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衝突
仔細想想,時間真的能夠沉澱一切。
很多往事回憶起來並不完美,而且多半是苦澀的,就算曾經和死黨們開懷大笑的記憶,如今也變得不再歡欣鼓舞,反而是多了幾分酸楚與惋惜的感受。對此我並不否認。但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很多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我隻能記得其中的大概。
總覺得我的少年時代是過於早熟的,我不敢否認我曾經瘋狂地肆無忌憚地叛逆過。如今想起來也感到很詫異,那個17歲的我已經超出了我應該有的樣子——陽光形象也好,帶著書生氣或稚嫩氣也好——但這些形象現在看來都跟那時的我格格不入。
我不太符合人們想象中的那個近乎於完美的形象——成績好,長得帥氣,特受歡迎之類。凡此種種似乎隻有“成績好”跟我有點搭調了。更確切地說,我們那會兒根本沒有帥氣這一詞,是後來台灣偶像劇引進大陸電視台,“帥”這字眼才常常掛在女孩子們的口中。至於女生會暗戀男生是出於何種原因?也就隻有女孩子們自己知道了,我不敢做任何臆想。
我那時17歲,有著叛逆,有著對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會去妥協的一股勁頭。我不是好學生,但我絕對是好人,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中考考試兩個月後,暑期一過我們正式步入了高中。我當時在同年級中屬於年齡最大的,因為小的時候不太愛讀書就比較晚上學,而不是因為成績差導致留了級。
高中是我人生中一個印象深刻的經曆,也是最重要的成長過程。這個人生階段基本塑造了我後來的性格,也塑造了我往後的為人處世風格。
兩個月前自己還是初中生,兩個月後自己突然感覺已經步入了小大人的行列。所有初中的學生一下子都被我下意識毫無留情地定義為“小屁孩”。
升學高中是學校第一次對我們這些學生實行“優劣分級”的一個過程。新建的高中校址在鎮上,新中學是鎮上的一個富豪為家鄉捐錢建的,聽我媽說那個富豪跟我家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學校距離我家騎單車大概需要10分鍾的時間,至於多少公裏我心裏沒有那個概念。
我以往很要好的同伴被學校領導狠心地拆得四分五裂。所有成績差的學生被歸為一個班,學校高層準備讓這幫成績差的學生分在一個班級,後麵能不能自覺學習就得看他們的自行造化。
而我被歸類在一個我認為極其不合群的班級——據說這重點班是全年級成績出類拔萃的唯一尖子生班——也就是學校準備要重點培養的學生。我對校領導此舉有深信不疑的抵觸,我當時不敢發表任何不滿意見,畢竟高中生涯才剛剛開始,往後的日子還長著。
但並不表示我就此屈服於這種不平等並且可笑的製度,我為我的同伴們感到遺憾與憤慨。我暗自發誓要讓我的同伴們在教學質量跟重點班沒有什麽區別,這是我給自己樹立的高中三年的奮鬥目標。
新高中的教學樓比以前的中學擴大了一倍,因此我們這一屆招收了更多來自不同地方的學生。同在一個班上,出現了很多不曾謀麵陌生的麵孔,個個顯得稚嫩而又蓬勃朝氣。而我在這個班級裏顯得特別孤立無助,每天隻能與書為伴打發時間。
唯一讓我欣慰的是陳唯瑩也同樣在這個班級裏,她還是像以往一樣被老師調到中間前幾排比較顯眼的位置。我第一天走進這個教室,就自覺地坐在最後排的座位,免得勞煩班主任又給我調走,那會很沒有麵子。
還有另外一個熟悉的麵孔,坐在陳唯瑩不遠處的是肖佑廷,他們相隔了有好幾排座位,我認為這是比較適合的距離。肖佑廷初二時跟我同班,他爸就是現在新高中的新任校長。看他滿麵春風的,一定為自己感到很驕傲。
班主任姓張,高高瘦瘦的,平頭正臉。他講起話來一板一眼有點單口相聲的模樣,偶爾會說出幾句幽默風趣又略帶諷刺的金句來,逗得班裏的人哈哈大笑。我對這位班主任的第一印象挺滿意,至少不像以往的班主任要麽無趣要麽刻板。
張老師第一節課簡單做了自我介紹,然後點名,算是先認識一下我們這些陌生的新麵孔。然後就開始他的演講,演講內容因為時間久遠我記不清楚了。
但不外乎就是讓我們珍惜時光,努力學習,將來考上好的大學再找份體麵的工作以此出人頭地。我們未來十年的人生藍圖,他基本也幫我們做了一次預想,聽起來有點暈乎乎的想睡覺,個別同學應該感到很興奮。
中午放學,我去找周恩俊和馬少來一起吃飯。他倆莫名其妙對我一番恭維,祝我考上了“尖子班”,還說這是莫大的光榮,給我爸媽爭了光,也給以往初中的班主任爭了光,還給全村的人爭了光。我聽起來莫名的渾身不自在,我受不了他倆這般變著花樣損我。
這一天悶得慌,9月的天氣依然燥熱無比,全班75人,整個教室看起來擠得水泄不通。我和幾個高個子男生坐在全班的最後排,幾台風扇拚命地吹著風,對我們來說還是於事無補。
