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國主,勝負已分,尼山書院追沙子勝出。”緹子良如實稟告。
狐突早就親眼目睹了比賽的結果,但還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可知那王尋城怎麽樣了?”
緹子良答道:“已然咽氣。”
“孤知道了。”狐突忽然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埋怨道:“孤早就說過,既是比武,點到即止即可,大家都是一個書院的同窗,何必非要拚個你死我活?”
緹子良和那些個文武百官們嚇了一跳,紛紛點頭稱是。
王—謙豈能聽不出來國主是在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堵住自己的嘴巴,讓自己覺得兒子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心裏有恨,恨的不是國主,不是自己,更不是死去的兒子,恨隻恨這幫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當初一致同意簽下生死狀的也是他們,現在他的兒子死了,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他說句公道話。
這時,追風滿身是血地騎馬來到台前,由於方才比武活動量太大,致使他現在胳膊抬起來都有點吃力,況且他現在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就一個下馬的簡單動作還是靠著士兵的協助之下才能完成。
台下的胡慶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幾日追風大部分時間都在學院裏自修功課,要麽就在附近遊山玩水,幾乎看不到他在練劍,說實話,這小子能打敗王尋城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他頓時難掩內心的激動,快速收起那本玉女心經,清了清嗓子,舉起右手吆喝了一聲:“沙子威武。”
王尋城仗著父親朝中地位顯赫,縱容手下欺男霸女,橫行鄉裏,而王—謙從來都是隻護著自己的兒子,當地百姓對他們王家的人早就恨之入骨,如今王尋城一死,他們自然覺得大快人心,情緒很容易就被胡慶帶動起來。
“沙子威武!”
“沙子威武!”
老百姓喊得激情高漲熱血沸騰,狐突由衷地感到悲哀,百姓們如此擁護和支持一個白跡人,恰恰說明了朝廷在用人上存在了很大的問題,他感覺自己的臉好似被廣大民眾們抽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尷尬地清咳了幾下,“咳咳——”
台下瞬間安靜了下來。
追風方才就是準備麵見國主來著,卻被底下百姓突然這麽一喊弄得整個腦子一片空白。
別說,這種被人山呼海嘯的感覺,確實挺不錯的。
他急忙轉過身來,向狐突抱拳叩道:“學生追沙子見過國主,吾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狐突擺擺手示意他起身,眼眸中滿是讚許之色,隨口問道:“追沙子,你這一身的武藝是從小就開始練的嗎?”
在狐突對白跡的認知中,白跡國曆來重文輕武,皇子以及旁係皇族成員一般都以習文為主,從剛剛的打鬥來看,這個追沙子雖然談不上武藝超群,但還是具備一定的武功底子的,會是皇室嗎?
追風聽出他話中有話,便說道:“學生幼時身體不好,家父特地從外麵找了一個師父授我武藝,說是武術可以讓人強身健體,可是學生從小貪玩不用功,隻是學到了一些皮毛而已。”
“原來如此。”狐突有些納悶,他不知道到底是王—謙的調查出了問題,還是這個追沙子沒說實話,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贏了這場比武,救下了一大批人,由衷感歎道:“沒想到尼山書院竟有你這等文武全才,實在是我柔然之幸啊。”
追風謙虛道:“國主謬讚。”
“說實話,孤很欣賞你的這種膽識和勇氣。”
“多謝國主。”
“罷了,瞧你這一身的血,回去好好洗洗,休息休息。”狐突說完便離開了座椅,在一眾文武大臣的陪同下從擂台一側下了樓梯。
一陣冷風吹來,台下圍觀百姓漸漸散去,追風衣袂飄飄的站在擂台上,就像一棵堅韌不拔的青鬆挺立在那兒,此時此刻,他多想高聲呐喊心中的話。
我總算除掉了這個禍害。
小六子,我為你報仇了。
“好小子!好樣的。”蔡老虎笑眯眯地走了過來,親自攙扶著追風的胳膊往台下走,月生、鄧櫻、花弧、雲端、胡慶等人相繼趕了過來,一個接一個地噓寒問暖,追風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一個被記者圍著的采訪目標,哪裏應付得過來。
就在這時,一直隱忍不發的王—謙突然喝令士兵將截住他們的去路。
眾人大驚。
蔡老虎怒道:“王—謙,你在做什麽?願賭就要服輸,怎麽,你輸不起啊?”
