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武王

  不遠的山坡上,幾十個人躲在山溝里,默默看著飛跑過去的武吉,有人微微起身給珷一個詢問的眼神,珷只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所有人不要動不要出聲。


  猛張飛,在珷手下是不存在的,無令妄動者,死!膽小鬼也是不存在,無令自退者,死一家!

  珷靜靜看著飛馳而過的武吉,白衣上的血,仍在緩緩滲出,所以,可以明顯看到周圍暗紅與中間鮮紅的區別。珷久經沙場,看血色再看看陽光,陽光直射情況下,血色明顯變暗也要十分鐘往上,大致估算武吉受傷的時間有十幾分鐘,一柱香的時間,馬匹受驚,奔跑速度極快,看起來這裡至少離事發地得有十公里。


  武吉在這兒,那麼,父親大人在哪兒?

  武吉把主子扔下自己跑了?哼,丟下主帥獨自逃生,殺無赦。


  帶箭而逃,就是曾有遭遇戰了。只逃出一個?父王去時帶著幾十人,但這幾十人未見得都能帶出來,畢竟是逃跑。十幾二十人應該是有的,只逃出一個,恐怕遇到的人不少。


  直到追擊的十來個人跑過去,珷才點了兩個人,指指武吉來的方向。兩人點頭,過去查看情況。珷再點一個人,指指高處一棵大樹,去高處站崗放哨。


  然後,珷沉默地看著武吉遠去,問一聲:「地圖?」


  太章上前,展開塊絹帛,默默指一下圖的中下部,那就是他們所在位置,西歧軍中繪圖人員,走到哪兒畫到哪,這企圖心是相當的大了。


  珷再次看看武吉遠去的位置,緩緩向前,前面不遠處有條河,不太深,勉強能叫河,現在是枯水期,珷轉頭向鬻熊道:「把人引到這裡。」


  鬻熊微帶困惑地看著他。


  珷輕聲:「你帶五六個人過去,殺他們個不防,放兩個人逃回去。」


  鬻熊當即明白了,點頭,豎下拇指。


  珷溫和地笑一下,雕蟲小技爾。


  象以少勝多,以弱勝強這種事,珷並不愛干,也不以之為榮。看到人家強,你就不該去打人家,天底下最危險的就是巧計,上得山多必遇虎,只有實力是最可靠的。


  現在不過是沒辦法,不使巧計得看著自己爹去死。


  當然了,珷其實也沒有非救親爹不可的意思,只是總得試一下罷了。


  話說,這一群在山上圍獵的崇國軍人,領頭的是個將軍梅武。


  此時此刻,正將中箭未亡的晨光侍衛抓起來分別審訊。你們的頭領是誰?哪來的?幹什麼去?


  不說話,立刻用刀子往嘴裡亂捅,說得同其它人不一樣,眼睛挖出來。


  很快就得到實話了,他們是保護晨光逃回國的,負傷而逃的是武吉,晨光與閎夭往樹林方向逃了。


  梅武想了想,左右看看,命令貼身侍從:「回去求援,告訴豐尹,晨光在逃,請求支援。」


  然後,向手下道:「所有人聽著,西伯晨光到此,我們剛才誤以為他們是盜匪,不小心傷了西伯的侍從,你們去四處搜尋,見到西伯,就說梅武誤傷他手下,向他道歉,請他無論如何給我個補償的機會,讓我為他接風,再派人護送他回國。聽明白了嗎?」


  侍衛們齊聲答應。


  梅武又道:「西伯往林中去了,往西一共三個山頭,一隊負責一塊,務必將西伯請回,讓我知道從誰手中放走了西伯,全隊處死!」


  於是,手下都明白了,這就是抓捕的委婉說法,就是客客氣氣地把西伯抓起來的意思。畢竟人家是西伯啊,咱國王才是侯,侯抓伯得有大帝的命令,大帝沒下令抓時,只能客氣地扣押。


  至於崇國的一個將軍為啥就要在沒有大帝命令時果斷下令抓捕,這就得說說歧山的發家史了。


  在一個猛獸橫行軍閥割據的朝代,倒也常有商販往返各封國之間,不過那時的商販也都不是普通人,通常跨國貿易都有方國的軍隊做護衛。沒有國家力量,你想做國際貿易那不是找死嗎?商貿的中心就是京城,越是離王畿近的方國,同大帝的關係越近,也就越繁榮,想賺錢當然就要到有錢的地方去經商。那麼,你要去帝國中心就必然要穿過無數關口與方國。地處越邊遠,經商的困難性當然也就越大。


  崇國這個地點,不太遠不太近,是大帝嫡系的外圍。邊上是鬼方,歧山被夾在中間,而且,通往中央帝國之路被崇國與鬼方截斷。將軍們比較警覺的原因是,歧山的商貿行動經常是打過去的。晨光的祖上季歷那時代,基本是白手起家那種,娶個小部落酋長的二女兒都歡喜得不得了。你要知道那時代長子長女才有繼承權,二女兒通常都是陪嫁的。所以,他們這身份地位,想同貴族們搞好關係,不是錢的事,就是不配。所以,他們想要到貿易中心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打過去。但是你要打大帝的親戚,後果恐怕很嚴重。


