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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蘇念,祝你幸福

  辦公室裡面很安靜,葉殊城眉心微微蹙起,看著蘇念的眼神充滿憂傷,好幾秒,低下頭。


  「你不可能那麼輕易就原諒我四年前做的那些事情,願意和我做朋友已經有些反常,」他深吸口氣,保持著那個低著頭的姿勢,「我吻你的時候你沒有推開我,後來那天晚上……」


  蘇念面色不太自然,別過視線,聽見他繼續。


  「我當時就覺得你有些奇怪,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會再接受我,但是那時候我告訴我自己,我應該信你。」


  他突然笑了一下,「其實說白了,我那時候有一點僥倖心理,總想著,說不定你真的就原諒我了呢,朋友或者單純的一晚上,什麼都好,只要還能見到你,我覺得我可以接受。」


  他話說的很慢,蘇念面色微微發白,手指無意識緊縮,心也沉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去樓下買食材,上樓之後發現你反鎖卧室門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你是有目的的,我大概猜到和資料庫有關……」他抬手扶著額頭,「我本來以為你拿走資料庫是要用來搶單,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把信息泄露到網上去。」


  他苦笑了一下,「不過也像你,夠狠。」


  她喉嚨有些哽,「我……」


  出口一個字就停下來。


  要解釋什麼呢?說把信息泄露到網上的不是她是孟易平嗎?多噁心,像是狡辯,現在恆易得利,做了惡人還要為自己辯駁洗白,將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去,她做不到。


  葉殊城緩緩抬頭看著她欲言又止,艱難扯出個笑,「沒事,我既然能把東西給你,就能想辦法承擔後果。」


  她看出他不由衷的笑容,到了現在他似乎還想要輕描淡寫讓她安心,她鼻尖驟然泛酸,咬唇,好幾秒,說:「所以你知道那天下午我要用電腦,是有別的企圖……」


  「嗯。」他似乎是在回想,「你說余總快回來了,我就想你大概是要有行動了,但其實……」


  他頓了頓,唇角一抹自嘲的笑意,「很可笑,那時候我都還帶著一點僥倖心理,我把電腦給你,然後我離開,就是想,說不定呢,說不定你最後會選我,而不是為了恆易和余總,這樣不擇手段,以身犯險來拿資料庫……」


  旋即輕嘆一聲,「以前不知道,要死心這麼難。」


  自己給自己的希望,都是假的,明明她話已經說得那麼清楚,可他就是學不會放棄。


  「後來我們去超市,你說你之後就不會到酒店來了,那時候,我才知道,我輸了。」


  他說到這裡,瞳仁無意識緊縮,眉心微微蹙起,本能一般,抬手就去摸煙,拿出來一支卻沒有點燃,夾在手指間,視線獃獃愣愣地落在煙上,心臟彷彿被濕淋淋的海藻纏繞,勒緊,呼吸有些困難,吃力地道:「而且我沒有想到,你拿到資料庫之後,立刻就要走,明明余總回來還要幾天,你連多一天都不肯留在我身邊,我本來以為你拿到你想要的,至少……」


  似乎也是覺察自己的滑稽,笑一下,抬手將煙放唇間,拿了打火機過來。


  手在發抖,打滑兩次,咔噠咔噠,打火機聲響在無限安靜的房間裡面,像是重鎚一樣,一下下砸在蘇念心口。


  好不容易才點好煙,他吸了一口,呼吸稍微拉長,白色煙氣裡面,眼眶逐漸泛紅,他低下頭去,沉默地抽煙,那模樣看起來十分消沉。


  蘇念看著他,眼底一點點溫熱的濕意彌散,視線也變得朦朧。


  她掐著掌心,告訴自己不能再被假象欺騙,沉了口氣,問他,「既然在超市的時候已經知道我拿了東西,為什麼不說破?」


  他嗓音有些啞,「如果說破,你那天晚上還會留在酒店嗎?」


  她一愣。


  「你不會,你會立刻走,你可能多一秒都不會裝模作樣留在我身邊,不說,至少……」


  至少還能有最後一個晚上。


  他一直沒抬頭,抽著煙,低頭的姿勢讓煙氣都往眼睛裡面鑽,熏的眼睛疼,他慢慢地合眼。


  就算使勁兒掐著自己掌心也忍不住,蘇念低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裙子上,暈散一點一點的水漬,她擦掉,又流出來,到後來,喉頭哽的厲害,呼吸也不暢快,話也說不出,一點點輕微的啜泣聲,傳出來。


