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貴大驚失色:“王公子,你想做什麽?”
王尋城做了一個用手掌抹脖子的動作,來貴臉色都變了,連忙阻止:“王公子千萬不可胡來,如今已經證實那追沙子是白跡皇室,你這麽做隻會挑起兩國戰爭。”
“那又如何?人家月氏人不也正和白跡國打得熱火朝天嗎?沒錯,咱們柔然論國力的確不是白跡的對手,可是你別忘了,咱們可以和月氏聯合起來,別看白跡國地域廣闊,人口龐大,在本公子看來,它就是一隻紙老虎,要不然怎麽會連一個小小的月氏國都打不過?”
“這……這根本不是咱們這些人所關心的事兒。”來貴哭笑不得,更是鬱悶至極,他不喜戰爭,尤其是不屑於那種無端挑釁而引發的戰火。
不過他心裏清楚,王尋城此人向來心胸狹窄,自從上次在追沙子那裏吃了虧,一直耿耿於懷,說什麽也要扳回來。
“膚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難道來掌櫃沒聽說過嗎?哦,忘了,來掌櫃以前是采花大盜來著,自然不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這都哪跟那呀?來貴感到很無語,看來無論他如何勸說也不可能讓這位剛愎自用的王公子回心轉意了,隻得道:“此事非同小可,還請王公子請三思。”
“三思?哼,本公子已然思過好幾回了,來掌櫃,你要是不想幹,本公子也不會逼你,本公子可以找別人去做。”王尋城抿了口茶,眸光突然變得陰深起來:“我說來掌櫃,你不會去告密吧?”
“怎麽會呢。”來貴啞然失笑,王尋城字裏行間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閑事,事實上他剛剛腦子裏的確有過偷偷向追風通風報信,哪怕是通過各種渠道給出一點提示也好,再怎麽說也是人家追先生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他怎能恩將仇報去謀害人家性命呢?
可是當他一想到家中那位溫柔善良的嬌妻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還有那白發蒼蒼的老嶽父,最終還是動搖了,在正義和命運麵前,他隻能選擇後者。
造化弄人啊。
追先生,你好自為之吧…………
這天,曾一娘剛從街上藥房裏抓藥回來,途經一處小巷子的時候,忽然前麵來了四個人堵住了他的去路,想到老娘還臥病在床,不便與他們動手,“幹嘛?”
那四人隻是衝他笑笑沒有說話,看起來也沒想對自己怎麽樣,曾一娘罵了四個字:“混蛋,滾開!”
沒成想對方依然皮厚地站在那兒,曾一娘握緊拳頭,發出咯吱咯吱關節活動的聲音,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動手,憤憤地扭過頭,卻發現王尋城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突然出現在自己跟前,他嚇了一大跳,“原來是王公子啊,嚇死俺了。”
“曾兄又沒做什麽虧心事,心虛做什麽?”
“心虛?”曾一娘傻笑起來,“俺才不心虛嘞,俺又沒幹啥壞事。”
“那你慌什麽?”
“那還不是讓公子您給嚇的。”
“哦?那這麽說來,倒還是我的不是了?”
“俺可沒這麽說,實在是你這陣勢,俺還以為遇到攔路打劫的了呢。”曾一娘瞄了一眼那幾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說。
王尋城哈哈大笑:“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曾同學嗎?什麽時候膽子變得這麽小了。”
“俺隻想好好讀書,那個,王公子您還有別的事嗎?沒事的話,俺得趕緊回去了。”曾一娘想到老娘還在家裏等著他的藥呢,沒工夫在這裏和這家夥閑扯。
“急什麽,你我好歹也是同窗,怎的一見到我就要走呢?看來你是沒把我當朋友啊。”王尋一邊說著話,一邊揮了揮手讓那幾個跟班退下,身邊隻留下書童王元。
“不是這樣的,王公子。”
“好了,你呀就別一口一個公子的叫著了,這往後咱們還是以兄弟相稱吧。”
“啊?這,不太好吧?”曾一娘有點受寵若驚,因為家境貧寒的緣故,導致他在整個尼山書院飽受其它同學的白眼和擠兌,好幾次他因為別人的冷嘲熱諷和他們打架。
家中老娘得知後,少不得將他狠批了一頓,並三令五申地給他灌輸一些做人要恪守本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等此類的道理,曾一娘雖然生性魯莽,但對老娘的話一直都是言聽計,從不忤逆娘的意思。
他自然也渴望著能和書院那些同學們和平共處,快快樂樂地一起等到畢業,他日不管是經商也好,為官也罷,哪怕是在家種地,大家見了麵還能打聲招呼,不忘在書院裏的那段美好時光。
可是縱觀整個書院,除了追沙子和王尋城偶爾還能和自己說幾句交心的話外,其它人根本就不怎麽搭理自己,就比如說那個娘娘腔月生,總是有意無意地喜歡作弄自己,還有胡慶那混蛋,每次幹壞事就想著拉上自己,好處是他的,黑鍋都是自己背。
王尋城見他手中提著一包藥,關切道:“曾兄莫不是身體不適?”
