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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家丁

  天邊剛露一抹魚肚白,朱以海便醒來。


  剛醒時甚至還有片刻的恍惚,以為這是個夢。等看到旁邊就是頂盔貫甲忠心守護了一夜的旗手營副將張名揚時,他掀開毯子起來。


  「殿下?」


  「辛苦張卿了。」朱以海現在看這個悶葫蘆一樣的張名振的兄弟,越發滿意,這人話雖少,但辦事沉穩,比那隻會拍須溜馬的馬吉翔可強的多,甚至比有些凶的王闖子看的更順眼。


  張名揚叫來家丁,將朱以海的冠帶袍服取來,昨晚已經都慰燙好了。只是朱以海瞧了眼那翼善冠和螭龍袍卻擺手。


  「孤現在軍營之中,是旗手營總兵朱武。」


  張名揚愣住,監國之又玩的哪出?


  「給我取一套戎服來便好。」


  「殿下,天氣炎熱,披甲在身,多有不便。況且,今日去鄞城,也並無戰事。」


  朱以海擺手,「旗手營的將士們都能披甲行軍,我又有何不能?」


  他讓張名揚找了套平時穿的備甲,兩人身材差不多高大,倒也合適。這是一套棉甲,外面是絲綢裡面也是絲綿,夾有鐵片,以銅釘固定,相比起唐宋那種鐵札甲,這種鐵布衣一樣的棉甲,其實穿戴起來更方便,甚至也要輕便不少。


  但是防禦能力卻並沒減弱,甚至對於火器還有防禦加成。


  大熱天的穿上,也不像直接穿鐵甲那麼難受,畢竟這絲綿還能吸熱吸汗。


  走出營帳,外面是王闖子在親自站崗。


  「你現在可是堂堂海門總兵官,怎麼還跑我旗手營來站崗了?」


  「殿下便是國家社稷所在,臣有守護之責。」


  「吃過了沒?」


  「還沒。」王闖子有些跟不上監國的思路。


  「一起吃。」


  旗手營是朱以海計劃親自帶領訓練的第一支新軍,模範軍,甚至會比勇衛營還更特別,不論是從營制,還是其它都是如此。


  亂世之時,就算是身為九五至尊的皇帝,其實也並不是真的至尊無上,隨便一個山賊亂民,或是海盜流賊,又或是一個軍頭武夫,都有可能讓這高高在上的皇帝性命都保不住。


  南明朝的那些皇帝,幾乎個個都是傀儡,朱以海可不想步這後塵。


  其實現在的旗手營,他並不滿意,雖然都是各營抽調來的老兵,但身上也深深的烙著舊軍隊的習慣。


  比如說家丁。


  大明軍隊基本上就是靠家丁撐著,家丁拿多的餉,裝備最好的甲械,但很多時候,這些全軍精銳,卻又只充當軍官們的護衛,打仗的時候並不沖在第一線。


  所以這家丁制在朱以海看來,就是扭曲的,耗費良多,卻又沒什麼大用。


  以後有機會,他還是希望旗手營能夠招募一批健壯老實的新兵進來,一點點帶出一支新式模範軍,而不是又一支勇衛營或是關寧軍來。


  一大早,旗手營的士兵們忙碌著,生火做飯的,喂馬飲水的,也有開始拆帳篷打包物資的,倒是有條不紊。


  營中的早餐很簡單,因在南方,所以吃的是稀飯。稀飯里搭了許多紅薯,成了紅薯粥,配上小鹹魚,簡簡單單。


  一邊吃著粥,朱以海一邊跟王闖子和張名揚、吳凱等聊起旗手營制問題。


  「殿下,我們也來搭個伙。」


  王之仁和張名振也尋到旗手營這裡來吃早飯,朱以海倒是很熱情的招待他們坐下,還親自給他們打了紅薯粥小鹹魚。


  「殿下怎麼就吃這個?」王之仁皺眉。


  「弟兄們都吃這個,我自然也要同甘共苦,何況,這紅薯粥也還可以。」


  在朱以海看來,大明的軍隊到如今,有著許多問題,比如虛冒名糧,剋扣兵餉,差役繁重,餉銀微薄,習於安逸,怯戰潰逃。


  各級軍官虛報兵數冒領空缺銀兩的問題由來已久,大家甚至都習慣了吃空餉。


  可這帶來的後果也是非常嚴重的,一來兵不對數,兵冊上有人,實際卻無兵。再者就是士兵被剋扣兵餉嚴重,戰鬥意志低下。


  「說來這都是些老問題了,冊上有兵,伍內無兵,紙上有餉,軍內無餉。至今也沒有一個人能解決!」張名振等幾員將領,那都是軍伍多年,對這些問題哪個不門清,甚至他們也不能免俗的這樣干。