  葉殊城聞聲一怔,背脊僵硬,很快抬頭,看見她流淚,他有些無措,皺眉,好幾秒,手忙腳亂將煙扔煙灰缸裡面,抽了紙巾起身繞過桌子,彎身下去,似乎是想要給她擦眼淚,可是手又堪堪停在距離她臉還有幾公分的地方,好一陣,才像是鼓足了勇氣,用紙巾拂過她眼角。


  溫熱的液體浸透紙巾,他的心也變得潮濕而柔軟,擰眉,「你別哭了,哭什麼?我說了我都能解決……」


  她突然就別過臉,躲避他的手,繼而又動作很大氣一下子站起身,與他拉開一點距離,看著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她眼底有盈盈淚光,看著他,「我不相信你。」


  他怔了幾秒,也直起身子,凝視著她,不語。


  腦子是空白的,想不到要說什麼。


  「我不相信你說的這些,一個字都不信,不管是你放任我拿東西的話,還是你說自己能夠解決,我全都不相信,葉殊城,我不信你,以後也不會信你,你不能……」


  她語無倫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越說情緒越激動,眼淚肆意洶湧地流下,她哭出聲音來。


  那哭聲撕扯著他的心臟,讓他面容蒼白不能言語。


  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攬她入懷,不能安慰她——


  不,不是不能,是沒有資格,是他已經做不到。


  他沒有勇氣,可即便他鼓起勇氣,她也不需要。


  唇動了幾番,好一陣才慘嘶啞發聲:「我……我知道。」


  隔了幾秒,又說:「別哭……行嗎?」


  他語氣似輕哄,似哀求,他見不得她哭,太痛了。


  她也覺察自己失態,胡亂地擦臉,忍著眼淚,深深吸口氣,平復著呼吸,好一陣,才說:「你說這些沒用的,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我早就已經決定了,我和你之間不可能,你不要想用內疚綁著我,沒有用。」


  他愣了幾秒,抿唇,低頭,「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我沒打算用內疚綁住你。」


  頓了頓,「那樣沒意思,蘇念,我這輩子已經註定就這樣了,我想你幸福,我給不了你……」


  他攥了攥拳,聲音有些飄忽,「別人能給你……也好。」


  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重複,「也好,總好過你在我身邊……」他慘淡地笑,「在我身邊你總是不開心,我不懂……我總是讓你傷心流淚,讓你受委屈,以後我希望你能夠過的開心些。」


  她臉上還帶著未乾淚痕,竭盡全力地壓抑情緒。


  他說的都是什麼話,都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她覺得他應生氣,應該暴跳如雷,應該像以前一樣,每一次她激怒他,他恨不得將她撕碎,那就很好,她不用再猶豫不決,可現在……


  他變了。


  葉殊城默了幾秒,又笑著說:「有時候我甚至想,我寧可你是來報復我的,至少你做這些事情,是因為我,可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為了余總和恆易,你心裡,連仇恨的餘地都沒有留給我。」