“不是俺,是俺娘,俺娘病了。”
“原來如此。”
“王……王公子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我也是剛好從這路過,心情煩悶想出來找點酒喝。”
“喝……喝酒啊?”曾一娘超喜歡喝酒,可惜家中
貧寒,沒有多餘的錢給他買酒喝,以往但凡他每次犯酒癮的時候,都是在課餘的時候給人家酒館客棧幹些苦力雜役換些酒喝。
如今聽到王尋城想請自己喝酒,他隻覺得腹中酒蟲上腦,仿佛已經聞到了那股熟悉而又遙遠的酒香,忍不住便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王尋城見他有些嘴饞,趁熱打鐵道:“一個人喝酒實在無趣,不如曾兄陪小弟去喝兩杯?”
“改天吧,俺老娘還在家等著俺抓藥回去呢。”曾一娘的確好酒,但想到家中母親病得不輕,故而一口回絕。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他雖憨,卻也不傻,這個王尋城平時仗著家世顯赫,從不拿正眼看過他一眼,今日卻要過來請自己喝酒。
這天壤之別的反差讓他覺得這杯酒不是那麽好喝的。
“有道是擇日不如撞日,你看前麵就有家酒館,你我同窗一場,總得賞個臉吧。”王尋城也不管他答不答應,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曾一娘則是扭扭捏捏半推半就,最後還是沒能經得住誘惑和考驗。
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俺就耽誤那麽一小會兒,應該無甚大礙吧?他想道。
兩人像親兄弟似的,由王尋城的書童王元帶路,一前一後地上了酒樓後。
這是一家複式結構的酒樓,一樓以茶館為主,二樓才是喝酒的好地方,因為打開窗子便能看到樓下的喧嘩大街,絡繹不絕的過路人群,沿街商鋪的吆喝叫賣,還有各類精彩的雜技表演……不遠處的對麵竟是一家青樓,遠遠就能聽到鶯鶯燕燕拉客送客的聲音。
曾一娘並不在意外麵的花花世界,更無心所謂的良辰美景,店夥計剛上了幾道菜,聞到了那陣陣的肉香後,他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那張大嘴巴,什麽雞鞭鴨腿,牛肉羊鞭,逮著就往那嘴裏塞,實在咽不下去的時候喝口酒涮涮,不消片刻,他的座位上全是一堆骨頭。
他從小父親就去世了,母親一手將他拉扯大並供他讀書,讓原本艱難的日子愈發過得貧寒,如果有人問他今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麽,他一定會說他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如今擺在麵前的竟是這麽一桌豐盛美味的佳肴,他哪還能把持得住。
看到這等粗魯的吃相,王元的眼神中充滿了鄙夷之色,暗罵了一句,真是一頭豬!
王尋城不怕花錢,相反,曾一娘吃得越多他越高興,隻要這小子能把事做得幹淨,就算天天帶他來這兒大吃大喝又有何妨?
