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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平涼沒有支撐太久,守將眼看著敗局已定,投降了。


  拿下平涼,陳霂得意萬分,他指著殘破狼藉的城牆,沖燕思空道:「先生,你看,這就是封野想用來交換你的平涼,如此不堪一擊,如此唾手可得,他是在看輕你,也是在看輕我,我何須與他換?我要的……」陳霂冷笑,「自會一樣一樣地從他手裡奪。」


  燕思空看了陳霂一眼,拱手道:「恭喜殿下。」


  「先生似乎不太高興?」


  「封野明顯是放棄了平涼和鳳翔,將兵力集中於慶陽,此戰我們雖然得勝,但仍然難以前進。」


  「我如今能下平涼,他日也能下太原。」陳霂挺直了胸膛,傲然道,「先生以為封野兵力三倍於我,我就對他無可奈何嗎,朝廷正在調集兵馬,與我合圍,封野已成眾矢之的,必敗無疑。」


  燕思空因為擔心元南聿,心頭煩亂,卻還要強自鎮定,淡笑道:「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殿下不可輕敵,也不要心急冒進,還需步步為營。」


  「我明白。」陳霂忍不住朝西南看去,「不知大字坡是何情形。」


  燕思空順著他的目光遠眺,除了一望無際的灰白冬景,再無一物,他的心直直地往下墜,充滿了不祥之兆。


  直等到暮色降臨,傳令兵才帶回了消息——燕思空最害怕聽到的消息。


  封家軍在大字坡慘敗,元少胥和三千將士被俘,元南聿領兵來救,如今被圍困在一處高坡,三次突圍皆失敗,楚王軍唯恐強攻損傷慘重,兩軍僵持不下。


  燕思空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腦門,周身頓入冰窖,眼前陣陣地發黑。


  陳霂大喜過望,重重一撫掌,激動地連聲道:「好!好!」


  沈鶴軒也十分高興:「幹得好,本以為伏擊他們幾千兵馬便不虛此行,結果竟圍了闕忘,此人比平涼城更加意義重大。」


  陳霂興奮地在屋來回踱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猛地轉身,「先生。」


  燕思空將自己忙亂的思緒強行拉回,卻來不及收拾面上的神情,怔怔地看著陳霂。


  陳霂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皺眉道:「先生在想什麼?自封家軍中伏,先生一直就心不在焉。」


  沈鶴軒冷冷的看著燕思空,眼神不善。


  燕思空道:「殿下是真龍天子,自有天助,臣只是想到元少胥……心下唏噓。」


  「怎麼,我為先生生擒了他,先生不高興嗎?」


  「不是。」燕思空苦笑,「我與他兄弟一場,他生父元卯的大恩,我捨身難報。我本以為出逃后,我們此生不復相見,萬萬沒想到這麼快就……我雖是恨他,此時卻不知該如何處置他了。」