下午放學後,“大頭”鄭義跑過來跟我說今天晚上大夥要聚聚,很多老熟人已有兩個多月沒有碰麵。
晚上我們十幾號人去了“方方廣場”聚會,每人各自騎著單車,在操場圍成一個大圈。很多小孩路過那裏都來圍觀,紛紛被年長的父母或者爺爺奶奶強製帶回家。他們以為我們都是些要掐架的混混少年。
“大頭”提議我們去到人生地不熟的新中學更應該互相照應,以免被“外地人”欺負。還說應該在學校成立一個社團,要選一個社長出來主持社團的活動。我對這事不太感興趣,誰是老大我都不在乎,現在我滿腦子在乎的隻有陳唯瑩。
後來經過一輪表態,大家都推舉“大頭”出來,我也支持他,他有這個能耐。大頭原名叫鄭義,最近理了一個板寸頭,頭看起來更大了。兩個月不見他,不知道又去哪裏混,他皮膚曬得黝黑發亮,看起來痞裏痞氣的。他在我們這幫人裏是最有義氣的人,跟我從小玩到大的夥伴,他平時比較愛結交朋友,我們這夥人也是他一直在張羅著。
“那就這麽定了,以後大家夥互相照應了,有什麽事說一聲,我隨叫隨到。”大頭拍著胸脯說,很像大哥的模樣。
我從小都是在這個圈子和他們一同長大,現在去到一個沒有他們的班級裏,讓我感覺到自己已慢慢被他們逐漸邊緣化。上了高中後我們這個社團半個學期沒有大的動作,“大頭”說要憑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學校裏立足。
開學頭幾天我試圖讓自己融入班裏的新氛圍,先和最後排的幾個同學打好關係,他們都不知道我以前經常違反紀律的事,我也從沒有跟他們提起過,我想那些事對於他們來說應該是不光彩的,也沒什麽好說的。
大多時候聊的話題都是課本上的事情,或者某個最近火爆的明星軼事。他們三個大都喜歡談論漫畫的事情,“海賊王”是聊得最多的。每當他們聊起這個漫畫我會識趣走開,我比較喜歡一個人聽聽音樂度過無聊的課餘時間。
過不了多久,就聽說“老熊”熊正輝那夥人在學校裏操場上欺負一個看起來憨厚,但嘴巴不老實的學生。那學生嘴巴太會說話,不知道出於哪種動機去罵了幾句熊正輝,熊正輝就喊了十來號人去教訓他。後來這個那個憨厚老實的學生被迫轉校了。
熊正輝欺負學生這事沒人敢向校領導舉報,他算是“一戰成名”,加上他家底厚,身邊有很多人圍著他轉,他在學校裏充當著大哥的角色。我偶爾遠遠看到他,他個子矮小走路卻似乎能帶風,身後跟著幾個比他高一大截的學生充當他的小跟班,有點類似幫派老大的派頭。
關於熊正輝的小道新聞最近在我們這圈子裏不絕於耳,不是這個學生被他欺負,就是他在課堂上當眾跟老師吵起架來。這種事他做得出來。
兩個星期後,不知道是哪陣風把熊正輝吹到我們班裏了。當時我就在教室自己的座位上,他瞅我了幾眼,很不屑的表情。聽說他是看上了我們班的一個女同學——叫方唯唯。
那方唯唯確實長得漂亮,溫柔又可愛,嗲聲嗲氣的類型。
那天熊正輝當眾跟方唯唯告白,他碰了方唯唯一下手,卻被她扇了一個大耳光。熊正輝捂著臉氣得說不出話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受委屈的樣子——他欲哭無淚,隻得幹巴巴的掉頭走了。聽說那天回到教室裏哭了起來,然後讓人給他買了幾瓶啤酒,邊喝酒邊唱著悲慘的苦情歌。
過了幾天,又有一個男學生帶了一個超大號的熊娃娃來我們班上,然後硬塞到方唯唯的座位上,一聲不吭就走了。那男的是熊正輝的小跟班,那天是方唯唯的生日。我那時就覺得熊正輝這人有意思,就算很霸道蠻橫的人,看來也是有溫情的時候。
方唯唯走進來一看,瞅都沒瞅幾眼,就直接把那熊娃娃整個扔出教室去。
讓我沒想到的是,平時唯唯諾諾的女生,也能如此霸氣側漏。
我跟熊正輝沒有過正麵衝突,直到有一天,他莫名衝到我們教室,趁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翻倒我的書桌,指名道姓說要跟我單挑。而且方唯唯就在不遠處看著。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也不知道發生了是什麽事。
“姓陳的,你有種,是男人你就跟我出來單挑。”熊正輝拽著臉衝我喊道。
“你發什麽神經?”我站起身懟他。
“廢什麽話!”他又大聲嚷,“是男人你就給我出來!”
方唯唯氣衝衝走過來,提高嗓門對著熊正輝喊:“你瘋了?你要我怎樣才能放過我?”
熊正輝瞬間沒了勁,剛剛的囂張氣焰瞬間頹了下來,看來她是怕方唯唯的。他隻是委屈地看了看方唯唯,眼裏透著傷心與失望,連話都說不出來。從那以後“老熊”就再沒有來過我們班,從此也沒有再糾纏方唯唯。但是他對我是恨的咬牙切齒,他恨不得把我狠狠把我揍一頓。。
後來聽鄭義講起這事,才知道熊正輝那天為什麽那樣對我大動肝火——方唯唯為了讓熊正輝死心,她跟熊正輝挑明了說她喜歡我,熊正輝以為我橫刀奪他所愛,受不了那個氣,才要跟我單挑。
這讓我受寵若驚更驚慌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