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雄心再起
五月十八日,黃州府城。
剛剛接見完一位神秘人物的張獻忠滿臉都是喜色,他一掃連日來臉上始終揮之不去的陰霾。
軍師徐以顯見狀借機道:“敬軒,別再猶豫了,這是老天都在讓我們一定去攻下武昌,讓您成就一番帝業。”
張獻忠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敬軒是張獻忠的號,秉忠是張獻忠的字,稱號更顯敬重。
原來,張獻忠這些日子一在對進攻武昌信心不足,他始終沒有完全下定決心。
但剛剛接見的神秘人物卻讓他信心大增。
這個神秘人物叫張其在,是四月十八日才開始成立和組建的武昌城內楚府兵的帥頭,而新編楚府兵則是當前武昌守軍的重要力量。
張其在是秘密渡江來見張獻忠的。
這夥計因為一點小錯被楚王抓起來狠狠打了一頓,這讓本就對官府和楚王失望的他心中十分憤恨。
於是,張其在決定來投張獻忠。
既然是新募楚府兵的頭頭,也算有見識的張其在當然知道投靠敵對方最好交個投名狀。
所以此次來,張其在帶來了武昌城防的全部虛實,並答應為張獻忠進攻武昌做內應,甚至可以保證能在張獻忠攻城時打開由楚府兵把守的保安、文昌二門。
武昌城共九門,其中保安門是三個南門最中間的那個,而文昌門則是三個西門(全部臨江)最南麵的那個。
張獻忠自然大喜並且親自接見。
甚至在張其在走後,張獻忠仍然喜意難消。
這段時間張獻忠被折磨壞了,他一直都在鬱悶之中。
張獻忠一貫的策略都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報複是在打得過的前提下。
他有野心,但又一直沒看到過明確的希望,直到他得到麻城。
但李平卻偏偏此時在蘄州又給了他一記悶棍,接著是趙進在黃梅縣。
得到麻城實力暴漲後的張獻忠多少燃起了一些報複之心,但他同樣也知道要先試探一下看可不可行。
蘄州是大城堅城,李平既然能迅速攻占自然也能堅守,而且還已不再有取巧奪城可能了。
更關鍵的是,他不清楚這一係列的動作是否代表著左良玉打算重入湖廣。
但張獻忠的主力在回軍黃州府城並攻取緊靠英霍山區的羅田縣後,羅田縣一個叫李時榮的讀書人卻建議他乘勢南渡攻占空虛的武昌,他的軍師徐以顯也反應過來並強烈讚同。
他已經聽說李自成在襄陽建立了政權,現在得到麻城後的張獻忠也應該並可以跟進。
他們並不應該比李自成差。
而武昌則是當前最好也是唯一他們有可能得到且能夠配得上建立政權的城市。
可蘄州和黃梅縣的失守卻讓張獻忠很猶豫,他對南渡並不是很有信心,他很擔心左良玉在他南渡後過來插手。
那時候一旦攻城不得再想北渡而退並躲入熟悉的英霍山區可就難了。
但能成就帝業的強大誘惑和不願落到李自成後麵的心理又讓他十分不甘。
軍師徐以顯也同樣不甘,並對張獻忠進行了力勸。
徐以顯本是穀城的秀才,是在張獻忠於1638年被招安並屯兵於穀城石花鎮(縣城以西五十裏)時投靠的張獻忠,兩人當時就常常一起研習兵法。
徐以顯的政治野心很大,想要輔佐張獻忠得天下,也以諸葛亮自比。
但從前,他並不是那個最能影響張獻忠的人。
其實,張獻忠的身邊一直以來是有兩個最重要也是他非常信任的軍師的,幾乎相當於張獻忠的左膀右臂。
一個是徐以顯,而另一個則叫潘獨鼇。
潘獨鼇是應城的秀才,因受到大鄉紳的欺壓並被不公正的判決而殺縣令造反,並於1636年率軍投靠張獻忠,張獻忠即以軍師待之。
