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兩名海盜押著五花大綁的追風走進了大廳。
追風從跨過門檻的那一刻便覺得現場的氣氛很是嚴肅,客廳不大,左右兩側的牆上貼著各國的地圖,一共有八張,上麵的水路部分都用紅色注明,遠遠看去非常明顯,想來這些應該都是這些海盜曾經涉足過,並在他們看來很安全的地方。
位於正中央的木牆上掛著一塊寫著“占川號”三個字的牌匾。
他愣了一下,這些人既然用的是白跡和柔然的通用文字,怎的淨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鳥語?
轉念一想,這些人可能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先前說的興許是他們的地方土音罷了。
想到這兒,他心裏踏實多了,隻要溝通沒有問題,其它問題便都不是問題。
客廳兩側的椅子上坐著著滿滿的人,此刻所有人都用一副苦大仇深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被推到了那個壯漢的跟前,一名嘍囉說道:“堂主,人已帶到!”
“退下。”
“是。”兩名嘍囉畢恭畢敬地退出了大廳,並隨手關上了大門,使得地麵上唯一的一縷陽光也消失不見,整個大廳的氣氛變得更加的嚴肅。
“你是誰?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靡康的目光緊緊的盯著追風,說的是一口流利的白跡話。
追風鬆了口氣,他正要回答這三個問題,卻被一側的艾塞爾厲聲打斷:“放肆,見到堂主還不跪下!”
“跪下。”
“跪下。”
“跪下。”
在座那些人像商量好了似地,一個接一個對著追風大聲吼道。
靡康沒有說話,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追風,他就想看看這個中原書生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有多麽狼狽。
誰知那小子竟是麵不改色地反駁了一句:“我隻跪天地君親師,可惜堂主您並不在這個範圍裏麵,請恕我不能從命。”
“真是個不要命的家夥,來人,拉出去剁了喂魚。”艾塞爾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話音剛落,兩名嘍囉破門而入,二話不說,拉著追風就往外走。
“慢!”
靡康抬手讓那兩名嘍囉退下,追風早就料到他不會輕易殺了自己,換句話說,要殺早殺了,等不到現在。
艾塞爾見狀,忙道:“大哥,此人如此張狂,您可不能手軟啊。”
在場其它人紛紛點頭稱是,追風即便成了眾矢之的也毫不懼色,他環顧四周那一張張冷漠的麵孔,輕蔑一笑:“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如此硬氣的一句話就像一個爆開的炸彈,一時間,整個大廳就像炸開了鍋,烏煙瘴氣,濃煙滾滾。
麵對大夥兒的義憤填膺,靡康卻是玩味地笑笑,輕咳了兩聲,現場這才安靜下來。
他冷笑道:“你這書生倒是很有幾分骨氣,我聽說中原的書生多是些貪生怕死的軟骨頭,你為何就不怕我將你喂了這大海裏的魚?”
“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倘若用我的命能喚醒你們這些人的良知,我覺得很值。”
靡康滿意地點點頭:“說得很好,來人,看座。”
是人都怕死,追風也不例外,有道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現在就是這些海盜案板上的肉,但是他們能不能啃得下,還得由他說了算。
“大哥……”
“不必多言,來人。”靡康打斷了艾塞爾的話,後者卻是一臉的無奈。
一名嘍囉搬來了椅子放在追風的身後,不管他願不願意,硬是將他按到椅子上坐著,追風身上的繩子綁得很緊,隻能像個木偶似地半靠在椅子上,造型要多別扭有多別扭,真的很不舒服,他衝著那名嘍囉苦笑道:“兄弟,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哼!”嘍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那尖鑽刻薄的眼神好似在說,讓你坐已經很不錯了。
“有病。”追風心裏罵了一句。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靡康語氣冰冷,一般人聽到後都會不寒而栗。
追風卻是不以為意地昂著頭道:“我叫白風,柔然人,學生一枚。”
“一枚?”靡康不解。
追風懶得做解釋,繼而道:“不知堂主叫我前來所為何事?”
“哦。”靡康這才想起了正事,手指著桌前那個八音盒問:“這個會唱歌的東西叫什麽?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還有,它為什麽突然不唱了?”
又是三個問題。
追風覺得胳膊被勒得難受,他試著掙了一下,卻怎麽都掙脫不開,要說這些海盜的力氣未免也太大了,這是要將我往死裏整的節奏啊,他一臉頹喪道:“堂主,在我回答你的這個問題之前,可不可以替我解開身上的繩索先?”
“不行,你先回答。”
“好吧。”追風無奈,隻得道:“你手上的東西叫八音盒,可以說它是樂器,也可以說是一種簡易的音樂播放器,裏麵儲存了好幾首歌曲,隻要彈開蓋子就能自動播放,至於我為什麽會有這東西,那是因為它本來就是我親手做的。”
在座所有人貽笑
大方,艾塞爾更是輕蔑地笑著道:“好一個狂生,也不怕吹牛吹破了皮,你若是真有這麽本事,何必漂洋過海逃出柔然,定是在那裏犯了罪,怕吃官司吧?”
