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川軍出川
漢中府城,南鄭。
當李國翰率領著人馬沿漢水南岸行軍八十里,在南鄭上游不遠,搭浮橋渡過漢水,正要進南鄭城時,前鋒塘騎慌忙趕回來。
「南鄭城,城上已經是日月旗!」
「明軍,明軍奪了南鄭。」
還坐在浮橋南岸馬札上,一臉疲憊的李國翰正在跟隨軍師爺商議如何給北京稟報這場戰鬥,聽到這個消息愣在當場。
「他們明明還在上游,難道會飛?」
李國翰還以為是朱鵬飛派兵搶佔了南鄭,但塘騎告訴他是另一支明軍,他們打出的旗號是川貴行營,將旗打的是張字。
李國翰沉默了。
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再探!」
題本沒法寫下去了,李國翰起身,催促全軍趕緊渡河。
他騎馬渡過浮橋,讓人趕緊在北岸布陣。
果然,清軍塘騎出現在南鄭城下,很快引來了明軍的夜不收。
一隊夜不收明騎遠遠趕到,停在遠處打量著他們。
數十滿州八騎衝上去,那隊明騎居然沒跑,他們在相距北岸軍陣二里遠,展開了騎射,雙方賓士追逐,往來攻擊,打了一會,居然互有傷亡。
最後那支明騎揚長而去。
清騎折了十餘騎,反倒是有些灰頭土臉。
鰲拜聞訊率騎兵趕到時,李國翰已經率兵趕到了南鄭城數裡外,再次列下軍陣。
而城中明軍也並不畏懼,居然也派出了一支人馬出城列陣。
當李國翰、鰲拜、徐勇等幾次看著對面的旗號時,也不由的有些驚訝。
除了那醒目的日月大旗。
明軍陣前還出現了許多旗幟,比如有的書寫著御營川貴行營,有的書川貴行營提督張。還出現了諸如五省總統秦等旗號。
「那個紅甲大將,好像是個女人,難道真是秦良玉?」
「可能就是她。」
明軍背靠南鄭城,左側又倚漢江而列。
明代的南鄭城,是在嘉靖年間大規模整修加築過的,不過明代南鄭城,大體上的格局還是洪武初大修時奠定的,當時是周九里多。
嘉靖、萬曆年間都大修過,天啟年間,因建瑞王府,往北擴建了不少。
城牆四面的護城河,是萬曆年間重修的,闊十丈,深一丈八,由城北引山河堰水而入,河畔還栽了蘆葦。
朝陽、振武、望江、拱辰四座城門,均在嘉靖年間包磚加固,並新增大小炮台,城門是二重城門,加瓮城。
有弔橋,城角有瞭望台。
因嘉靖時漢中府城人口多,在城外東關形成了大片居民區,所有後來便又加建了東關土城,與府城互為表裡,遙想呼應。
可以說,整個漢中府城南鄭,其實還是很大很堅固的。
之前賀珍守漢中,李過他們殿後撤退經過,賀珍降清,憑城阻擊,就讓李過等非常難過,最後不得不轉往川北借路南下湖廣。
而賀珍長安兵敗,退回來時馬科卻又復降清軍,憑城拒守,賀珍不服氣來攻,還損兵折將不少,最後也只得憤憤而去。
但此時,這座大城,居然已經落入明軍之手。
城上明旗飄飄。
明軍還出兵城西,擺開軍陣。
李國翰陰沉著臉,氣的說不出話來。
跟陽平關一樣,清軍丟失大城、險關,都是因為把兵調去定軍山了。
誰能想到明軍會突然就殺過來了。
要說這南鄭城裡,也還有些守兵、民壯,怎麼就沒半點反抗就被奪了?