  「先生可不是這樣優柔寡斷之人。」


  「對他人也許不是。」燕思空扶額搖頭。


  「燕大人可是礙於其父,不忍殺他?」沈鶴軒冷笑,「留著他也好,此人並非什麼忠烈之輩,若勸其投降,或可為我所用。」


  「有道理。」陳霂道,「反正人在我們手中,如何處置他,全憑先生做主。」


  「既然如此,請殿下將他押解至平涼。」燕思空目露寒芒,「我會親自審問他。」


  「此人不值一提。」沈鶴軒道,「眼下最要緊的,是闕王,殿下有何打算?」


  「闕王與封野親如兄弟,又富有忠義之名,恐怕不會投降,或可以他要挾封野?」


  燕思空搖頭:「他寧肯自刎,也絕不會拖累封野。」


  「若就這麼殺了他,未免可惜,就算要殺,也該由我來斬首示眾,震懾天下。」


  沈鶴軒道:「與他一同被困的,尚有幾千將士,他們已是破釜沉舟,必然抵死反抗,若我強攻,就算得勝也會折損數千兵馬,實在不值。」


  「只需圍上幾日,餓也餓死他們。」陳霂道。


  「他們自知糧草不濟,一定還會突圍,封野也肯定會派兵來救,拖得久了,未必對我們有利。」


  「那便用火。」陳霂陰寒道,「一把火燒了他們。」


  燕思空搖頭:「此時初春化雪,地面濕濘,見這幾日也不像會出太陽,不利於火攻。他不肯降,他手下將士未必不肯,殿下此時正缺兵馬,將數千精兵付之一炬,豈不可惜?」


  陳霂摸了摸下巴:「那該如何是好?」


  「先在援軍路上設伏,阻止封野的援兵來救,然後派人去勸降。」沈鶴軒看向了燕思空。


  陳霂亦看向燕思空,神色間滿是猶豫。


  燕思空正等著倆人提出此計,若他來提,不免惹人懷疑,他道:「殿下想讓我去勸降。」


  陳霂想了想:「不可,萬一他將你押做俘虜,反來要挾我怎麼辦。」


  「他不敢……」


  「將闕忘帶回平涼。」沈鶴軒搶道。


  燕思空握緊了拳頭。


  「告訴闕忘,只要他乖乖投降,便放走他手下的將士。」


  「什麼?」陳霂瞪直了眼睛。


  燕思空恨不得當場掐死沈鶴軒,他本想去勸降時,想辦法助元南聿突圍,實在不行,倆人互換身份,也能讓元南聿活著走出包圍,如今他只能順著沈鶴軒說道:「對於封野來說,闕忘這個左膀右臂,勝過千人萬人,他若死了,只會激起封家軍的義憤,但他若活著被俘,便會狠狠打擊封野和封家軍的士氣。」


  「沒錯,闕忘是一個籌碼,若死了,除了徒增仇恨,毫無用處。」沈鶴軒眯起眼睛,「他活著,封野便會一直有所忌憚,此人大有用處。」


  陳霂沉默片刻:「好,諒他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也不敢對先生怎麼樣。」


  燕思空沉聲道:「臣定不負殿下厚望,將闕忘……帶回平涼。」


  看來,只有在回程中伺機動手了。
——

  陳霂派了麾下大將曲角,護送燕思空去大字坡,再押送俘虜回平涼。此人智勇雙全,對陳霂忠心耿耿,燕思空知道,想在回程中放元南聿逃走,難如登天。


  來到大字坡,遠遠看著山坡上升起的白煙,想著他與元南聿相隔如此之近,卻只能看著他深陷重圍、命在旦夕,心中只覺沉重得難以喘息。


  「燕大人,末將會派幾名侍衛送你上山,若天黑前你沒有帶著闕忘下山,我們將強攻而上。」


  「好,多謝曲將軍。」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策馬往山坡上奔去。


  山坡要道均有元南聿的兵馬把守,一見他們便長矛相向。


  燕思空道:「我奉楚王之名前來求見闕將軍,只有我等區區幾人,勞煩通報。」


  守衛低聲商議后,一人去通報了。


  半晌,那人回來了:「只得你一人前去。」


  「好。」燕思空將侍衛留在原地等候,自己跟著那守衛上了山。


  爬上山坡,燕思空看到的是一片敗軍之像,數千將士分佈在山坡上,各個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傷殘亦是隨處可見,可謂滿目狼藉。


  很多人認出了燕思空,他們站了起來,用鄙夷的、仇恨的、殺氣騰騰地目光看著燕思空。


  被無數人以吃人的目光瞪視,燕思空寒毛都豎了起來,他喉結滾動,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去。


  「叛徒。」將士之中,不知是誰低低叫了一聲。


  那一聲便是燎原的火,瞬間將絕境之中的情緒點燃,聲討「叛徒」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他們一步步朝著燕思空走來,滿腔怨恨,雙目血紅,似是要將他撕碎。


  燕思空握緊了拳頭,不知道今日能否度過此劫。


  就在那些人將燕思空團團圍住時,「咣」地一聲,鳴金之巨響穿透了每個人的耳朵,猶如午夜夢回的鐘聲是,瞬間將人敲醒了。


  人群中自覺地讓出一條通路,一個修長、熟悉的身影穿過人群走來,他臉上還帶著那枚冰冷的面具,但看著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燕思空只覺凍僵的身體終於湧入一絲暖流。


