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山這個人脾氣雖然暴躁了一些,甚至有時候還有些毛躁,但其對朝廷還是忠心耿耿的,上次邊鎮內亂,他委任蔡大山協助王—謙前去平叛,蔡大山身先士卒,率軍衝上最前線,斬殺叛軍敵首,自己也身負了重傷。
至於王—謙,狐突總覺得這個人過於城府,就拿那次平叛來說,原本說好由蔡大山的京機衛打頭陣將敵軍引到關口,再由埋伏在那兒的王—謙所部從四麵包抄,一舉殲滅敵軍的主力,誰知道這個王—謙提前暴露了行蹤,迫使敵軍大隊兵馬原地後撤。
蔡大山這邊本來就沒帶多少兵馬,麵對叛軍的前後夾擊,而王—謙那邊竟以切斷外圍叛軍後路為由拒絕派出援兵。
京機衛傷亡慘重,最後突圍出來的不足百人,蔡大山帶著殘部費盡千辛萬苦才輾轉到了安全的區域,縱是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他依舊重整旗鼓,用計斬殺了叛將頭目鯊哈多,迫使對方徹底投降。
狐突心中時常在想,蔡大山的這種拚命十三郎的這股勁與當年白跡的太祖追南有得一拚。
說到追南,狐突不由得想到近來聽到最多的一個名字——追沙子。
聽王—謙說,此人已被證實是白跡國的遠支皇室,這次縱火案燒死的正是他的書童,不過,上次李代桃僵放走了合三好像也有此人的參與,說不定他還是整件事情的直接策劃者。
自打出了留道恩這件事後,有不少大臣紛紛上了奏本,說這個追沙子包藏禍心,巴結蔡大山意圖不軌,請求國主一並法辦,狐突當然不會輕信此類讒言,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一個大國皇室子弟不遠千裏跑到柔然來求學,不能說不正常,但似乎又沒那麽簡單。
狐突有些心神不寧,倘若這個追沙子真的是追南遺言中的那位有緣子孫的話,那麽,物歸原主,他無話可說,畢竟當年白跡國的太祖皇帝幫了本國不少忙,柔然後來的國君更是自降“皇帝”稱號,甘願成為白跡的附屬國,兩國訂立了盟約,一百多年從無戰事,而且每次柔然發生天災,白跡那邊都會及時派出大量的援助隊伍全力以赴……
狐突眯著眼睛半躺在椅子上,隨著椅子的輕輕搖曳,開啟了一番漫長的胡思亂想。
要是鄧公在這裏就好了。
他心裏剛這麽想著,一名內伺突然從外麵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啟稟國主,鄧公求見。”
他的腦子還沒轉過來,詫異道:“哪個鄧公?”
“是鄧邃。”內伺回答。
“哦?快快有請。”狐突又驚又喜,先帝在位時,鄧公還是朝中的禮部尚書,因為生性耿直,嫉惡如仇,受到大臣們的排擠和打壓,最後不得已辭官歸隱。
狐突繼位後決心大刀闊斧去改革吏治,將那些喜歡阿諛奉承的大臣清除出去,可是當他操作起來才發現,想要徹底的革新很難很難,整個朝廷在先帝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不正之風,滿朝文武都像是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要麽昏聵固執,要麽見風使舵,要麽就是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
像鄧公這樣敢於直言不諱的大臣幾乎是找不到了。
想到此處,不由深深歎了口氣,這時,身後傳來了噔噔瞪的腳步聲。
隨著腳步聲的靜止,狐突欣喜地轉過身去,入眼便是那張熟悉溫和的臉龐,隻是多年未見,鄧公老了許多,頭發白了,背也駝了,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明顯了。
鄧公身後還跟著一個家丁打扮的年輕人,年輕人模樣英俊,氣質不凡,不像是普通的家丁。
“草民鄧邃見過國主。”鄧公攜家丁跪拜道。
狐突一時高興,示意鄧公坐下,鄧公叩謝了一番,方才坐了下來,那名家丁便在他身後畢恭畢敬地站著。
“鄧公來得正是時候,孤正好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鄧公大膽猜測道:“國主說的可是蔡大山蔡將軍一事?”
