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名之名
酒吧的工作是不能去了，我在家裡躲了足足七天之後才敢出門。
我才不怕譚菲菲去治安局告我強姦未遂入室搶劫之類，她絕不會這麼干。我怕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阿湯哥帶著一幫兄弟從某個角落衝出來，把我扒皮拆骨。
一直等到能再次發動「死亡重生」，我才放心走出家門。
艾爾西婭是個厚道的女神，沒有趁機嘲笑我的膽小怕事。勇闖譚菲菲閨房之後，艾爾西婭一直沒怎麼搭理我。道德感強烈的女神估計在心中鄙視了我不知道多少遍。我也懶得理她，只管研究還能找點什麼工作做。
酒吧的工作丟得太可惜了，譚菲菲這樣的妞要是嫖一次不知道要花多少錢？總不會超過一個月的酒吧工資吧……真是虧了。
暑假已經開始很久了，想找工作真不容易。
跑了幾天之後，我徹底絕望了，只好坐在家裡跟艾爾西婭哭窮。
「聽說『死亡重生』之後會改變一些已經發生的事？」
艾爾西婭沒搭理我。
「我要是現在看看二十四小時之前還沒開獎的彩票，然後自殺了去買一張怎麼樣？」
艾爾西婭還是沒搭理我。
「或者，我現在找個地方去搶點錢揣兜里，然後立即自殺？能不能把錢帶回來？」
艾爾西婭依舊沒有搭理我。
沒人跟我做雙人對談，我自己說得無趣，只好怏怏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如此這般走了大約半個鐘頭，艾爾西婭終於被我走煩了，問了我一個極其可笑的問題。
「什麼是彩票？？」
這次換我給艾爾西婭解釋了，畢竟她已經睡了幾百年，光是在我的記憶里走了一圈也沒撈走多少有用東西，對現代社會無知得厲害。我給女神掃盲。
「抽獎這種事古代也有吧？」
「有。」
「一個意思，彩票就是更難抽中的抽獎方法。」
未來女神也是女神，智慧不是白給的，聽我這麼一解釋倒也明白了。只是對我的構思不遺餘力地打擊：「如果是微小的變化，一定會因為時空倒轉改變。」
「那……搶錢行不行得通？」我抱頭蹲在地上，「我已經窮瘋了，偏偏還有了這麼拉風的一個能力，不用浪費了呀……」
「現在的貨幣有編號吧？出現兩張一樣的會怎麼樣？」艾爾西婭繼續利用她從我這學來的現代知識打擊我。
「……沒有生命的物質在時空逆轉后都會出現重疊嗎？」
艾爾西婭難得看見我沮喪，點頭似乎也比平時用力不少。
「正是這樣。」
聽到這個回答，我很想哭泣著跑開……
窮歸窮，總算還能找到別人不愛乾的活隨便做做。在和艾爾西婭接近冷戰的階段，我到底還是放棄了再死一次的誘惑，在一家大型賣場後面給人整理過期海鮮和肉類。
這恐怕是我有生以來干過最痛苦的一份工作。死魚和臭肉要在經過解凍之後，在空氣中發出讓人作嘔的味道。我就每天搬動這些東西進進出出，還要從這些過期貨里找些能放在賣場減價貨柜上的半殘次品。一連四個星期的工作做下來，我看見魚和肉都唯一的反應就是想吐。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生活逐漸這麼平淡下來了。耶雲是個不小的城市，想要再碰見譚菲菲和那個阿湯哥都很難。
當然，在偶爾閑暇的時候我也會想起艾雪，那個曾經嫵媚的淺藍色背影，那個在月光中宛如舞者的迷人少女。
我能夠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至少也有一般是拜她所賜。
想念艾雪之餘，我也會想起譚菲菲嫵媚的服侍。
這些事想的太多了，我最終還是決定去鶴楓學院報道。
這樣下去，我只會和其他沒有父母的小孩一樣墮落下去。我要讀名校，我要在那種精英和垃圾並存的環境里走向成功！
大概是因為見過女神，自己身上又擁有「死亡重生」能力的緣故。我的內心之中對財富和社會地位的嚮往忽然變得強烈。在這種動力驅使下，我完成了一個月非人的工作，拿到了一千多塊錢的工資。
鶴楓學院對拿到錄取通知的學生收費不算貴，半年也有一千五百元的學費，加上其他費用，至少要兩千五百元左右才能熬下來。
我把自己以前存的一點錢加上也才三千塊不到——也就是說如果去鶴楓學院報道，我至少要在兩個月內找到一份能維持自己生活的工作，否則可能連飯都吃不上。