蔡大勇見狀,立馬帶著京機營的士兵將王—謙的親衛反包圍在裏麵。
那些離去的百姓見狀,便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再次圍攏過來,不過麵對著隨時都有可能擦槍走火的兩隊勢力,他們也不敢靠太近。
狐突正準備乘宮轎回宮,聽到動靜後立即趕了過來,見王—謙和蔡大山雙方勢如水火,頓時氣的臉色鐵青,“你們都在做什麽?都給孤退下。”
“回稟國主,追沙子有妖人護體,臣不服。”王—謙說著便跪了下來,與此同時,其它大臣也紛紛趕了過來。
追沙子心裏好笑,看來這個王—謙是要耍賴皮了,他想去反駁,蔡老虎讓他別動氣,以免對傷口不好。
蔡老虎冷笑道:“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何來那麽多借口?妖人護體?簡直是可笑至極。”
狐突也是氣急敗壞,百姓們不是傻子,今天這場比武根本就是不公平的,他們可都看在了眼裏,作為一國之君,他已經覺得被打臉了,更可氣的是,都到這個時候了,這個王—謙居然還不肯罷手,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正要發怒之際,有不少大臣提議讓王—謙把話說完,狐突隻好壓住了胸中怒氣。
“方才那道白色的亮光,想必諸位都看見了,便是那妖人做法,我兒一向中規中矩,怎會去使暗器傷人,必然也是那妖人暗中作祟,還請國主嚴辦追沙子,還我兒一個公道。”
“荒唐!”狐突本不想發火,但這家夥實在是愚昧至極,堂堂朝中一品大員,這都說的些什麽混賬話?很難想像倘若今天沒有他來坐鎮監督會發生什麽
樣的事。
可笑的是,那些文武白官竟然一致附和王—謙的那套說辭。
蔡老虎反駁道:“這場比武本來就不公平,現在人家贏了,又在說什麽妖人作祟,王大人,你這麽能編故事,真應該去白跡當個說書先生。”
“你放肆!”我再不是,也是你的頂頭上司,王—謙心裏罵道。
“你對我大呼小叫也沒用,國主自有論斷。”蔡老虎懶得和他還有他身後那幫迂腐的文官做無謂的口水之爭。
王—謙拱手道:“那就請國主聖裁!”
不管怎麽說,狐突今天確實親眼目睹了一場很不公平的比賽,可見王—謙集團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以前他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今天,不行,不為別的,因為今天他要給萬民做一個表率,更何況他眼角的餘光還留意到了一旁默不作聲的鄧公,後者雖然沒說話,但那雙深邃正義的眼睛無不時刻在提示著他,一定要做一個萬民敬仰愛戴的好國主。
“都別爭了,孤再重申一遍,本次比賽追沙子勝出,按照事先約定,對於蔡大山失職一事不予追究、來貴無罪釋放!”
“國主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追風、蔡大山等人一齊跪下叩謝。
百姓們再次歡呼,聲音震耳欲聾。
……
王—謙抱著兒子的屍體痛哭不已,父子二人精心算計,到頭來自食惡果,也算是得到了應有的報應,隻是那王—謙依舊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目光陰冷地注視尼山書院的方向,冷冷道:“追沙子,此仇不報,我王—謙誓不為人!”
……
作為一個勝利者,追風並沒有勝利者的那種喜悅和激動,隻有疲憊和後怕。
三天前的那一仗,幾乎耗盡他所有的力氣,若非從白猿那裏修得一些內力,他哪裏會是王尋城的對手?
說來他最感謝的還是白猿的及時出手相救,眾目睽睽之下,白猿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從屠刀底下救出,其速度已經遠遠超出了常人的反應能力,因而人們隻是單純的以為是神靈護佑著他。
事後追風第一時間重返比武現場,卻並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難道它真的是隻神猴嗎?
追風表示甚是費解。
胡慶天生一張大嘴巴,追風打擂比武的事情被他描述得天花亂墜,什麽神靈護體、仙尊保佑、臥虎藏龍等等,可謂神乎其神。
一時間,追風竟成了學子們心目中的大英雄,甚至有不少學子打算要拜追風為師。
這天早晨,追風起床出門時,剛好看到葉向高過來探望自己,一來是出於對學子的關心,二來他有件事想要找追風單獨談一談。
兩人繞著書院邊走邊聊,一開始都是一些閑話家常,葉向高問什麽,追風答什麽……
不知不覺走到一處花壇邊,葉向高忽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藍天,長歎了一口氣。
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許是有話對自己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追風便主動打開話匣:“山長是有話對學生說?”