  「你只是不在乎而已。」他抬手按了一下眉心,輕輕吁出一口氣,嗓音變得十分緩慢,「你遲早會忘了我。」


  「你不要說了,」她突然打斷他,「我不想聽,難道你覺得我應該銘記你?記什麼,記住你是怎麼折磨我怎麼羞辱我嗎?」


  她已經斂了所有情緒,話音冷冰冰,尖銳地刺他心口。


  她不會忘記,曾經一次又一次,被他深情假象欺騙,這一次她不能淪陷,她一定要做個了斷。


  他恍然,面色晦暗地搖頭,「不……我也覺得你應該忘了我,忘了那些讓你痛苦的經歷,那樣對你比較好,可是我又怕……」


  復又說:「我很怕。」


  她近乎殘忍地說:「你說這些沒有用。」


  他沉默下來。


  他一向沒有多麼強烈的傾訴慾望,從認識到現在,這是第一次,他想說。


  想讓她知道,他是怎樣想念她,怎樣銘記她,想讓她知道他的恐懼。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這樣將自己的軟肋毫無防備展示給別人看,哪怕他知道她心裡已經沒有他,可他想說。


  然而她已經不想聽了。


  她又開口:「我今天來是和你說清楚,我不會因為寰亞的事情內疚,也不會因此就覺得欠著你的。」


  「我沒想……」


  她又打斷他的話,「今天我給你機會。」


  他愣了愣。


  「你可以告訴警方是我拿了資料庫,就今天,我不會否認,什麼結果聽憑警方處理,但是葉殊城,我不欠你的,你明白我意思嗎?」


  她一席話已經說的很平靜,若不是紅腫的眼,根本看不出她也曾泄露過一點點脆弱情緒,她就那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那目光冷漠到極點。


  他足足愣了幾秒,腦子非常緩慢地轉動。


  在她來之前,他想過,她為什麼還會來找他。


  簡直可怕,到她說這一番話之前,他心裡的僥倖都沒有死,他像是溺水的人垂死掙扎一般,將她主動提出見面當成是一個契機,儘管沒有勇氣說出口,可心底里還是存有期待的,哪怕萬分之一可能,他希望她回心轉意。


  可是結果她依然是來做個了斷的。


  她來,不是因為他,只是為了她自己,她想要為自己求個心安,就像她所說的,她不想懷抱內疚活下去,所以她自己送上門來,給他機會結束這一切。


  見他面色發白,沉默不語,她又殘忍繼續,「如果你還抱著我會因為覺得對不起你,所以回到你身邊的想法,現在你可以不用心存幻想了,我話已經說的很清楚,我和你已經不可能了,從四年前你決定和陸容安訂婚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成了定局,我曾經因為你改變過自己的決定,這種事不會再發生,所以你現在可以做決定了。」


  他瞭然,默了片刻,聲音低下去,「你知道我不可能把你交給警方。」


  「我不知道,」她平靜地回:「你會做什麼決定我都不知道,葉殊城,在我以為我了解你的時候你讓我失望,現在我不會再揣測你會做出什麼決定,但今天我既然來了就不會怕,你可以有你的選擇,但是如果你選擇放我走……」


  她頓了頓,「那我真的就會走,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接受任何道德綁架,機會我已經給你。」


  話音落,一片詭異的靜默蔓延。


  很久很久,他都沒有說話。


  已經疲於思考,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當然不會把她交給警方,但是很明顯,她並不相信他。


  她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帶著企圖的,就連他對她的寬容也不是真的,她以為他想要再次束縛她。


  他沒有辦法讓她信任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白費力氣,他對她的傷害已經銘刻在她骨頭裡面,他無論做什麼都沒用。


  沉默冗長到她覺得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卻突然出了聲音,「如果我讓你走,你會留在晉城嗎?」


  她怔住了。


  他目光落在她臉上,眉心緊蹙,眼眸裡面的哀傷化成一片霧茫茫,重複那個問題,「你會留在晉城嗎?」


  她唇動了幾番,才艱澀道:「我……我不知道。」


  來這裡的時候,她連明天都不確定。


  她不相信他,所以她是做好最壞的打算才來的。


  他又說:「我希望你留在晉城。」


  語氣有些落寞,像是自言自語,又重複一遍:「我希望你留在這裡。」


  哪怕不在一起,也沒有關係,只要知道她身在何處,只要偶爾的,還能看見她……


  她愣了一會兒,避開他目光,視線找不到妥當落腳點,她看向窗外很遙遠的地方,「我不知道。」


  他緩慢地點點頭,好一陣,說:「你走吧。」


  她聞言,回頭看向他。


  而他已經起身,慢慢折回自己椅子那裡坐下去。


  他的表情看起來疲憊至極,靠著椅子,抬手蒙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多說。


  他太累了。


  他早就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可他為什麼就是學不會死心?