狐突爽朗笑道:“孤就知道什麽事都瞞不過鄧公你啊。”
正要繼續往下說,目光卻停留在了鄧公身後的那名家丁身上,這個英氣勃發的年輕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般的隨從,他心想似鄧公這等穩重之人怎會無端帶著一個下人來宮裏呢,便隨口問道:“這位小兄弟是?”
追風急忙繞到前麵,拱手參拜:“學生追沙子見過國主。”
“啊,你就是那個尼山書院的學生?”狐突吃驚地站了起來,鄧公忙不迭地下跪賠罪:“人命關天,草民擅自主張帶他前來,還請國主降罪。”
“言重了,鄧公,追沙子,兩位快快請起。”狐突好半晌才緩過神來,當即令人奉茶。
一邊喝茶,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追風,但見後者氣若遊絲,神態自若,臉上竟無半點恐懼和慌張。
他自是不曉得,追風打小就在宮中長大,在別人看來,皇宮是權利的中心,是莊嚴神聖的,但在他眼裏,皇宮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家,唯一的區別便是這裏住著的是皇帝罷了,所以他才顯得那般淡定。
隻是被人當成古董一樣的盯著,他有些不自在是真的,好在這種尷尬沒有持續太久,狐突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好一個追沙子,你膽子不小。”
雖是隨口而
出的一句玩笑話,但雙眸中透出了帝王的權威和霸道。
追風毫不畏懼,稟道:“回國主的話,學生的膽子隻是為了救人,至於犯上忤逆的那些事,請恕學生做不到。”
“哈哈哈……”狐突哈哈大笑,心說這個白跡的學子言辭間雖然簡練,卻是一針見血,聽起來倒是有些幽默,他已經好久沒有笑得如此開心了,“好吧,你繼續往下說。”
“國主撤了留知府,下一步可是要拿蔡將軍興師問罪?”
“你放肆!”追風的直言不諱觸發了狐突的底線,他最不喜歡別人用質問的口吻和自己說話。
鄧公嚇了一跳,他想為追風打圓場來著,追風卻已經脫口而出:“蔡將軍英勇善戰,堪稱柔然國武將的典範,相信國主比任何人都疼惜此人,可是您又怕堵不住悠悠眾口,如果學生沒有猜錯的話,近日國主一定收到了不少彈劾蔡將軍的奏折,國主一直想平衡這兩者的利害關係,可是無論如何都難以實現。”
“往下說。”
“學生不才,此番便是專程過來給國主送上靈丹妙藥,可解國主心頭煩事。”
“快快說來。”狐突心下一喜,迫切地想知道所謂的“靈丹妙藥”是什麽。
追風直截了當道:“國主之所以心煩,是因為心中顧忌太多,包袱太重,依學生看,國主大可以甩掉壓在您身上的這些包袱,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處理此事。”
“另外一種方式?可否說得再具體點。”
“設下擂台,以武定論。”
“什麽?”狐突如雷貫耳,這樣的“靈丹妙藥”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意外了,然而令他更意外的是,這位白跡少年竟然主動提出要和王尋城一決高下……
……
從皇宮出來的時候,鄧公發覺自己的後背衣服都已經濕透了,且不說他這次帶追風進宮就已經觸犯了柔然的律法,弄不好會被問罪。
當然,他自是不會在意這些,要不然他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帶追風進宮。
可是讓他感到後怕的是,這個小追居然像個沒事人一樣,完全將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慶幸的是,國主非但沒有降罪,反倒和他相談甚歡,更有一種相見恨晚之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兩兄弟在話家常。
隻是一想到七日之後追風和王尋城之間的那場打擂,他的內心深處不禁為追風捏了把汗。
要知道當年王—謙為了將兒子培養成文武全才,特地從全國各地找來各大武林高手授其武藝,傳授所謂的武林絕學,盡管王尋城沒有練成天下無敵的武林高手,可是他的武功底子是有目共睹的,追風哪裏會是他的對手。
……
聽說父親已經回府,鄧櫻(以後皆稱鄧櫻)趕緊從母親榻前來到父親書房,見父親臉色不佳,鄧櫻也沒敢去問追風的事兒,她現在好歹也是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整天嘴裏掛著一個男子總是不好。
鄧公知道女兒心情,便將七日後比武一事告訴了她,鄧櫻聽後大吃一驚:“追大哥怎能如此糊塗,刀劍無眼,他這是以身犯險啊,父親為何沒有阻止?”