這張獻忠沒徹底殲滅,讓他們突圍跑了,結果現在關、城皆失,反倒是陷入了極難境地了。
望著那城,望著那軍陣。
明軍氣勢正盛。
反倒是清軍,此時很是萎靡。
「秦良玉那老太婆來了,這仗怕是不好打了,白桿兵很難戰。」
「還有川貴行營張世鵬,那是張國維的兒子,幾千人馬,聽說也很精銳,之前可是把川中各路明軍都給整平了,張獻忠都不敢跟他們打。」
幾將左瞧右看,都看不出什麼破綻來,反而是越看越沒什麼信心。
最要命的是,他們此時大戰一場,也是傷亡不小,而且兵馬疲憊,明軍卻已經搶佔城池,佔有先機。
加上上游還有一路明軍,搶奪勉縣,這讓他們萬分被動。
「既然他們出城來戰,那就跟他們打,我不相信這些明軍,還突然間就一個個有徵善戰了,都是些手下敗將,還怕他們不成?」鰲拜很不客氣的道。
徐勇幾人都不想打。
看士兵們的士氣就知道,萎靡不振,甚至許多士兵都還來不及包紮傷口。
而且他們圍定軍山時,陽平關和南鄭城加勉縣城,都存了不少從各地轉運來的糧草器械軍資,定軍山營地並沒多少糧草。
當時也是考慮到城中好存儲,可現在卻成了糧草不濟。
對面的明軍陣前。
人馬齊整,雖然也是剛到不久,但拿下南鄭城沒費什麼力氣,凌晨時,城中內應提前動手接應,狗漢奸們還來不及反應呢,城中已經四處火亂,一片動亂,然後城門就被控制在內應手中。
明軍前鋒潛伏到城外,見到信號立馬殺到,迅速沖入城中,很快就控制了城中局勢。
那些狗官不少被暗殺、控制,團練壯丁甚至都沒組織起來。
「幸好趕上了,再晚半日,我們都錯過這好機會了。」
身披鎧甲的老將秦良玉望著韃子,有幾分慶幸。
張世鵬看著清軍,卻是隱隱亢奮,其實張能奇借路經過後,他們就已經也緊隨而來了,只是路難行,他們也沒急。
螞蟻搬家一樣的往漢中偷偷潛入,彙集了兩萬多人馬,一直在靜侯時機。
張獻忠比明軍預計的堅持的時間還長些。
好在他們也還是及時趕到,趁虛搶佔了漢中府城。
「算算時間,也不知道國姓爺到了沒。」
「應當還沒到。」
兩人騎在馬上聊天,很澹定。
在他們身後,是足足八千士兵,有川貴行營的,也有總統標兵,也有忠勇鎮白桿兵,楊展、秦翼明諸將各統精銳,士氣很足。
何況他們後面的城頭上,還有經略文安之督師,土城和府城裡有八千人馬,甚至漢水下游為的河灣里還藏著許多船隻,有兩千人馬為奇兵。
雖然他們沒能攜帶大炮過來,但是小炮還是有不少的。
兼之軍中火槍手也不少,這仗他們也是躍躍欲試。
「請蜀國公回城上替末將壓陣,這裡交由末將指揮便好!」張世鵬對秦良玉道。
「城上有文經略坐鎮便好,本總統就在前線指揮。」
秦良玉雖七十多歲,但卻不服老,此時看到韃子,越發不願退後,當年渾河血戰,韃子欠他們白桿兵的血債,還沒償還呢。
「當年渾河血戰,川浙兩軍戰前在通州發生火併,導致渾河之戰時沒能互相配合掩護,最終被韃子各個擊破。
今日我川軍白桿兵,與你們浙東來的御營,再次並肩攜手,希望這次能夠好好配合,一血前恥,共報大仇!」
張世鵬敲打著胸膛鐵甲鏘鏘作響,「請蜀國公放心,此戰不分御營還是川軍,咱們攜手並戰,請蜀國公主持,我為副將。」
行營不受總督、巡撫等節制,但現在張世鵬卻主動把指揮權交給了秦良玉。
當年秦邦屏、馬麒麟率領的白桿兵三千,加上酉陽土兵四千,吳文傑等川兵,以及周遇吉等的兵,共計一萬五千餘,在渾河血戰慘敗。
對秦良玉來說,這是難以遺忘的血仇大恨。
當年渾河畔,遼東鐵騎、川軍、浙軍三支人馬,本該攜手並肩的,結果還在關內通州時就已經內訌,雙方銃炮齊發,激烈戰鬥,打的城中民房商鋪都倒塌無數。
浙兵跟薊鎮兵又不合,所以後來戰鬥時,川軍渡河布陣,浙兵卻在對岸立營,兩軍隔河布置,本身就是意氣用事。
面對張世鵬的信任,秦良玉很感激。
當年若是川浙兵有這等信任,也不會敗了。
「我軍既然搶奪了南鄭城,那麼出城列陣,也只為守城,張提督御營在左,我率川軍在右,左右呼應,互相支援。」
只要城裡有足夠的兵力,那麼守城一方都不該被動的把自己堵在城裡,必須得出城依託城池,甚至在城外建立據點堡壘,這樣才更有勝算,佔據主動。
秦良玉是老將,她力主出城應戰,文安之全力支持。
文安之一萬人馬,分為兩路,分駐府城和東關土城。
秦良玉和張世鵬各統四千戰兵,在城西列陣,總督張岱領兩千奇兵埋伏在下遊河灣水上。
擁有兩萬人馬的明軍,明顯佔有很大優勢。
只要不浪,能夠互相配合,那就立於不敗之地。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朱鵬翼也已經成功奪取了陽平關,並趕往勉縣。