  還天真的以為她來,是因為她也想見他,以為她可能會改變心意,以為她會原諒他。


  可是誰的原諒都不是無底洞,她曾經原諒他,是因為那時候她對他還有感情,而他揮霍掉了她對他最後的信任,愛情是一種消耗品,他到這一刻才看清事實,她對他的愛沒有了,徹徹底底死掉了。


  蘇念站在原地,半響,沉聲問:「你考慮清楚了?」


  他手放下來,神色恢復淡然,幾乎輕不可聞,「嗯」了一聲。


  她站在原地,有一陣沒有動作。


  該說的話好像都已經說完了,她覺得她該走了。


  她明明已經做好決定不會再心軟,可是她卻在這個時候猶豫,然而也僅僅是這短短的幾分鐘,她很快就斂了神色,轉身往出走。


  拉開的瞬間她聽見他最後一句話。


  「蘇念,祝你幸福。」


  她攥著門把的手無意識緊了一下,旋即邁步走出去,沒有回頭。


  外面的Rita抬頭看到她的時候神色分明是有些驚訝,因她眼淚還在源源不絕流出來,她也不同Rita說話,逃難一般,步履匆匆要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地方,迫不及待要逃離他。


  她本來以為她不會動搖,她本來以為她真的已經徹底死心了,他從前就愛說些令她誤解令她困惑的話,讓她分辨不清她在他心裡的地位,這是他慣用伎倆,可她差那麼一點點就真的又丟盔卸甲。


  在他面前,她在四年前就已經喪失一切,就剩下這一點點可憐的自尊了,可她險些又放棄,她要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一次又一次掐著掌心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這一趟來,她回去的十分狼狽,腳步虛浮,也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到停車場的,坐在車子裡面,伏在方向盤上,她泣不成聲。


  回到家綿綿和余昆還沒有回來,她徑直去了自己房間,洗過臉之後無比疲累地躺在床上。


  腦子裡面一片混沌,幾乎無法思考。


  忘了問,葉殊城要怎麼收拾她留下的這個殘局,不過那也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她覺得余昆說的是對的,痛到這樣撕心裂肺的愛情,不該是人生的常態,她想要簡單的,平靜的生活,想要一段沒有陰霾的感情,葉殊城都給不了。


  她也一樣,她曾經指望自己會成為他的治癒系,可是到了現在,她連最基礎的一點點信任都沒辦法給他。


  這就是盡頭了。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綿綿扒在床邊看著她。


  她愣了一下,揉一下眼睛,笑了,「怎麼不上來。」


  綿綿就挺笨拙地爬上來了,縮到她懷裡,抬頭問她,「媽媽,你不高興?」


  她說:「沒有啊。」


  「你眼睛紅紅的,你哭了?誰欺負你了?」


  她搖頭,「沒有,誰也沒有欺負媽媽,媽媽就是……」


  她哭也哭過了,這會兒,心裡好像沒有那麼難受了,只剩下荒蕪,空空的一大片。


  她把綿綿抱緊了一點,額頭挨著綿綿的,轉了話鋒,「綿綿想要個什麼樣的爸爸?」


  小丫頭眼睛發亮,「你給我找爸爸了嗎?」


  她笑了一下,「還沒有,先徵求你的意見。」


  綿綿說:「我想要長的好看的。」


  她無語,這麼小的年齡就是外貌協會。


  「我們開家長會那次你記不記得,Rob那個新爸爸,好帥啊,我喜歡那樣的。」


  她覺得腦仁疼,笑出聲,「你喜歡美國人?」


  「哪個國家其實也不太重要,就是要好看。」小丫頭擰眉,似乎在思索,「還有,要對我和媽媽好的,不能讓媽媽傷心流眼淚。」


  她一怔,笑容也變得僵硬。


  「綿綿,如果……你爸爸,他有很多毛病,他以前有些冷酷,做了一些傷害別人的事情,你現在還願意接受他嗎?」


  綿綿想了想,搖頭,「既然爸爸是可以換掉的,我為什麼要選一個會傷害別人的爸爸呢,我想要好爸爸,長的稍微不那麼好看也沒關係,但是要有好心腸,對我和媽媽好,對別人也好。」