一番狼吞虎咽過後,桌上的菜幾乎被曾一娘一掃而光,王尋城吩咐王元去讓店夥計重新上了一桌子菜,由王元將雙方的酒杯斟滿酒,然後兩人互經了一番。
三碗酒下肚,曾一娘打了個響嗝,一隻手摸了摸滾圓的肚子,一隻手抹盡嘴邊的油,無意中發現王尋城一直盯著自己笑,他覺得有些尷尬,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王兄,俺這幾天為了照顧老娘,都沒怎麽……。”
“不用解釋。”王尋城擺擺手,說:“同窗既是兄弟,別說這些見外的話。”說罷朝身後的王元使了個眼色,王元當即將一個木盒放到曾一娘的桌前,打開後,裏麵竟然是十根金條,閃閃的金光差點讓曾一娘亮瞎了眼睛。
直到他漸漸適應這種光芒的時候,發現金條還在,原來這不是在做夢,他吃驚不已:“王兄,您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聽說令堂病得厲害,小弟不通什麽醫術,也幫不上什麽忙,這點錢還望曾兄收下,去找個好郎中,相信你也看出來了,令堂的病未必吃藥就能見效,你得肯花錢才能找到神醫。”
“誰說不是呢,俺娘都成藥罐子了,病就是不見好。”曾一娘喪氣地說,當他的目光再次被引到金條上麵的時侯,他變得茫然不知所措,十根金條折成現銀,那得多少銀兩啊,怕是他這一輩子都賺不了那麽多錢。
不過,喜貴喜,喜過之後便是疑慮。
好歹他也讀了點書,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猛然合上木盒並將木盒推到王尋城跟前,說道:“王兄的好意,俺心領了,隻是這麽多錢,俺拿著心裏也不踏實,再說,俺就是收了你的銀兩,俺娘也會罵俺的。”
“曾兄跟我還客氣什麽呢?你覺得我們王府會差這點錢嗎?”
“沒,沒有,俺不是這個意思,王兄有這份心,俺就已經很感激了,隻是……”
“不踏實?”王尋城猜到了他的後半句,搖頭一笑:“如果曾兄真覺得受之有愧的話,那就幫俺做件事情,這樣就不會覺得不踏實了吧?”
“做事?那敢情好啊,俺啥都缺,就是不缺力氣。”曾一娘頓時滿心歡喜……
……
“花弧兄弟,你說公子他會怎麽想?”
這天上午,追風和月生都上課去了,臨走時交代花弧,讓他沒事的時候帶著小六子四處轉轉,熟悉熟悉這裏的環境,二人一開始還是有點生分,不過,聊著聊著也熟悉了。
“什麽怎麽想?”花弧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詫異地問。
小六子停下腳步,見旁邊有個假山,便拉著花弧來到一處僻靜的石頭後麵,壓低聲音:“實不相瞞,我來此之前,納蘭姑娘一再交待,千萬不要把皇後出事的事
情告訴給公子,她怕公子放不下,偷偷溜回到白跡找國師報仇,你想啊,咱們的殿下手中並無多少可以支配的兵馬,此去不是以卵擊石是什麽。”
花弧嗬嗬一笑:“你多慮了,公子的性格你還不了解嗎?他雖然嫉惡如仇,卻也知道分寸,這個時候是最需要冷靜的時候,放心吧,六子哥,公子心裏有數。”
小六子嫉妒地笑了起來,“我說花弧兄弟,你好像挺了解公子的嘛?不過老實說,公子現在變化確實不少,換做是以前,十匹馬都拴不住他。”
花弧笑著點點頭,兩人這邊聊著起勁,卻不知假山的另一頭還藏著一個腦袋,鬼鬼祟祟的伸長脖子正要往下繼續偷聽,忽然被人從後麵揪著耳朵,前者吃疼的喊叫一聲。
花弧和小六子猛然轉身,隻見雲端揪著王元的耳朵出現在視野裏。
王元痛得哎呦哎呦直叫喚,花弧明白了,合著是這小子在假前後麵偷聽呢,一把揪著他另外一隻耳朵:“說,剛剛都聽到了些什麽?”
小六子驚出一身冷汗,這要是真的讓這小子聽到對他和花弧的對話,殿下不就真的暴露了?
“沒,沒,啥也沒聽見。”王元不住地求饒,雲端豈能饒他:“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你自己說說,我們該怎麽罰你?”