追風冷冷地注視著他,問:“敢問閣下哪隻眼睛看到我逃了?”
“人贓俱獲,你還想抵賴不成?”
“我為什麽要抵賴?”
“因為做賊心虛。”
“誰是賊?”
“當然是你。”
“沒聽清楚,還請您再說一遍,賊說誰是賊呢?”
“賊說是……”艾塞爾說了一半,立馬收住了後半句,好險,差一點就上了這小子的當。
他氣得咬牙切齒,憤怒地站了起來,“大哥,此人根本就是一個油嘴滑舌的大騙子,您何必和他浪費口舌,兄弟我現在就一刀宰了他。”說著果真繞到椅子後麵取來了一把大刀。
“艾塞爾,你的話有點多了,坐下。”
“大哥……”
“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是。”
追風衝那一臉戾氣的艾塞爾同情地搖了搖頭,暗自笑道,都叫你不要話多了,你非得嘰嘰歪歪個沒完,你這孩子也太不讓人省心了。
後者看到他玩味的表情,臉色瞬間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白風,你說的這個八音盒如今還能修嗎?”
“能修,不過那是我的東西。”
“修好它,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我還有三個同伴。”
“你在和我討價還價?”
“我可以不修。”
“你——”
靡康又急又怒,他一直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之所以浪費這麽多口水,主要是因為他太喜歡這個八音盒了,他這輩子不知劫了多少商船,殺了多少人,就沒有一次像現在一樣那麽地在乎一樣東西,說到底,還是這個小玩意兒太過神奇。
當然了,倘若那個白風真的能將那個八音盒給修好,他也不可能讓他活在這個世上,劫了商船,哪有不滅口的道理?
他不知道的是,他心裏的這些小算計早被追風盡收眼底。
追風給出的條件是,他可以答應修八音盒,但前提是靡康必須要先放了來貴他們三個,直到他們三人安全抵達犬絨國。
靡康一聽他們要去犬絨國,不禁有些猶豫,雖然犬絨國麵積不大,隻有小小的幾個島,但也正是因為常年與水打交道的關係,注定他們打造出了一支強大的水師。
萬一白風的那些同伴去報信,率領犬絨水師過來圍剿我們怎麽辦?
可若不答應的話,那個八音盒就成了一個廢物,此生怕是再也聽不到如此美妙的曲子了。
冥思苦想了好一陣,他還是拿不定主意,便去征求大家的意見,誰知眾人一致反對。
原因無他,他們占川號一直做著水上的買賣,絕不能和犬絨國這樣擁有著強大水師的國家為敵。
就這樣,雙方一直僵持不下,忽然,大廳的門再次被推開了,一名嘍囉急衝衝地跑進來稟道:“堂主,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艾塞爾還以為有官船打過來,便立即抄起大刀,準備去集合部隊準備反擊。
嘍囉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和白風一起被抓的另外三個人突然全部暴斃身亡。
追風心裏甚是欣慰,表麵上卻陷入了極度的悲傷和憤怒當中,他不顧一切地指責以靡康為首的這些劊子手,什麽狼心狗肺、禽獸不如、心狠手辣等等,言辭激烈狠厲,占川號的這些海盜們哪一個不是被他罵的滿臉通紅。
有個別人不服氣,忍不住要教訓他,卻被靡康厲聲製止……
……
深冬的黎明來得一般都比較晚,以至於太陽升起的時候,有很多人還在家中的榻上睡覺。
蔡老虎這幾日終於可以安心地睡個安穩覺了,要說起來,這次得以保住了頭上的這頂烏紗,多虧了人家追沙子,老實說,這孩子能在那種情況下勝出,挺出乎他的預料的。
趁著今日天氣好,他決定去趟尼山書院,看看那孩子現在在做什麽。
換了一身便裝,穿上靴子,然後去開門,剛好和正往裏衝的蔡大勇撞了個滿懷。
蔡老虎推開了他,罵罵咧咧地說了一句:“冒冒失失,見了鬼了?”