  她又問:「可如果你爸爸已經改變了呢?和以前不一樣了,後悔傷害別人了呢?」


  綿綿皺眉,「那要看是什麼傷害了,如果很嚴重,那還是要換掉。」


  停了幾秒,說:「像是我以前那個爸爸,一直沒有來看過我的那個,就不要了,他都不來看我。」


  這話刀子一樣地刺著蘇念的心,她艱澀發聲:「他不是不願意來看你……」


  綿綿扁了扁嘴,「我覺得他就是不想要我。」


  「沒有……」


  她有些嘴拙,發覺自己解釋不清。


  葉殊城曾經多期待這個孩子,沒人比她更清楚。


  她發覺自己做了一件很殘忍的事,可她不得不做,她那時候沒得選,葉殊城把她逼到了絕路。


  一切陰差陽錯,已經來不及,他和她,誰錯的更多,已經無從考究,她只想讓一切翻篇,她想往前走,她想要給綿綿一個正常的,沒有陰霾的家庭環境。


  她摸摸綿綿的臉頰,「綿綿,我會給你找個爸爸,一個好爸爸。」


  ……


  寰亞信息泄露報警過去兩周,從美國來的什麼專家也宣告束手無策,整個寰亞就像是風中將滅未滅的一點燭火,一切搖搖欲墜,管理層和基層都有大批員工離職。


  而R.S.給的寬容離職政策也讓更多人投入離職熱潮,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寰亞公司內部已經慘不忍睹,大片的格子間變成空位。


  也沒有管理層來穩定人心,所有人都覺得寰亞大概是被放棄了,不出幾天,R.S.總部人事開始邀約寰亞剩下的員工進行逐一面談。


  而之前與寰亞合作的客戶所有解約工作也轉移到了R.S.這邊來,進行最後的收尾。


  寰亞的信息泄露像是一陣颶風,留下一片狼藉,R.S.董事會因為這一次信息泄露又湊在了一起,加上葉顯挑撥,沒過幾天,在R.S.召開了一次正式的董事會議。


  還挂名為,應對危機的緊急董事會。


  葉殊城沒有想到,葉瑾則會親自出面。


  他已經想不起有多久沒有見過葉瑾則。


  整個會議因為葉瑾則和葉顯的出現氣氛變得更加壓抑。


  葉殊城經歷過不少這種場合,其實本來還算鎮定,應答董事會成員提出的問題和質疑,並承諾信息泄露屬於意外事件,不會再發生。


  可是葉瑾則和葉顯一直沒有說話。


  不提問題,也不發表意見,就那麼靜靜聽著。


  葉殊城莫名的開始心慌。


  這種感覺已經很陌生,好像回到他剛剛被抓回葉家的那個時候,他拚命想要逃,卻逃不出去,他被軟禁起來,他們的冷漠讓他覺得他就像個跳樑小丑,他們那麼傲慢,只差沒有告訴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那種無力和對自己的深深厭惡再一次攫緊他的心。


  那裡坐著的不是別人,是他的親生父親,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葉珺綾被他們接納,是因為她善於討巧,她使出渾身解數去討好他們,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選擇做他們眼中的怪物,他寧可他們厭惡他,恨他,也不想他們瞧不起他。