王元痛的眼淚都要下來了:“三位大哥,你們真的誤會了,我剛剛隻是路過,有點內急,想找個地方方便方便,這不,剛想脫褲子來著,雲大哥就來了。”
“是不是內急,扒下來看看不就結了。”小六子冷冷地說了一句。
花弧也很讚同,這種手段整別人確實有點過分了,用在王元身上恰到好處。
雲端聽說要脫王元褲子,不由得臉紅耳熱,急忙鬆開王元的耳朵,雙手捧著一張微微泛紅的臉:“無聊,你們玩吧,我不玩了。”
花弧及時拉住了她的胳膊,嘿嘿笑道::“別那麽認真嘛,你要是不喜歡,咱們可以玩點別的。”
王元心都涼了,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他這個書童自然也是高人一等,他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從未將任何人放在眼裏,而今卻偏偏遇到了這三個混世魔王。
他倒是想大聲呼救,可是能有用嗎?現在是上課時間,公子不在,誰能救他?靠其它那些隻知道溜須拍馬的書童嗎?這些見風使舵的家夥膽子一個比一個小,他們不落井下石就已經很不錯了。
王元自作多情的以為自己今日難逃被一頓毒打的噩運,卻怎麽也沒想到那三個家夥居然在他臉上畫烏龜,並責令他繞著書院跑步,至於跑多少圈,跑到什麽時候,那得看他們三個高興才行。
對於王元來說,這樣的懲罰簡直就是他一生中的奇恥大辱,可若是不遵命照辦,說不定還會有更重的處罰。
……
殘陽如血,將天空塗染了一抹猩紅,風吹落葉,灑落在蒼茫的大地上,覆蓋在雪上就像是野禽留下來的腳跡,山裏風大,溫度低,導致厚厚的積雪在經曆了連續幾日的豔陽高照後,非但沒有融化,反而還結成了一層層厚厚的冰。
山的那邊還是山,層巒疊嶂,連綿起伏,除了凹穀裏麵,其它地方的青枝翠綠若隱若現,尖尖的山頭此刻已經生起了一堆篝火,火勢不大,依稀能聽到火苗發出嗤嗤的聲響。
一縷斜陽照在一張冷峻刀削的臉龐上,雖然隻是一張側臉,但那迷茫的眼神以及眼角的皺紋卻能讓人感受到他憂鬱的心情。
火堆的對麵是一隻白猿,一人一猴隔著火堆就這麽安靜地坐著,追風提起酒壺,仰著脖子咕咚咕咚喝上一口。
白猿看出他心情重重,卻因為言語不通,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隻好在旁邊負責添置柴火。
追風道:“猿兄,你說我現在的樣子還像個太子嗎?”
“吱吱——”白猿聽懂了,點了點頭。
“可是如今的白跡大權旁落,奸臣當道,父皇親小人遠賢臣,我卻無能為力。”追風喝了一口酒,衝著火紅的天空高吼了一聲,以此宣泄內心的無奈、不滿、懊悔、憤怒……
白猿用樹枝敲了敲他的肩膀,然後用那雙毛茸茸的手比劃著,追風看不懂它想表達一個什麽意思,白猿便用樹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字:“忍。”
“忍?”追風苦苦一笑,搖頭:“我再不回去,還不知道那邊還會發生什麽變故,我不想因為我,讓太多人跟著受苦,我必須要盡快改變這一切。”
“忍!”白猿用樹枝指著那個字。
“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我一想到母後受傷痛苦,納蘭被逼無助的樣子,我這心裏就跟針紮一樣,你知道我有多想回去,多想陪伴在母後的身邊,多想保護那些關心我幫助我嗬護我的每一個人,可是,我現在就像一隻無頭的蒼蠅,腦子裏根本沒有任何的頭緒,你知道我的心裏有多麽的煎熬嗎?猿兄,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做?”追風幾乎是咆哮著說出來,卻發現自己有些哽咽。
白猿拍拍他的肩膀,把手伸到他跟前,追風擦掉眼淚,微微吃驚。
白猿揚了揚手臂,尖尖的嘴巴對著他手裏的酒壺嘟了嘟。
追風明白了,“你也想來喝上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