  「將軍。」 一個將領大聲道,「末將懇請將軍殺了這個不知廉恥的叛徒!」


  「殺了叛徒,殺了叛徒!」眾將士大聲吼道。


  元南聿抬起一隻手,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元南聿深深地望著燕思空,眼神極為複雜,他低聲道:「隨我來。」


  「將軍……」


  「不必多言。」


  元南聿轉身走了。


  燕思空大步跟了上去。


  元南聿將燕思空帶進了用樹木搭建的簡陋的中軍帳,他一屁股坐在樹墩上,低著頭,沉聲道:「你來做什麼。」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你可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


  「你不相信,是嗎?」燕思空顫聲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去找陳霂,為、了、你。」


  元南聿抬起頭,茫然地看了燕思空半晌,艱澀道:「真的嗎。」


  燕思空顫聲道:「你摸著良心,憑著直覺,哪怕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內心最深處,是否覺得我會害你?」


  元南聿長吁一口氣:「我不知道,我真的……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只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便由著你們擺弄,誰在說謊,誰是真心,你們都是我的兄弟,我到底該如何分辨?!」


  燕思空啞聲道:「你只能自己分辨。」


  元南聿的手插入了凌亂的發間,狀似痛苦不已:「你的情報,我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但大哥不信,他認為你在幫著陳霂使詐,你們要取鳳翔,他要穿大字坡而過偷襲後路。」


  「那你就讓他帶兵出擊?」燕思空咬牙道,「我不信你蠢到這個地步!」


  「是我的錯……我礙於兄弟情面,從不當眾駁斥他,讓他有恃無恐,竟假傳我軍令……」


  「元南聿啊!」燕思空氣得手腳發抖,「你追隨封野多年,軍紀嚴明,從未有失,封野也是看中你這點才讓你帶領大軍,他可不是任人唯親之人,你怎麼能縱容親信?!」


  元南聿悔恨不已:「我……在我的記憶中,從未有過親人,我……」


  「即便如此,你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來救他!」


  元南聿垂著腦袋,似是有千斤重壓:「他和將士們中伏,我身為主帥,難辭其咎。」


  燕思空又是心痛,又是憤恨。每個人都有弱點,元南聿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重感情,在他們沒有出現之前,元南聿尚不會因為這個弱點犯錯,可突然出現的兄弟,對於他空白一片的過去實在太過重要,於是他犯了蠢,而且後果難以挽回。


  元南聿抬起頭,慢慢摘下了面具,他雙目赤紅,眼眶懸淚,滿是自責。


  燕思空難受極了,他蹲下身,捧著元南聿的臉,輕聲道:「別怕,有二哥在,我會救你出去。」


  元南聿搖著頭:「我愧為主將,愧對狼王和將士們,我要與他們共存亡。」


  「聿兒。」燕思空深深地望著他的眼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只有你活著,才能糾正錯誤,才能為將士們報仇,才能向狼王將功折罪,是不是。」


  元南聿怔怔地望著燕思空。


  「你聽我說。」燕思空低聲道,「今日陳霂派我來,是來勸你投降的,他要求你隻身一人去平涼,就放將士們走。」


  「當真?」元南聿雙目圓瞪,「他真的會放其他人走?」


  燕思空點點頭:「我本想在半路伺機放你逃走,但負責押運的是陳霂麾下猛將,不會給我們那樣的機會,你隨我去平涼,我再設法助你逃走,否則你困在此處,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元南聿猶豫道,「若他強迫我摘下面具。」


  「如今哪裡顧得那麼多,只能隨機應變了。」燕思空沉聲道,「你若遲遲不降,待雪化乾淨,他們就要放火燒山了。」


  元南聿僵硬地嘴角微微抽動:「……好,我降,只要他放其他人走。」


  燕思空正色道:「聿兒,你絕不要有輕生之心,元少胥和三千將士已經被押送回平涼,陳霂有的是法子要挾你,你要活下去,懂嗎,你一定要活下去,二哥發誓,豁出一切,也一定助你逃走。」


  元南聿咬住了嘴唇,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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