三個這樣的村子了。


  他們知道那些被插在木杆上的人頭都是平日裏對他們提供過實質幫助的人,他們知道這些都是武昌縣的農民軍幹的,那些農民軍似乎突然的性情大變。


  馬蘭的心情既壓抑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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