葉向高扭過頭,露出滿臉的歉意,歎道:“你和王尋城都是本院最優秀的學生,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我這個做山長的也是難辭其咎。”
“不關山長的事兒,這是學生和王尋城之間的是非恩怨,山長您也無需自責。”
葉向高點點頭,接著道:“沙子,不知你對今後的路有何打算?是準備將來考個功名,在柔然謀個一官半職?還是?”
鬧了半天,原來他是來幫國主當說客的,追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這個,學生還真沒想過,不過學生以為,學生將來留在柔然的可能性比較小。”
“為何?”
“柔然雖好,但學生是土生土長的白跡人,那裏有學生的家人,學生這次出來隻是為了求學,一旦學有所成便會回去。”
“百善孝為先,你說的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通過這次事情可以看出,國主對你可謂是青睞有加,你可能還不知道,他昨日還差人過來詢問你的傷勢,可見他對你是非常器重的。”
追風微微一笑:“山長這麽說倒是讓學生受寵若驚了。”
“哪裏哪裏。”葉向高笑著搖搖頭,又繞回到了剛剛那個話題:“其實以你的才學若能留在柔然,將來必是國之棟梁,當今國主英明神武,他的身邊正需要你這樣文武雙全的人才。”
追風一愣,國主的身邊?那不就是太監了?微微一笑道:“承蒙國主錯愛,學生隻不過是一介書生,哪能擔此重任。”
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家裏的狗窩,再說追風這次來柔然並非隻是為了求學,而是另有所“圖”,和這件事比起來,什麽樣的高官厚祿都打動不了他。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便作罷。”葉向高的確有意替國主物色一名出色的人才,見他無意留在柔然,隻好避開了這個話題。
兩人一時無話,追風有點尷尬,便道:“山長若無其它事情,學生就先回去了。”
“等等。”
“山長還有別的事嗎?”見他一臉嚴肅地盯著自己,追風忙陪笑道:“那個,請您放心,待學生身上的傷痊愈之後,自會去思過堂罰跪。”
“哈哈,你倒是自覺。”葉向高哈哈一笑,表情瞬間變得沉重起來,語重心長地道:“孩子,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山長請說。”
“你,你真的隻是來求學的嗎?”
山長懷疑自己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追風暫時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此番前來的目的,便理所應當地答道:“學生說笑了,學生自然是來求學的。”
葉向高似信非信,卻也無可奈何道:“好吧,不過我希望你記住一句話,這世上有很多事可遇不可求,該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你也強求不得。”
“學生明白。”
追風表麵上很淡定,心裏卻是不淡定了,山長這是話裏有話啊,我怎麽聽著,他好像知道我的來意,而且很不希望我拿回那些東西似的。
他到底是代表著國主來警告我不要癡心妄想
,還是他隻是隨口說說?
從花園回來的這一路上,追風的腦子裏一直在糾結著這個問題,以至於走了神,就連看門的老李頭喊他了幾聲,他也沒有回過神來。
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走出了書院的大門,再往前走幾步便是牌坊了,若不是及早發現,勢必要將腦袋磕到上麵。
正要原路返回之際,來貴突然從牌坊後麵冒了出來:“先生留步。”
追風猛然回頭,一看是來貴,不由欣然一笑:“原來是來掌櫃,找我有事?”