  王之仁甚至直接給朱以海算了個帳,他到浙江上任總兵,發現前任總兵鎮標營分左中右三營人馬,名冊上共三千六百五十四人,但總兵直接吃了四百七十個空餉,佔了鎮標兵額一成三。


  然後總兵下面的參將、游擊、守備、都司、千總等一級級軍官,也是要吃餉的,一級級的吃下去,吃了七百多,所有軍官們吃的空餉足有一千二百餘,基本上就是吃了三分之一的空餉。


  而這,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潛規則,大家都如此。


  而除了吃空餉冒領名糧外,向來還有所謂的公費名糧,這是用於營中公用的款項,比如軍服、校場、公署等的修繕等,領餉及報銷時的開支等等。


  這筆公費名糧,按慣例是直接從士兵的餉錢中扣,王之仁前任總兵就是扣公費糧一百五十名,直接扣了一百五十個兵的餉糧做為公費糧。


  做為總兵官,除了薪俸銀外,也還有蔬菜燭炭銀(生活津貼),心紅紙張銀(本是辦公費用)等,不過總的來說,擺明面上的正式收入太低,就算加上這些補貼等,也沒多少。


  武將們手裡有兵,自然要貪,既吃空餉,還要剋扣攤派公費糧,甚至趁著混亂時局,還會帶兵搶劫、攤派征糧等。


  反正有兵就有權,有權就能弄到銀子。


  大明的軍隊爛,可以說餉這事就是大問題。


  王之仁統領的浙江兵馬,賬上是兩萬五千,但實際上三分之一兵不到,真正能打的更少,也就幾個營頭。


  其中裝備最好訓練最足的是家丁們。


  崇禎還沒上吊時,各地官軍的就欠餉嚴重,弘光即位后,更是亂了套,反正現在王之仁仗著手裡有兵,都是直接把該上繳的稅糧,直接扣留部份下來,然後再直接在防區里攤派加征,或向地主士紳、商戶們募捐。