鄧公歎道:“你追大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為父想攔也攔不住。”
“可是追大哥他……”鄧櫻想說的是,追大哥可是太子殿下啊,隻是現在還不宜在父親麵前暴露追風的真實身份,便欲言又止,隨即向父親道了一個萬福,急急忙忙地出了書房。
“櫻子,你去哪裏?”
“我去找追大哥。”
“你這孩子,你……”
看到女兒已經走遠,鄧公又是深深一歎,自言自語道:“女大不中留啊。”
……
鄧櫻很快便來到了尼山書院,追風和月生都不在宿舍裏,問過其它同學才知道他們兩人在後山練劍。
“這招叫橫掃千軍。”月生手裏拿著一把木劍,在空中劃下一道弧,落下之時砍斷了跟前的那一排樹葉,追風則跟在後麵認真學習著每一個步驟。
月生聽到追風將和王尋城比武的消息後,打心底是支持的,因為她覺得追風每次和王尋城打架都是獲勝的一方,想來那個王尋城所謂的師出名門也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
隻不過比武不是打架,總得拿出一點像樣的架勢才行,於是她便拉著追風來到後院,說是要將自己以前在月氏學過的幾招劍法“傳授”給他。
追風忍不住想笑,這個月生有幾斤幾兩,他豈能不知,不過人家一片熱情,他也不能辜負了不是。
練著練著,他愈發覺得月生的動作很別扭,像個女人在戲台上唱戲似的,隻是看到月生頭上香汗淋漓,他又不忍心指出她的不是,隻好收起劍,委婉一笑:“我說月生,咱們先別練了,你也累了,要不咱們先休息一下吧。”
“不行,除去今天,你還有六天就要和王尋城比武,這幾天你得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方能令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月生板著臉,看著就像一個叱吒江湖多年的大俠。
正坐在一旁逗狗玩的雲端忍不住咯咯直笑,“公子,為啥你隻會這一招啊?”
月生白了她一眼:“一招就足夠了,高手都是一招致命的。”
雲端心說公主你就別裝了,跟你在一起這麽長時間,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呀,為了殿下也真是夠拚的。
他也不好當麵戳穿自己的主子。
“汪汪——”來福忽然擺過頭衝著走廊那邊叫了兩聲,三人扭頭看去,隻見鄧櫻麵帶微笑地向這邊走來。
“追大哥,月公子,雲端,你們果真在這兒啊?”鄧櫻問過好幾個同學才找到了這裏。
“櫻子你怎麽來了?”追風收起了劍,月生見他看鄧櫻時兩隻眼睛都直了,心裏不滿地罵了一句,男人皆好色。
追風走到鄧櫻跟前,笑著問:“你找我有事兒?”
鄧櫻看到他時,卻是沒來由地臉紅耳赤起來,“追大哥,聽父親說你要和王尋城比武,是真的嗎?”
月生替追風回答了:“是真的,鄧小姐你來得正好,我現在在教你的追大哥練劍呢,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學學?”
鄧櫻微笑著搖頭:“不了,父親說我弱不禁風的,怕是拿劍的力氣都使不上。”
“瞎說,我們家小……”雲端嘴快,忙改口道:“我們家以前有個姑娘叫小靈兒,她從小就跟男人一樣,長大後要文能文,要武能文,男人能做的事兒,女人照樣能做,這叫巾幗不讓須眉。”
“是嘛,這麽厲害?”鄧櫻對那位“小靈兒”並不感興趣,她最關注的還是追風的性命安全,她瞅了一眼四周,見四處沒人,這才小聲道:“追大哥,您是金枝玉葉,如何能冒這個險,要不我這就回去和父親說一聲,讓他請國主收回成命。”
見她無微不至的關心自己,追風挺感動的,笑笑說:“這是我和國主間的約定,如果贏了,可以保住蔡將軍的性命,還可以手刃王尋城這個凶徒,再說,君無戲言嘛,你現在讓他收回成命,不是讓他打自己的臉嗎?”