  可現在,很糟糕,他的底氣也在被抽離,董事們一個一個愈發尖銳的問題指向他,他簡直孤立無援四面楚歌。


  信息泄露畢竟非同小可,董事們態度難得一致的一邊倒,認為他的管理失誤是造成這次危機的首要原因。


  前半段都糾結在信息泄露原因上,可是由於警方也說不出個頭緒來,最後大家的注意力都轉向了危機公關和善後的問題。


  葉殊城表情看似篤定,成竹在胸的模樣,「善後工作大家不用擔心,解約工作已經到收尾階段,至於寰亞……」


  他頓了頓,深吸口氣,「現在首先的是保住R.S.的信譽度,所以我決定捨棄寰亞,寰亞的員工會被妥善安置,只要可以滿足客戶的合理賠償條件,R.S.這邊後期的發展不存在任何問題。」


  聞言,在座董事皆倒抽一口涼氣。


  一個分公司,就這麼沒了。


  葉殊城補充:「目前我認為棄卒保帥是最穩妥的做法,我接手R.S.這些年,分公司數量已經翻了一倍,分公司一多,難免會出現管理漏洞,這一點我承認,這次危機的確存在管理疏漏,但我認為這也是警醒,我在寰亞發展前期制訂的政策本身有問題,或許是我太急於求成,以後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在開設分公司以及制訂分公司發展規劃上,我會比以前更加謹慎。」


  這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既態度誠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說以後會更謹慎,又非常自然地提到R.S.這些年的迅速擴張,這都是有賴於他,董事們交頭接耳,有幾個態度也算稍微軟化了一點。


  一直沉默的葉顯這時候突然開口:「問題是,你棄了卒,能夠保得住帥嗎?」


  所有人都一愣,看向葉殊城。


  這問題犀利無比。


  葉顯又說:「從你目前的危機公關政策看,不管是給予客戶足夠賠償來滿足客戶,還是安撫寰亞員工,都需要大額資金,你有沒有算過需要多少錢?R.S.在寰亞的前期發展中已經一直在墊錢,這一次還有足夠資金周轉嗎?」


  葉殊城眸子微微眯起。


  葉瑾則架子十足,只能葉顯說話,他早就知道他們會抓住資金這一項。


  他默了幾秒,說:「有。」


  葉顯面色猶疑,「我說的是在保證R.S.主要業務正常運營的情況下,有嗎?」


  葉殊城掃視一眼四周,那些目光分明充斥著懷疑,他繼續道:「我已經找到足夠資金周轉。」


  葉顯擰眉,似乎是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打算用私人資金來周轉?」


  葉殊城說:「私人不私人,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保證R.S.的正常運轉,只要能夠達到這個目的,我傾家蕩產也無所謂。」


  葉顯眼角有點抽,他特意提出「私人」這個概念,是為了強調現在R.S.的窘迫處境,卻反被葉殊城用來表忠心。


  這個董事會他籌劃了幾天,最後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葉殊城倒是擅長見風使舵,會議結束,董事們的意見出現一些偏差。


  對葉殊城的不滿還是有的,然而卻也趨向於理解和給葉殊城一個機會。


  葉顯不滿,十分不滿。


  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葉殊城接手R.S.這些年來也就出現過這一次重大危機,他心有不甘,離開R.S.之後,和葉瑾則上車,有些鬱悶地問葉瑾則,「爸,您怎麼什麼都不說?」


  葉瑾則位置擺在那裡,號召力比他強,他無法理解葉瑾則為什麼保持沉默。


  葉瑾則說:「先看他怎麼善後,收拾得了這個爛攤子,算他厲害,要是收拾不了,你再插手也不遲。」


  葉顯有點沉不住氣,「爸,您不想要回R.S.了嗎?」


  葉瑾則嘆了口氣,許久才回:「我離開家裡之前,程頤找過我,說程凜的事情。」


  頓了頓,「可能是人老了,有些事情看開了吧,以前我是挺想把公司收回來的,總覺得給他就是落到了外人手裡,可現在仔細想想,要回來又怎麼樣?」


  葉顯皺眉,聽見葉瑾則繼續:「你想要回來,是因為你想要擴張你手裡的集團規模,那你就要自己去努力,我老了,我和自己親兒子仇人一樣對峙這麼多年,也累了,不想再繼續了,我不幫他,也不攔他,我今天來,就想看看他現在是什麼樣,等我看到了,我才發覺……」