這還不算。讀完半年之後應該怎麼辦，我也完全沒有計劃。
幾次路過鶴楓學院在市中心的報名處，我一直猶豫。
最後我決定跟艾爾西婭商量一下。一直都習慣了一個人，忽然找到一個可以閑聊的對象，我居然也開始嘮叨起來。
「艾爾西婭，你說我是否應該讀名校？」
跟女神討論自己的去向問題，我也算是空前絕後第一人了。
因為這段時間都在冷戰，艾爾西婭沒有立即答話。我反正也習慣了她時不時冒出來一句脾氣，提出問題之後繼續坐在樓下的長椅上撕樹葉。聽說女人們花痴的時候都用這種方法確定喜歡還是不喜歡，我有樣學樣看看自己該不該去讀名校。
等我撕掉樹枝上第十一片葉子的時候，艾爾西婭開口說話了。
「我不知道。」
這狗屁回答，我又想打人了……
「讀名校就好像找了個好的神明當自己老大一樣，說出去好聽，而且機會也比較多。」我給這個倒霉的女神解釋，「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貴了，讓人看著就想哭。」
「人類，你自己的私事，應當自己決定。」艾爾西婭拿我說過的話堵我，唯一值得高興的是她不跟我慪氣了。
——大概是女神覺得慪氣也沒什麼用吧，反正我該怎樣還是怎樣。
「……算了，還是問個簡單的問題吧。」我已經知道一旦碰到艾爾西婭跟自己抬杠的時候，「你活躍的那個時代，大家去什麼樣的學校多一點？」
艾爾西婭遲疑了一下，回答道：「平民都希望進入貴族學校學習。」
我笑了：「你偷看我的想法了？」
「沒有！」艾爾西婭的回答極其高傲響亮。
「其實出現猶豫就是想去。」我自嘲地跟艾爾西婭坦白，「我從小就一直不明白，既然人人應當生而平等，為何這世間還有這麼多的階級和不公平？」
「眾神的眷顧永無終結，人人平等並非只是今生今世。」艾爾西婭難得找到機會向我灌輸她的理論，自然不會放過。
我搖搖頭：「我覺得還是有問題。從境界上來說，想要達到諸神的高度似乎並不難，卻只有你們這些人成了神明，居住在諸神國度之中，這已是不公平的事了。還有，不是每個生命都會轉生同樣多的次數，神明又如何做到絕對公平？」
艾爾西婭被我一番話說得有些無言以對，愣了一下才說道：「轉生界的事我不熟，但諸神之間的計算應無誤差。」
「扯謊了不是？」我終於找到機會嘲笑女神，「你們的主神奧美爾亞丁都出過好幾次錯，難道這些錯誤都是他有意為之么？不要用除了你們自己都沒什麼人相信的那套理論來說服我了，你自己業務都不熟練呢……」
隔了一會，看艾爾西婭沒有反駁，我又說道：「其實我已經相通了，怎麼也要去名校看看。這個世界上縱然有再多的階層，再多的神明，我活好我自己的生活比什麼都重要。」
對於我這種想法，艾爾西婭知道她也無法說服我，只好繼續沉默是金地躲到角落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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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楓學院的招生工作尚未結束，我拿著通知書去報名的時候，站在校門口很是自卑了一下。
大概有近六米高的巨大雙扇金屬門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學校應該有的大門，坐落在郊區附近的鶴楓學院雖然有名，我還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接近奢華的建築群。從學校外牆看過去，一眼居然看不出學校到底有多大。
「這是學校還是小型城中城？」
現在這種時候，我還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這個我打算就讀的超級名校。
學校門口停了不下兩百部各款名車，其中很有一些我只在雜誌上見過的貨色。至於衣服穿戴之類——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雙兩年多的舊運動鞋，一條磨沒了本色的粗布褲子和一件從淡黃洗成全白的上衣，乾脆覺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進這個大門。