“可萬一……”鄧櫻還沒說完便被打斷了。
“鄧小姐你放心,有我們在,就絕對不會輸的,追大哥,你說呢?”月生說到“追大哥”三個字時,語調變了味。
雲端在一旁偷笑,心道,公主這才是在吃醋啊。
月生的一番打岔讓鄧櫻心煩意亂,她雖待字閨中,卻也知道武術是不能急於求成的,幾天的時間根本不可能把一個人練成武林高手。
她越想越覺得難過,隻恨自己是女兒身,要不然她一定頂替追大哥去比武。
追風見鄧櫻眼圈泛紅,知道她非常擔心自己,便拍拍自己的胸脯道:“櫻子,你就放心吧,你追大哥是什麽人哪,就算我要下地獄,閻王爺還不肯收我呢。”
“不可胡說。”鄧櫻還是沒能忍住掉眼淚。
月生看的一陣焦急,大家都是女子,怎的這個鄧姑娘就像是豆腐做的似的,一捏就會出水嗎?
“追兄,月兄,你們可讓我好找啊。”胡慶抱著一本書屁顛屁顛的從山前跑了過來,看到鄧櫻,微微吃驚:“鄧小姐也在呢?”
“嗯。”
“書呆子,你來幹什麽?”這些天,月生十次有九次遇到胡慶,發現這家夥都在閱覽室裏麵,他當時就覺得納悶了,一向不喜歡讀書的胡愣子怎麽突然間就轉了性子?
胡慶白了他一眼,然後悄悄地將追風拉到一旁,鬼鬼祟祟地問:“你要和王尋城比武對吧?”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追風都記不清自己這一天回答了多少次這樣的問題,不過像胡慶這麽鬼鬼祟祟的還是第一個。
“那你有把握贏嗎?”胡慶問,不等對方回答,他接著道:“你一定會說盡力而為對吧?沒關係,兄弟我給你找了本失傳多年的武林絕學,慢則十天,快則三五天保證水到渠成,以追兄你的聰明才智,最多不超過三天就能完成,保證將王尋城那家夥打得滿地找牙。”
“不可能,你少在那兒唬人,這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月生走過來一把搶過他手裏的那本書,隨手翻了翻,便呀的一聲丟在了地上。
再回頭看他時,雙手捧著一張大紅臉,鄧櫻和雲端走過來看著地上時,剛好看到書頁上的內容,竟是一對赤身裸體的男女交—合的圖案,後者均是滿臉通紅,鄧櫻更是捂著臉跑開了。
胡慶很心疼地撿起地上的書,拍拍上麵的灰,深深歎了口氣:“我說月兄,你一個大老爺們咋整得跟個娘們似的,不就是一副春宮圖嘛,用得著如此激動麽?”
“你無恥!”月生指著他的鼻子痛罵,胡慶渾不在意:“我無恥?哈哈,沒學問真是可怕,你知道這是本什麽書嗎?《玉女心經》聽過沒?”
玉女心經?
追風突然想起了那個世界好像有這麽一部電視劇,師父是女子,徒弟是個男的,師徒二人赤身裸體躲在草叢裏練功,好像還被人發現了,最後師父走火入魔了……
這部劇說起來倒是熟悉,隻是裏麵人物以及劇名,追風一下子想不起來,隻記得有這麽一本武林秘籍。
他微微一笑:“我好像略有耳聞,據說上麵的內功心法必須由男女配合練習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就算如此,也用不著抱的那麽緊吧?還把衣服都……”想到剛剛看到的那一頁實在是不堪入目,月生至今覺得臉頰發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