  葉瑾則聲音低落下去,「看他現在這麼焦頭爛額,對付那些董事,看他跌落低谷,其實我也沒多好受,他到底還是我兒子,是你弟弟,我希望你在做事之前也能斟酌一下,剛才那麼艱難的處境,他被所有人質疑,都沒有退縮,你看看我們已經把他逼成什麼樣子,還要繼續嗎?」


  葉顯蹙眉,「爸……」


  他和葉珺綾已經成為慣性,本能地想要抓住這個機會進入R.S.的管理體系,他這腦子一時半會兒根本轉不過彎。


  「爸您別忘了,他當初在珺綾病危的時候,要挾一樣跟您談判,是他先逼咱們的。」


  葉瑾則說:「那也是因為他心裡恨,不樂意給珺綾骨髓。」


  葉顯嘆口氣,「您怎麼站他那邊去了。」


  葉瑾則輕笑一聲,「我哪邊也不站,他要有實力力纜狂瀾讓R.S.挺過去,不管他用什麼手段,我認他,要是他做不到,你就不要猶豫出手,至於你們兄弟間到底怎麼協調以後的關係,我也管不了了,我說了,我已經老了,這些權勢財富對我來說都是身外物,我不想自己到走的時候,自己親生兒子還恨著自己,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知道,你有再多公司,也換不來一個家人,我有對不住程凜的地方,我彌補不了,總不能再添一筆新賬。」


  說完,葉瑾則扭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葉顯無奈地扯扯嘴角。


  葉瑾則真是老了,一點爭勁兒都沒了。


  葉殊城最後還是賣掉了自己名下的所有房子,並接受安子晏建議,從安子晏那裡拿了錢周轉,加上他原有資金,勉勉強強補上漏洞,然後他開始著手將望月島上所有娛樂項目以承包形式出讓,好儘快還清安子晏的錢。


  安子晏覺得不用著急,但是因為清楚葉殊城也就那種性子,索性閉嘴。


  反正望月島保住了,R.S.也保住了,只損失了一個寰亞,而這個寰亞最初還是葉殊城為了蘇念而針對恆易建立的,算來算去,安子晏覺得也不算虧,這個結果還算好,安子晏如是對葉殊城說的時候,葉殊城笑了笑沒說話,那笑容分明是有些凄涼。


  安子晏知道他大概是想到蘇念,也不說話了。


  一切看起來趨向於塵埃落定,從R.S.正式發布消息說要那些R.S.的負面新聞也慢慢變少,恆易少了個競爭對手,這一段時間的簽約工作進展都很順利,余昆心情也很好,心情好了,工作順利了,就多了閑情考慮別的,在給綿綿確定好要去的早教機構之後,又開始忙不迭地給蘇念相算起介紹對象的事情。


  余昆打從心裡是想要蘇念和綿綿留在晉城的,這樣他就不會太孤獨,所以給蘇念找個在晉城的對象這事兒就更重要,他搜羅了好幾個目標,手機裡面存了照片給蘇念看。


  這一次,蘇念一反常態,居然認真看起來。


  綿綿也湊過來湊熱鬧,聽余昆說要給她找個爸爸,小丫頭興奮的不得了,看照片比蘇念還認真,胖胖的小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幾下,最後停在一張照片上,激動起來,拉著蘇念,「這個不錯,我要這個給我當爸爸!」


  蘇念和余昆都忍俊不禁,笑著看過去,蘇念一愣。


  屏幕上的照片明顯是偷拍的,照片裡面的男人坐在類似於會議室里的一張椅子上,低頭看著手裡的電腦。


  儘管算是個半側面,但她還是辨析出這張臉。


  是韓競。


  余昆瞅了一眼,果斷說:「這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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