  沒有一個合法正式的糧餉渠道。


  都是軍隊自己想法弄錢,而他們手裡有刀,能想的辦法可就十分簡單粗暴了。


  至於怎麼弄錢,弄到多少錢,這完全是爛賬,甚至弄到很多錢,也大多都進了各級軍官口袋,底下士兵依然拿不到多少。


  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最後兵成匪。


  朱以海現在雖即位監國,可實際上也就是個草台班子,根本沒有什麼能力系統性的解決養兵軍費。


  不過他還是希望一步步走上正軌。


  吃著鹹魚就紅薯稀飯,他直接提出關於家丁這個問題來。


  「旗手營制,一營分立前後左右四哨,每哨分設前後左右四隊,每隊分前後左右四什。兵餉分三等,上等兵月銀三兩、二等兵月銀二兩,三等兵月銀一兩,另每月支米一石。」


  「各級軍官俸銀,則總兵官每年五百兩,副將四百兩,參將三百兩,游擊一年二百兩,都司一百五十兩,守備百兩,千總五十兩,把總三十兩。」


  王之仁聽了卻不以為意。


  說起來容易,真要供軍可就不簡單了,就如他麾下總統領兩萬五千人馬,就算平均二兩一兵,一個月就要五萬兩餉銀了,一年就是六十萬兩,還沒算軍官,以及軍需耗費。


  朱以海卻繼續道,「我也知道這些年大明的軍隊爛到根了,冒名冒糧等各種問題嚴重,所以從現在起,也不管以前兵冊上多少兵,以後都實兵實冊。」


  一營兵給一營餉,想吃空餉不行。


  但這又是軍官們發財的路子,所以也不能太過簡單一刀切,因此朱以海先提出給軍官們定新的年俸銀,總兵一年五百兩,不算高,但起碼比過去的那點數量強多了。


  可只讓他們拿這點銀子,估計他們也不樂意。


  所以朱以海又提出,現在旗手營的新營制,是四四編製,一營四哨外,營將還有一個直屬家丁隊,編額六十人。


  這六十名營官家丁,既是營官直屬隊,也是預備隊,同時,朱以海還提出,六十名家丁都按上等兵發餉,另外再額外發一份,這額外的一份餉,是直接發給營官的。


  這就相當於合法的吃空餉,只是以前是虛名冒餉,現在則是按名額分配。


  六十名營官家丁隊不能少,他們的餉照給,但另外按這六十人的餉,再給一份營官,等於在其自己的正式年俸銀外,又得一筆名糧錢。


  「這個家丁名糧,我初定是總督一百名,提督八十,總兵六十,副將三十、參將二十,游擊十五,都司十,守備八、千總五、把總四。」


  以後軍官們按各自級別,規定家丁數量,同時享受相應的名糧。


  一個總督,可以有一百名家丁,也能合法的領一百個家丁名糧補貼。總兵則只有六十,最低的把總,只能有四個家丁,領四份名糧。


  在這個名額外,不許額外擁有家丁,也不許再額外吃名糧,更不許再冒名空餉,不許找理由剋扣士兵們的餉錢。


  「各訂親丁名糧數目,以為軍官養育家口僕從之需也。」


  朱以海這番計劃一出,王之仁從開始的不以為然,變的認真思考起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規矩得先定,然後才有標準可依。


  「營中公費,另有專款拔付以做專用。諸位將軍覺得如何?」


  王鳴謙比較年輕,說話沒什麼顧忌,直言道,「其實朝廷的俸祿一直太低了。」


  這是實話,老朱打天下坐皇位后,定下的官員俸祿標準,非常的低,直接給祿米,一個七品官一年才九十石米,關鍵是老朱還喜歡搞什麼折色,比如部份發寶鈔,再比如後來的皇帝給官員們發香料。


  總之,實際到手的非常少。據說不少官員實際到手的俸祿,摺合只有名義上的百分之五左右,而到了大明快亡的時候,不僅士兵欠餉,當官的也一樣拖欠工資。


  所以一直以來,大家都是自己想辦法撈錢,如果真的一點不撈,那可能就跟海瑞一樣連女兒都要餓死。


  「在寧波,知府的師爺一年也有五百兩俸銀了,浙江巡撫的師爺甚至起碼八百兩一年。」


  朱以海沒法反駁。


  一個總兵官,一年五百兩銀子確實有些少,但現在他也不可能定的太高。


  現在加六十個親兵的名糧,待遇大大提高,如果一個家丁月餉三兩,則總兵每月額外可得一百八十兩名糧銀,一年可就兩千兩了,是基本俸銀四倍。


  「兵分三等,餉銀定的有些高,臣以為上等兵每月二兩銀足矣,二等的一兩半,三等一兩,至於月糧,皆給米三斗便行了。」張名振比較中肯的提議。「軍中馬兵和字識可為一等,戰兵為二等,守兵則為三等。」


  老朱思考一下,便同意了。


  沒錢,定再高的餉也沒用。


  「那旗手營一營四哨,一哨四隊,一隊四什,每什十人,則一營正兵六百四十人,再加上營官親兵六十,哨總親兵五人,隊總親兵四人,親兵一共一百四十四人,外加幫辦、書記、字識等,則一營總額八百。」朱以海想了想,「若出戰,一營再配二百長夫。」


  旗手營暫定為陸師步兵,親兵也就是家丁,配馬。


  「吃完飯便動身去鄞城,聽說謝三賓家財萬貫,這次正好找他借錢充餉。」朱以海笑著對大家說道,「抄了謝三賓這漢奸家,正好按這新餉制給各營將士們發第一筆餉!」


  以後也就不管什麼浙兵兩萬五了,也不管什麼鎮標三千六,要重新整編各營人馬,以營為單位,足兵然後足餉。


  至於這餉錢哪來,本地稅賦是其一,但最重要來源,肯定還是借錢或抄家了。


  要養兵,朱以海也就只好不擇手段了。


  反正謝三賓這種寧波首富,也是為富不仁,甚至是賣國賊漢奸,不拿他開刀,拿誰開刀。


  打土豪分田地這種事還干不得,但抄幾個漢奸的家充軍卻是迫切需要的。


  「名揚,我親領旗手營,手底下也要招六十名家丁親兵。」


  「末將願為殿下選拔。」


  「還是我自己來吧。」朱以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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