蔡大勇一愣,憨笑地撓撓頭,道:“可能,或許,大概,應該算是鬼吧。”
“嘿,不錯,現在都會咬文嚼字了。”蔡老虎突然抬腿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我讓你小子胡說。”
蔡大勇這才收起嬉皮笑臉,一本正經的說:“大哥,來貴來了。”
“來貴?”蔡老虎冷哼一聲,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說的不錯,這家夥就是一個鬼,討厭鬼。”
來貴、花弧還有月生三人正焦急地在營帳裏左顧右盼,卻遲遲不見蔡老虎過來,月生沒好氣地發起了牢騷:“這個蔡老虎的架子也太大了吧,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沒良心。”
來貴趕忙朝他做了一個小點聲的手勢,月生
卻依舊是滿不在乎,什麽京機衛,什麽總衛長,他才不在乎呢,他此刻心裏特別惦記著追風,恨不得現在就插上翅膀飛過去。
昨夜追風被帶走前已經解開了身上的繩索,並給他們三人每人一粒藥丸,說是吃了之後會出現假死的狀態,即便是仵作都無法查驗出來。
藥力會在半個時辰之後自動消失,追風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讓他們先去報信,他留下來穩住那些海盜。
當時三人都不願意讓他獨自一人涉險,追風表示自己不會有事,就算沒有辦法脫身,也不會這麽快就丟了性命,但不管怎麽樣,這支海盜必須要盡快消滅掉,還四方百姓一個太平的水域,隻是幾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無謂的犧牲等於愚蠢的自殺,所以隻能借助官軍的力量。
後來,幾個海盜用小快艇將“三具屍體”送到了柔然國的碼頭邊,聽說一會兒會有人來接收屍體,可是他們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到人,就在這時,一具“屍體”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海盜們嚇得直接跳進了冰冷的水裏,就這麽遊了回去……
“要知道是這樣,我就不應該服下那粒藥丸。”月生噘著嘴道。
花弧卻是兩眼直放冷光,堅定不移地說:“公子一定不會有事的,哼,誰要是敢動公子一根寒毛,我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嗬,這聲音怎麽聽著像花弧啊?是誰又在找你們家公子挑事了?老子馬上帶兵過去平了他們。”
蔡老虎帶著蔡大勇大步咧咧地走進了營帳,來貴趕緊過來行禮,蔡老虎托起他的胳膊,冷冷地說道:“不敢當來掌櫃的大禮,我怕折壽。”
來貴滿臉黑線,他心裏明白,蔡老虎還在生自己的氣,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蔡將軍你還知道出來啊。”月生才不管什麽禮節不禮節,冷冷道:“我還以為蔡將軍貴人多忘事,將我們幾個後輩都給忘了。”
“月公子,其實……”蔡大勇想解釋說,蔡將軍本來就打算今天去尼山書院。
蔡老虎一邊讓他閉嘴,一邊嘿嘿賠笑道:“哪能呢,什麽小輩不小輩的,我老蔡雖不是讀書人,卻是最尊重讀書人的。”見三人臉上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唯獨沒有看到追風,他納悶道:“不會是你們的追兄弟又被那葉老頭給關起來了吧?”
花弧也不瞞他,直接說道:“蔡將軍,公子他……出事了。”接著便簡明扼要地將整個過程回憶了一遍。
“什麽?海盜劫了你們的船?”蔡老虎暴跳如雷,他使勁抓著頭皮,一拳打在桌上,憤怒道:“這些個海盜,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大勇。”
“在,將軍。”
“立刻抽調一些精兵隨我去打海盜。”
“是。”
“將軍萬萬不可。”來貴趕忙過來阻止,蔡老虎鄙夷地看著他:“你什麽意思,合著追沙子把你給撈出來了,你就不知道感恩了?哎,我當初早就說過,你這種人根本不值得救,可惜啊,那留道恩不聽我的,官也沒了,追沙子為了救你也差點丟了這條命,我看我得和你劃清界限,省的哪一天把我也給搭進去,以後這京機營你也別進來了,這裏不歡迎你。”
月生沒時間聽他在那裏抱怨,急切地說:“蔡將軍,來掌櫃的意思也正是追兄的意思,你且聽他把話說完好嗎?”
蔡老虎聽到是追風的意思,這才硬著頭皮聽他慢慢陳述下去。
……
占川號
追風如今被困在一間很小的屋子裏麵,雖然他現在已經解除了身上的束縛,但他還是很擔心,除了擔心脖子上的腦袋瓜子會搬家,他最擔心的是靡康會帶著他,親眼目睹海盜們衝擊著岸邊的村落,盡情地肆虐屠殺。
記得昨夜送走來貴等人的“屍體”後,靡康簡單安慰了他幾句,然後便提起了這件事,說是這樣不僅會忘卻心裏的悲痛,順道讓他見識一下海上兒郎的風采,
這些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以他一己之力根本就阻止不了。
然而不幸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占川號的目標鎖定住了一處僻靜的村落,按照地圖上標注的記號,這個地方應該還沒有被他們徹底“洗禮”過。
因此,當他們的大船停靠在破爛的碼頭上時,正在河邊洗衣服的女人,還有一旁嬉戲的小孩都以為是商船,依舊我行我素。
其中有個小男孩出於好奇悄悄爬到了甲板上,鬼鬼祟祟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卻不知從哪裏飛來了一支箭矢,嗤的一聲直接穿透了男孩的心髒。
婦女見狀,嚇得尖叫連連,扔下衣服就跑,剩下那些孩童眼睜睜地看著同伴掉進水中卻不能搭救,隻能邊跑邊喊:“土匪來了,土匪來了。”
密密麻麻的箭雨從天而降,落在她們的身上、背上、胸前、頭部,短短的數秒,十幾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沒了。
“你們這些瘋子!”追風被捆著手腳推到了船頭的甲板上曬太陽,看到地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最小的竟是四五歲的孩子,他的眼睛濕潤了。
(眼睛都打不開了,好困,求評論,讓我知道你的存在,多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