秦良玉的作戰核心就是倚城背水,列陣迎戰。
韃子敢來,就防守反擊,不來就守著。
八千人馬,以營為單位,組成軍陣展開,槍盾在前,弓銃在後,兩翼還各有一支輕騎。
兩軍相距里許。
李國翰和鰲拜等觀看許久,覺得沒有把握,卻又有幾分心有不甘。
畢竟秦良玉名頭雖大,但也是他們八旗手下敗將,白桿兵也不止一次敗在他們手下。
而且他們剛大敗了張獻忠,所以此時雖疲憊,但又還是比較有自信的。
覺得被明軍趁虛奪城,剛奪了陽平關,現以奪南鄭城,十分憤怒。
「明軍城外列陣者不過七八千人,我軍現在除去傷者,能戰者起碼是他們一倍以上。我認為,可以把這些兵分為兩翼,各七八千人。」
「等盾車、棉甲、盾牌等就位后,盾車在前,步甲在後,以弓箭火槍掩護,騎兵在兩翼策應。」
清軍的盾車攻堅破陣戰術還是很強的,盾車、盾牌配棉甲,有很強的防禦能力,再加上他們的勁弓重箭和火銃,再加上火炮,正面的野外對戰,明軍很少頂的住這攻勢,只要破開陣形,到時騎兵再衝殺過去,也就徹底贏得勝利。
當年在關外,關寧軍都頂不住這樣的攻勢。
簡單的商議過後,最後決定由固山貝子屯齊領兩千蒙古八旗,固山額真韓岱領兩千八旗滿州,趙光瑞領兩千八旗漢軍,張勇領兩千陝西綠營,共八千人馬為右翼,率先發動進攻。
李國翰領左翼策應,而鰲拜仍領一支滿州精騎預備。
······
韓岱是滿韃宗室,雖然爵位不高,但也是年輕一代里的勇將,他回到陣前,立即下令展開強攻,要一舉撕開南蠻的陣線。
「盾車還在後面,沒有全部過江,大盾有些也還隨在後面。」一名軍官告訴韓岱,現在盾車還沒就位,需要大約半個時辰,盾車、大盾等就都能就位了。
另外他提議,將士疲憊,正好讓士兵休整一下再攻。
可韓岱等不了,他覺得這些明軍跟張獻忠的西賊沒什麼區別,甚至可能還不如縱橫天下多年的西賊。
「軍中不是有些盾車已經過來了嗎,有這些就足夠了,何須等所有盾車過河,剩下的盾車就留給左翼好了。」
韓岱一聲令下。
讓漢軍打前鋒,推著不多的盾車在前,後面用盾牌補上,掩護步甲執弓在後,直接壓過去。
這種戰術,清軍入關前入關后都一直用,尤其是在入關后,基本上就沒有失敗過。
盾車就算不多,可清軍身上的棉甲有很好的防禦能力。
把甲都披上就行了。
「他們在我們的箭雨下,頂不住多久的!」韓岱自信的喊道,屯齊負責統領蒙古騎兵,兩翼掩護,面對同是宗室的韓岱,他並沒有反對這個部署。
號角響起。
清軍沒有半點等待,就發起了進攻。
李國翰看到出動的右翼,皺了皺眉,卻也沒派人叫停。
「去催下後面的盾車,趕緊運過河。還有,所有人都把棉甲披上。」
一名左領道,「右翼這一個勐沖,就能把這些南蠻子打的屁滾尿流,我們也許根本用不著披甲,要不然剛穿上就又得脫下,這麼熱的天,大家又剛急行趕了兩天路,都疲憊著呢。」
李國翰瞪了他一眼,可那滿州左領並沒有怎麼畏懼。
李國翰知曉這是因為自己是鑲白旗的漢軍固山額真,而且還是多爾袞的心腹,在過去,他這個漢軍旗固山額,自然也地位挺高,在豪格、吳三桂等先後離開后,他暫代主帥之職,也是應當的。
可多爾袞突然病逝,他兩個兄弟又都死了,雖然多爾袞仍被追封皇帝,但誰都知道,李國翰現在已經是沒了靠山的狗。
那些滿州貴族,又怎麼會聽從於他。
就如屯齊和韓岱,還有鰲拜,他們就都不怎麼把李國翰放眼裡,所以李國翰明明要求右翼準備好盾車,披好棉甲等再進攻。
但韓岱直接就出擊了,不僅沒等後面的盾車,甚至有不少清軍,連棉甲都沒穿,就跟著沖了。
跑一路,太熱,棉甲又重,他們都沒穿在身上,現在突然出擊,一時來不及,也就乾脆懶得穿。
所有人都覺得,一個衝擊,就足夠擊潰明軍陣形了。
又何必費那勁,受那罪呢。
等攻城的時候,再穿上棉甲舉著盾牌,縮在盾車後面也不遲。
「殺!」
右翼步騎大喊著沖向明軍。
本來應當是做為步兵兩翼掩護的兩千蒙古輕騎,居然在貝子屯齊的率領下,憑藉著馬匹速度優勢,居然跑到前面去了,然後乾脆也不等步兵,更沒通知韓岱的滿八旗騎兵,直接就對著明軍陣列發起衝鋒。
大有要搶功爭先之意。
這些八旗蒙古騎兵,在滿州軍官的帶領下,如潮水般直衝下明軍。
千騎狂飆。
大地動搖。
這氣勢,確實奪人心魄,懾人心魂。
明軍防線。
張世鵬策馬來到了陣前,「舉槍!」
「舉槍!」
「弓箭手、火槍手準備迎敵!」
「殺敵有賞!
「後退者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