  季歷第一次去京都進行商貿活動,是押著義渠王去的。沒有錯,就是我們前文提到的過的鬼方用來祭天的義渠羌的王,義渠是羌人中最強大的一支,經常搔擾周邊方國,同東夷一樣,他們也是一高興就單刀赴會,一路搶掠到王畿附近。簡直就是帝國不定期的重感冒,治不好,沒完沒了,帝國有點風風雨雨就得犯一次。


  季歷押著義渠王進京,一路上就沒人阻攔了,因為,第一是大帝特批他進京的。第二,他押著義渠王,押解的隊伍人就不少。第三,他有本事能把義渠王抓到,大家就對他的實力有所了解了,不會再拿雞蛋去撞下試試了。


  季歷憑著義渠王和他的數百羌奴,得到封地三十里。當時的季歷已經歧山站穩腳跟,三十里封地就是開玩笑,他自己的地盤用你封?別人的地盤你能封給他?然而,給了三十里封地,就是帝國承認他的佔領了,給了他一個爵位,從此之後,季歷正式成為有封國的貴族之一。


  歧山能被帝國接納為諸侯之一,就是因為他們敢同羌人打,年年都進貢的羌人,是帝國血祭的主要來源。


  於是問題就來了,崇國是很高興有人幫他們打羌人打犬戎,然而歧山不但沒打破產,反而越打武力值越高,成為崇國卧榻邊的一隻猛虎,崇侯簡直是坐卧不安。晨光被光榮下獄,同崇妃的耳邊風有很大關係。


  那麼晨光為啥不從別的路線走呢?晨光一共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穿過崇國,一邊是穿過鬼方,為啥不從鬼方走?那還近。特么鬼方是戰場啊,惡來幾十萬大軍橫在那兒,他哪來的膽量穿過戰場啊!

  梅武的命令剛下完,兩個一身血的手下就跑回來了:「將軍!有人將逃犯救走!」


  梅武大驚:「多少人?」


  手下哭道:「十來個人,本來我們可以一戰,但他們埋伏在林中,亂箭齊發,只有我們兩個逃回來報信。」


  梅武一問再問:「確定只有十來個人?」


  手下肯定確定地:「是!他們還說要回歧山報信!」


  梅武當即就調了幾十個人:「追!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攔下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當然這幾十人再也沒回來。


  太章在樹上,向樹下揮揮手。


  珷示意好戲開場。


  五六個人抬著武吉過河。


  河水有點急,河底石滑,過河的人一個踉蹌,武吉半個身子落入水中。本來已經昏迷的武吉,頓時就醒了,睜開眼睛,忽然間眼前是鬻熊,大驚之下,整個人掙起一半又摔回去,嘴裡痛叫:「西伯!快去救西伯!不要管我!快去救西伯!」


  鬻熊忍不住看一眼珷。


  珷沒有表情。


  他沒有表情時,一雙溫柔的大眼睛略帶鬱郁,嘴角卻又緊抿著永恆的平和與堅忍。


  然而,珷的命令是不容抗拒的,平和淡然的「違令者死!」就足夠,他一個「殺」字出口也同樣平和淡然,鬻熊不敢妄動。


  餘下的人,就埋伏在兩岸。


  追兵到時,鬻熊也到對岸了,幾十追兵一見逃犯正往河岸跑,也覺得過河危險,立刻就放箭了。鬻熊與幾個手下抬著人連滾帶爬地躲到大石后。崇國士兵一看弓箭對付不了他們,只怕他們召來歧國大軍,不得不騎馬過河,鬻熊幾次以目示意,珷紋絲不動,直到有十幾個崇國士兵上了岸,已經開始砍殺抬著武吉的人,一聲「放箭」才出口。


  站在河中央的二三十人,頓時就成了靶子,只能往前跑,後退離岸更遠。一場屠殺,埋伏在河邊的弓箭手從後面一箭一個,好容易有那麼四五個人到了對岸,對岸冒出十來個人站在岸上向水中人砍殺,然後珷才衝出去救下武吉。


  武吉看到珷,差點沒急哭了:「公子!西伯同閎夭逃入林中,對方有幾百人!」


  珷淡定地看著微微泛紅的河水,輕輕擦擦手,問:「幾百人?」


  武吉愣一下:「一二百人。」


  珷皺皺眉:「仔細想想,隊伍多長,剛剛追過來的是四十五人,你見到的有幾個四十五人?」


  那個不悅與嫌棄的表情,立刻讓武吉冷靜下來,他認真回想一下:「有四五倍之多。」


  珷點點頭:「馬有多少?」


  武吉想了想:「大半有馬。」


  珷再次微微皺了下眉,吩咐鬻熊:「追來的這些人,每人身上至少有十支箭吧?」


  鬻熊立刻翻看一翻:「回公子,大半身上只有二三隻。」


  珷走過去看看:「臉上抹了灰,這是打過獵了。還好。」人馬疲憊,武器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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