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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次日一早,封野帶著燕思空去山裡找封魂。


  大半年未見,燕思空有些擔心封魂認不出他,遙見一隻巨狼款步走來,依舊是那般皮毛豐盛,高大雄武,一隻青灰獨目泛出兇悍危險的精光,有吐納山河之氣勢,猛虎出山也不過如此。


  封野站在燕思空背後,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後退,低笑道:「嗯?又害怕了?」


  燕思空緊張地吞了吞津液:「它還記得我嗎?」


  「狼若認定一個人,一生不會忘。」封野拉起燕思空的手,走向了封魂。


  封魂也小步跑了過來,行到倆人跟前,突然前爪揚起,整隻狼站了起來。


  燕思空看著面前不斷攀升的龐大陰影,一動也不敢動。


  封魂卻兩爪搭在了封野的肩膀上,用頭頂在封野的胸口鑽來蹭去,封野嬉笑著抱住它的大腦袋,使勁揉了揉:「魂兒,你是不是又胖了,幾天沒見,又吃什麼好吃的了。」


  封魂頂了一會兒,才放開封野,又偏過頭,似乎是禮節性地蹭了一下燕思空,便就地蹲坐下來,高傲地揚著腦袋。


  燕思空鬆了一口氣,摸了摸封魂的下巴,笑道:「魂兒,你在這山裡好不自在啊。」


  「它有吃有喝,當然自在。」


  「你說,它會不會想自己的妻兒?」


  「我當初要把它留在大同,它一定要跟著我走。」封野笑了笑,「我爹說,可能在它心中,我也是它兒子,還是個不會佔山不會捕食的兒子,所以要照看著我。」


  燕思空噗嗤一笑。


  封野捏了捏他的臉:「你笑什麼,你便是它的兒媳,還不跪拜公公。」


  燕思空故作嚴肅道:「可亂了輩分了。」


  倆人相視大笑。


  他們在山中隨性漫步,此時正值層林漸染的秋日,第一次來凌霧山莊,也是這般時節,但今年的秋,比去年來得更早、更濃,寒意愈盛,而愈是山花斑斕,五色繽紛。


  「不知何處雨,已覺此間涼……」燕思空拈起一片火紅的落葉,發現這葉子生得如此標誌,卻也逃不過落地成泥的結局。


  封野眺望遠處的景山大營,心裡想的卻是他征戰在外的封家軍:「此時遼東怕已是寒風刺骨了。」


  「要穿棉衣了。」燕思空淡淡一笑,「每年的這個時節,我爹都要領著將士和百姓一同上山,砍掉幾里地的雜草樹木,辟出一條防火線,否則這天乾物燥,稍有不慎便可能惹來大火焚山。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鐮刀把我的手磨出了好幾個大水泡。」


  他還記得十一歲那年他第一次上山,元南聿要跟他比賽,看誰砍得多,他砍了一個時辰就累得坐地不起,元南聿便趁著他休息,偷偷把自己砍得塞到他這邊,就怕他難過。


  小時候看似他更早慧、更懂事,其實元南聿更會體貼人心,處處為別人著想,他幼時總希望親生父母能給他生一個弟弟,他萬萬想象不出,弟弟會那麼、那麼地好。


  封野拉起他的手,翻看他的掌心,那裡只有燒傷的淺淺疤痕。


  燕思空下意識地蜷起了手掌,他不願意封野看到這個「偽造」的疤:「水泡怎會留疤呢。」


  「嗯,是啊,只有這燒出來的疤。」封野竟還有幾分得意,突發奇想道,「對了,你把我的匕首當了,便將這個疤作為你我之間的信物吧,要不,我也去燙一個,如何?」


  「胡鬧,怎可干這種蠢事。」燕思空抽回了手。


  「有何不可?信物既要獨一無二,又要有特別的意義。」


  「不可,我不要這個信物。」燕思空轉身往山下走去。


  「為何?難道你怕我受不了灼燒之痛?」封野調侃道,「亦或你還在為這個疤生氣?」


  「因為它不是獨一無二的!」燕思空大聲道。


  封野怔了怔。


  燕思空順了一口氣:「世上有疤之人千千萬,這怎麼會是獨一無二的,你不要去干蠢事。」


  封野聳聳肩:「好吧,但那把匕首卻當真是獨一無二的。」他有些失落地說。


  「……我當時走投無路了。」


  封野忙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他再次上前,拉住燕思空的手,指尖溫柔摩挲著他不平滑的掌心,「你我能再重逢,其他什麼也不重要。」