由於潘獨鼇投靠張獻忠更早,還是帶兵來投的,因而也更受張獻忠的器重。去年秋天張獻忠於巢湖大練水軍時,潘獨鼇更是被委以重任為水軍總管。
潘獨鼇和徐以顯曾一起被兵部尚書楊嗣昌所俘並關押在襄陽,張獻忠1641年底遠距離突襲襄陽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為了救出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在張獻忠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可惜潘獨鼇的命不太好,當上水軍總管的他很快被官軍擊殺於黃泥港。
潘獨鼇死後,徐以顯就成了張獻忠身邊唯一被真正信任和能對張獻忠產生影響力的智囊了。
同時也終於輪到他放開施展手腳了。
事實上,之後張獻忠一路南下包括取麻城都有徐以顯濃濃的影子,甚至張獻忠在麻城開始大大迥異於以往的所做所為也基本都是徐以顯的主意。
徐以顯力勸張獻忠南下去攻武昌,張獻忠自然會慎重考慮,雖然對左良玉手下將領李平和趙進的舉動十分疑慮,但建立帝業和不甘落後李自成的心理還是讓他決定放手一搏。
為此,張獻忠選擇了同原本曆史上一樣的抉擇,正式決定著手攻取武昌,並於五月五日先派兵南渡攻下了武昌縣(今鄂城),並命令部隊按徐以顯所建議的采取對官紳士民一律不以加害以最大爭取民心和瓦解抵抗。
既然已有了帝王之心,那一切就必須要改變了。
對已探知兵力不多的李平,張獻忠決定暫時放過,不過多浪費兵力,以軍事牽製和恐嚇為主。同時以黃州府城為核心在江北建立一條東拒左良玉軍事力量的防線。
張獻忠在蘄州之西的圓峰山險要處新建的營寨正是這一策略下的產物,真實目的其實是為了有效防禦和控製周邊。
而蘄河邊上的那個所謂萬人營盤也因此順勢早已名不符實成了欺詐用的,大部分兵力已秘密轉入圓峰山上的新營盤。
這才是張獻忠對蘄州始終沒有更直接軍事動作和反常兵力部署的緣由。
但李平在蘄州出色的防禦準備和有力的反擊以及在大治縣的成功反襲還是讓張獻忠又再次糾結起來。
他直覺李平對他的威脅太大。
而趙進攻占宿鬆縣也讓他更加強烈不安起來,然後緊接著他又得到了廣濟縣被圍攻的消息,張獻忠也更加鬱悶,他不清楚這些是否意味著左良玉開始打算全麵重入湖廣。
他也聽說了清兵正在全麵退出關內。
張獻忠必須再次謹慎的對待進攻武昌的風險問題。
但張其在的來投,讓張獻忠看到了繼續原本計劃的切實可行性。
建立帝業和不甘落後李自成是他心裏過不去的坎兒。
“軍師,攻武昌的計劃可以不變。但在打之前,我們必須要對左良玉的軍隊進行一次雷霆打擊,而且必須打痛他們,打怕他們,務必讓他們這段時間老老實實,不然我們打武昌總歸太不踏實。”
“敬軒說的是,我也是這麽想的。”徐以顯很認真的點頭。
作為一名自比諸葛亮的人,徐以顯不可能不考慮正在越來越活躍的左良玉各部對他們的影響,更不可能對這段時間雙方的交鋒視而不見。
“你可有什麽良策?”張獻忠有些憂慮的問。
想歸想,但怎麽打他卻還沒有主意。
徐以顯拿著類似於諸葛亮的羽毛扇子扇了兩下後,一幅老謀深算的表情道:“蘄州離我軍最近,李平又屢挫我軍。照理說我們應該首先打擊李平以威懾整個左軍。但蘄州城堅且防守嚴密,那李平的軍隊又頗善戰,短時間我們恐怕很難重創之。但廣濟縣目前還沒有失守,對我們卻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廣濟?”張獻忠的眼睛一亮。