進入校園之後，首先是一條寬闊的石板路，路的兩旁栽滿了我不知道名字的植物。在路的前方，是一個圓形的草坪廣場，廣場中央豎置著鶴楓學院的地圖和建築方向標牌。一大群人正對著地圖核對通知書或是招生剪報上的具體地址。
我沒管這些沒有大腦的人，左右看了一下就已經知道報名處應該朝那個方向走。
看那些臉上寫著「不是本校學生」表情的人往哪裡走，哪裡就是了。
校園裡除了報名的和陪同報名的，還有一些鶴楓本校的學生在走動，估計都是來應付這些報名者的義工。鶴楓學院的校服沒有大漢中多數學校的惡劣設計，看上去尤其簡潔。女生校服是深蘭色外套白色襯衣外加格子短裙，清爽又漂亮。我覺得只看這個校服也應該有很多人會選擇鶴楓學院。
鶴楓學院很大，世界卻很小。在報名處門口正要排隊的時候，我還是碰到熟人了。
「嗨，兄弟！好久不見了。」
這個聲音讓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扭頭一看，頭髮又換了一種顏色的方定坤正站在人群之中朝我揮手。
我扭頭就想走，沒想到方定坤的熱情比我想象中還可怕，他居然放棄了排隊，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做老友重逢狀：「你小子最近跑哪去了？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一聲？經理說了好幾次可惜，唉……」
我腦子幾乎徹底停止運轉了，只由著方定坤在我身邊不停嘮叨，一句實際內容也沒聽進去。從方定坤身上我只能聯想到譚菲菲，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已經去報案告發我？
方定坤的話一直都不少，說了半天也沒說完。趁機慢慢緩過一點精神的我發現他表情沒有什麼不對，懸著的心終於算是慢慢放下了。
「……家裡出了點事，忘記跟你們打招呼，真是抱歉。」
張嘴說了句胡話之後，我決定轉移方定坤的話題。
「怎麼？也來報名？」
「是啊……」方定坤一臉期待，「聽說鶴楓學院的社團很棒，我想來這裡看看有沒有我發展的機會。」
看著方定坤臉上發光的表情，我在心裡嘆氣。也許音樂之神會讚美他吧？
報名的過程中因為有了一個熟人變得不再那麼無聊，我和方定坤很快搞定了排隊工作，拿到領取學生證的憑條之後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趁機在校園裡轉了一圈。
鶴楓學院分為前中后三個區，越前面的區學生年齡越低，我們這些高中部的新生都集中在第一區里。說是三個區，聽起來沒什麼，其實其中每個區的大小都超過我以往知道的任何學校。從我和方定坤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周圍這些高低不同的建築還都屬於第一區。
第一區之後是一道高牆，有三個通道門，在門後面是第二區、第三區……三個區域之間的隔離只是表面性的，其實通道常年開放。經常有專科部的學生來高中部看新生，找女朋友。
由於鶴楓學院的專科院學生都是採取終身註冊制，因此學校的註冊學生數量已經超過十萬，實際校園裡的人卻不是那麼誇張。
高中部的新生課堂都集中在高中部的新生專屬樓里。我和方定坤一邊四處瞄學姐們短裙下的大白腿，一邊參觀了新生大致的活動範圍。途中遇到不少身穿貼身剪裁衣服，渾身上下都透著精緻的同齡少年。這些少年大多對我這樣打扮的人投以鄙夷的目光。
方定坤也能感覺到這種不友善的目光，小聲安慰我：「聽說家世好的學生都會集中在幾個班裡，別理他們。」
我微笑著搖搖頭。
「因名之名罷了。他們來這裡的目的和我不同，我肯定不會在乎。」
身穿普通學校里都嫌粗陋的衣服，我安然踱過校園的眾多目光，在方定坤有些佩服的眼神中離開了鶴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