  燕思空微微一笑:「是啊。」


  「我們下山吧,趙將軍還在大營等著我們,待與他慶完功,只你我二人之時,我們好好聊聊過去,我雖然以前不曾在你身側保護你,但我以後都在。」封野看著燕思空,滿目深情。


  燕思空回以溫柔的笑意。
——

  趙傅義見到燕思空,很是熱情,帳內已經設好了酒宴,曾同去平叛的將軍們分坐左右,在等著他們。


  施禮完畢,二人入座,趙傅義笑道:「因戰事損耗過大,又逢太后染病,陛下不允大肆慶功,但咱們可必須慶賀慶賀。」


  眾人面帶喜色,此時便不太拘泥禮數,有的粗莽將軍直接大笑著拍起了酒罈。


  「可惜長史大人有公務在身,不能前來。」趙傅義舉起杯,恭敬道,「這第一杯酒,要先敬陛下,若無陛下之英明神武,以浩浩天恩庇佑我大晟子民,必無今日之大捷。」


  「敬陛下浩浩天恩!」眾人齊聲喝道,一飲而盡。


  趙傅義舉起複又滿杯的酒:「第二杯,便敬狄將軍和長史大人如何?」


  孫鳳道:「狄將軍神勇果決,長史大人運籌帷幄,此平叛之戰,二人功不可沒,敬狄將軍,敬長史大人!」


  眾人又乾杯。


  「這第三杯嘛,便要敬我景山……」


  「哎。」燕思空笑著打斷趙傅義,「大將軍莫怪下官無禮,這第三杯,怎麼都該敬大將軍啊。此戰大將軍收夔州、破荊州,又在洞庭湖上大敗梁王三萬水軍,一戰而名揚天下,永載史冊,可是居功至偉啊。」


  「哈哈哈哈哈——」趙傅義大笑道,「此戰上有天子福蔭,中有狄將軍、長史大人、世子、燕大人和諸位將領之協力,下有我大晟男兒奮勇殺敵,我趙某萬萬不敢居功,還是該敬我們的將士。」


  「該敬大將軍。」燕思空勸道。


  眾將士也紛紛附和:「該敬大將軍。」


  趙傅義推辭了幾次,才「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他哈哈笑道:「此帳內無外人,那趙某就厚顏一回。」


  眾將士齊齊起身,走到大帳中央,封野雙手托斛,高聲道:「大將軍鞠躬盡瘁,力挽狂瀾,攻必克,戰必取,護佑我大晟江山萬民,敬大將軍!」


  「敬大將軍——」


  一屋子武將喝起酒來,簡直要將軍帳掀飛,吆喝聲、斗酒聲、笑罵聲不絕於耳。


  趙傅義特意將封野和燕思空召到了自己的桌前,借著三分醉意,拉著燕思空的手,說:「思空啊,我趙某要好好謝謝你。」


  「大將軍哪兒的話……」


  「思空。」趙傅義鄭重地說,「出使夔州,和穿南嶽急襲岳陽,可都是你的主意,若沒有你,此戰勝負還是兩說。」他低聲道,「我私心裡,你比梁廣功勞還大。」


  「不敢當,萬萬不敢當。」燕思空謙虛道,「下官僅是做了分內之事。」


  「哎,我趙某人可是真心的。」趙傅義又看向封野,「還有世子,你伏擊梁王的援兵,帶兵十日穿越南嶽山,其中之兇險,可謂九死一生,你貴為世子,大可不必涉險,但你身先士卒,一馬當先,若無你之悍不畏死,將士們根本沖不出埋伏重重的青須谷。」


  封野拱手道:「為將者自當置之生死於度外,一心報國,無論貴賤。」


  「好,都是我大晟的好兒郎!」趙傅義晃晃悠悠地自己滿了一杯酒,「來,這一杯,我單獨敬你們。」


  「大將軍……」


  「來嘛。」


  三人互敬對飲。


  趙傅義放下杯,感慨道:「聽說,前些日子葛鍾問斬了?」


  燕思空眼神一暗:「問斬了。」


  「我本已允諾過他,從輕懲處他的兒子,沒想到長史大人還找到了那麼多他的罪證。」趙傅義搖搖頭,面上卻並無遺憾之色。


  「葛勇罪孽累累,也是自食其果。」


  趙傅義點點頭,突然呵呵笑了起來,顫巍巍地要去拿酒。


  封野給他倒了一杯。


  趙傅義二話不說,自己悶了一杯,倆人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趙傅義長長地「嘶」了一聲,笑道:「痛快,痛快。」


  燕思空勸道:「趙將軍,豪飲傷身,適度吧。」


  「今天高興啊。」趙傅義含糊地說道,「其實,我今日慶功,不僅僅是為了平叛大捷,還因為,因為……」他笑道,「因為葛鍾……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


  封野皺眉道:「什麼意思?」


  燕思空一把扶住趙傅義:「大將軍,您醉了,不能再喝了,我撫您回內帳休息吧。」


  「不不,我沒醉,這點兒酒若能放倒我,何來的醉卧沙場之英雄氣概?」趙傅義將酒杯懟向封野,命令道,「給我滿上!」


  封野只好又給他滿上了一杯。


  趙傅義突然舉杯敬天,酒液晃蕩著灑了一半,他渾濁的目光中又閃過一絲傷感:「這一杯,便敬我曾……曾賞識的一個人,一個被……葛鍾害死的人。」


  燕思空身體一抖,被美酒浸染成潮紅的面頰,突然沒了血色。


  封野狐疑道:「誰啊?」


  趙傅義將酒杯湊到唇邊,邊喝邊灑,口中含糊地說著:「……元將軍,你在天之靈,可……可瞑目否?。」


  封野緊蹙雙眉:「誰?」


  「廣寧,元……將軍。」趙傅義半眯著雙眸,已顯睏倦,「你那時還小……」


  封野猛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燕思空。


  燕思空已經鎮定下來,他淡淡地看著封野,目光沉靜如水。


  這一天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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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還記得前面的劇情嗎?

  趙傅義是當年從京師帶兵來援廣寧的將領

  我居然花了90章快30萬字才寫到這裡,跟我想的不一樣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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