“對,廣濟。蘄州和廣濟縣以北皆是山區,我們可派一支精兵從山中秘密繞到廣濟然後對圍攻那裏的官軍進行突襲。進攻廣濟的官軍兵馬雖多但卻不精,必大敗。
如此既可重挫官軍,也可敲打李平那小兒讓他別亂動。而且廣濟不失,則江北官軍一時間定無力西顧。”
“好計!好計!軍師果然不同凡響”張獻忠脫口大讚。
張獻忠已經清楚的知道進攻廣濟縣的不是李平的兵。這從進攻者還是打著大明官軍通常的旗幟而不是李平軍那獨有的旗幟就足以判斷出。
再者,進攻者亂哄哄的隊形也與張獻忠這些日子一直在接觸窺伺的李平的部隊完全不同。
“隻是派何人領兵前去還需仔細考慮,此人必須善襲,我們也必須一擊而成。”徐以顯舉棋不定道,他還沒有完全考慮好。
張獻忠眼珠子轉了幾下,說:“讓李如靖帶兵前去,那小子搞偷襲還算是把好手,也能打些硬仗。”
徐以顯詫異道:“李小將軍不錯是不錯,可他目前在武昌縣,把他和他的部隊調回來是不是不妥。這不光是來回渡江易出意外的問題,也等於直接換了攻武昌的前鋒,您其他的幾個養子也都不弱,我看沒這個必要。”
但張獻忠卻突然有些生氣起來說:“李如靖這小子攻下武昌縣後就不思進取失了銳氣,而且還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開始把主要精力用在讓部下們都去當大善人上了,甚至還為了一個小鄉紳就把自己的精銳給斬了,簡直是胡鬧。”
徐以顯一愣,然後有些弱弱的反駁道:“李平所部甚精,李小將軍又偷襲大治縣失了不少精銳,謹慎些是可以理解的。至於對官紳士民一律不予加害那可是我們定下的策略,非是他自做主張。”
長期的患難與共和相處,讓徐以顯對張獻忠雖敬但並不怕,也是少數敢於當麵提出反對意見的人。
張獻忠果然沒有對徐以顯的反駁生氣,而隻是就事論事的不滿道:
“偷襲大治失敗本沒什麽!勝敗乃兵家常事,敵人也不可能全是無能之將。但因此就畏手畏腳才是讓人火大,他過江的意義何在?
而且既然知道失了不少精銳,怎麽還要對自己人如此嚴苛。不過搶了個小鄉紳而已,又沒殺人,打打軍棍做做樣子也就行了,何必過於較真。
手下們收拾那些狗官和狗鄉紳們都收拾習慣了,怎麽可能一時完全收住手,總要給大家一個適應的過程。現在這小子小題大做搞得江這邊很多聽說此事的兵將們都心有不滿,這不是亂軍心嗎?”
徐以顯望著張獻忠幹吧唧了幾下嘴,一時間也不知怎麽說好了。幾年的相處讓他了解張獻忠,知道張獻忠其實在心裏並沒有完全接受他的主張。
最後他隻好問:“那武昌縣那邊您打算換何人?”
張獻忠低頭沉思了一會,然後抬起頭果斷道:“換孫可望去。孫可望是老大,做事比較沉穩,又很果決,膽子也大,最重要的是有一股子就是不服輸的狠勁,最適合目前武昌縣的局麵。
至於讓李如靖去突襲圍攻廣濟的官軍也算是給他一個重振的機會,這小子還是不錯的,最是善襲。若沒有其他重任,冒然把他從武昌縣換回來也確實不妥。而且也不用把他的兵都調回來,隻需他本人和身邊的精銳回來就足夠了,這邊有的是兵。”
“既然您心意已決,那我們就必須盡快,廣濟縣也不知還能堅持幾天。”徐以顯不再遲疑,他知道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
“軍師所言有理,那我們就這麽定了。”張獻忠點著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