來貴笑著說:“可擔不起先生這麽叫我。”
“那你說我應該叫你什麽好呢?來兄?合兄?其實吧,我覺得都一樣,如今你的身份已經透明,朝廷也不會再追究你的過去。”
“這一切都離不開先生的從中周旋,說來慚愧,我回到商行時才得知先生為了我差點……”
追風淡然一笑:“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以後別再給我找麻煩就行,我可不是萬—能—鑰—匙。”
“一定,一定。”來貴露出了愜意的笑容,爾後謹慎地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朝這邊看過來的老李頭,小聲說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追風點了點頭。
兩人找了處沒人的地方,來貴這次來除了答謝追風的救命之恩外,還特地給他帶來一個非常重要的秘密……
夜黑星稀,冷風刺骨——
追風和花弧換上了夜行衣,趁著深夜天黑悄悄摸到了圖書室內。
聽來貴說,圖書室裏麵保存著一份白跡國的重要機密,事關白跡國的存亡,當時聽到這個消息,追風笑得合不攏嘴,他覺得要麽就是來貴在逗他開心,要麽就是有人故意在以訛傳訛,來貴也被蒙在鼓裏。
然而來貴卻一直強調這個消息是經過有人證實的,知情人隻知道有這回事,卻不知道所謂的絕密到底是什麽。
追風怎麽都不肯相信白跡國的機密會藏在尼山書院的圖書室裏。
直到來貴用人格和腦袋作擔保,他才決定姑且一試。
兩個敏捷的身影就像兩隻夜貓子,在房粱屋頂上來回穿梭,順利地摸進了圖書室最裏麵的那個隔間,正如來貴推測的那樣,隔間裏麵除了一些廢棄的書本外,的確有個暗格,打開後確實有一間密室,但裏麵黑漆漆的什麽都沒有。
“公子快看。”就在二人心灰意冷的時候,花弧忽然發現石頭的夾縫中塞了一本書,因為書的顏色和牆磚的顏色基本吻合,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不會被發現。
將旁邊的磚塊撬開才得以將那個黑本子取了出來,這是一個設計非常獨特的本子,本子側麵有六個像密碼箱一樣的密碼輪。
密碼輪?竟然是密碼本?
更為離奇的是,上麵的字……竟然是阿拉伯數字?
我的天!
追風一時激動,不由自主的一哆嗦,手裏的本子一不小心滑到了地上,最底下掉出一張紙,上麵寫的是一串英文。
花弧拿來蠟燭照著,卻是眉頭緊皺道:“公子,這是哪國文字,如此難看?”
追風根據腦中的記憶一眼便認出這些英文的中文意思,“生日密碼。”
生日密碼?
誰?我的嗎?
管他呢,試試也無妨。
試著輸入自己的生辰,意想不到的是,那本子居然自動彈開了。
追風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翻開黑本的首頁,開頭記錄的一行字更是令他大跌眼鏡:“吾孫追風,靜候多時,一百多年了過去,你終於還是拿到了這封信。”
追風驚出一頭汗,他迫不及待地將目光轉移到落款處。
“追南!”
是先祖!
天哪,先祖到底是仙人嗎?他居然能料到一百多年後我會來這裏。
他極力控製著內心的激動和不安,繼續往下翻頁。
本子第二頁有一段話是這麽寫的:
“白跡國始建於西元256年……,開國國君追南卒於隆興五年,即西元306年,曆4世5帝,於西元406年為內賊所滅……”
第三頁雖是寥寥數筆,卻記錄了每位皇帝的脾性、生活習性以及功德罪過等等,甚至皇後子嗣都記錄在案,能將皇家秘史寫得如此清楚詳細的,怕是史記官都難以做到。
等等!
406年?
這數字好熟悉。
轉念一想,今年不就是406年嗎?
追風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他真希望這隻是一個謠言,一個居心叵測之人的惡作劇,可是從他看懂英文,然後打開密碼本,再到首頁的那些字,無不說明這個本子的確出自追南之手。
見追風臉色不好看,花弧以為他身體不適,忙道:“公子怎麽了?”
“沒什麽。”追風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花弧的耳朵忽然微微動了一下,臉色一緊:“公子,有人來了。”
“閃。”追風將那本書原封不動地放回原地,兩人躲在角落,不久便見葉向高手執油燈來到隔間,不過他隻是瞥了一眼牆縫裏的那本書後便離開了。
葉向高走後,花弧建議將那本《白跡國秘錄》拿走,畢竟這本來就屬於白跡國的東西,物歸原主天經地義。
追風覺得有道理,不過他可不是直接拿走,而是找了一本類似的書來替換,隻要不仔細去翻看,很難看出來真偽。
這天剛好休息日,趁著月生和雲端出去逛街了,追風把自己關在屋內靜靜地翻看著那個本子,遺憾的是,那本密錄的後麵隻是記載了一些有關白跡國以及周邊各國的民俗風情、文化差異等等,從頭到尾隻字未提起有關其它有價值的信息。
但追風堅信,先祖寫下這一本子的文字,絕不單單隻是為了好玩,幾萬字裏麵一定藏有奧妙的玄機。
仔細看不難發現,這個本子的紙張絕非一般的普通宣紙,至少在當今世上,追風還從未見過那麽平整白淨的宣紙,他懷疑問題就出在紙張上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