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悼亡

  素霓愣了一會兒,不知所措,呼喚楊戩:「我把耗子打死了!」


  楊戩沉默了一會兒,當初那毒氣是讓他受了不少罪,但是人家送解藥,明顯是求和,素霓直接把人砍死有點狠了。可是,兩軍交戰,殺敵至勝,沒有責備素霓的道理:「搜下身,找出那個噴毒氣的東西,密封保存。」


  素霓依言,搜出那個戮魂幡,不安地:「我沒想打死他,他手上的刀好象有點奇怪,我的手發麻。」


  楊戩一愣:「你受了傷?」


  素霓道:「手臂上中了一刀,我只是想打他一頓給你出出氣,他瘋了一樣砍我。」


  楊戩氣結:「胡鬧!」然後就急了:「手環驗血,查下中毒沒有。」


  素霓一邊驗血一邊問:「耗子怎麼辦?要不要同聞仲說一聲?」


  楊戩問:「說什麼?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你師侄打死了?」


  素霓誠實地回答:「是啊。我不是故意的,應該同他解釋一下吧?他砍死天化不也向咱們解釋了嗎?雖然我們可能不原諒,但總比啥也不解釋強吧?」


  楊戩懶得回答他,是是是,溝通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你只要好好溝通,對方就會明白,你是不得已才砍他腦袋的。


  忽然間,楊戩想起來,天化的人頭還在聞仲手裡,現在他們手裡有耗子精的人頭了!上次中毒后,師父們已經查出來,耗子精是余元的弟子,並不是無名鼠輩,那也是通天門下正牌弟子的徒孫。


  楊戩心裡不想承認,他其實對耗子手下留情這事挺承情。以楊戩的本事,和他素日冷漠的外表,欠別人情的事很少出現。所以,欠了,他就想還。他心底其實挺願意找個理由讓耗子精活下去。


  這事,就這麼定了。


  五十公里,楊戩幾乎是秒到。


  下車飄到素霓身邊:「什麼毒?」


  素霓聳聳肩:「手環說,未知毒素。」


  楊戩問:「你感覺如何?」


  素霓道:「有點脹痛,好象腫了。」


  楊戩看一眼傷口,巴掌長,不太深,微紅腫,同正常刀傷沒什麼兩樣,看了一下素霓的其它身體信息,一切正常。看起來沒什麼大問題的樣子。


  楊戩從車裡拿出小冷凍艙,手起刀落,把耗子人頭扔到冷凍艙里。那邊素霓還「喂」了一聲,想起來:「噢,對,這樣他還能活著,是吧?」


  楊戩淡淡地:「看他的運氣了。」


  素霓有點不明白:「什麼運氣?」


  楊戩道:「如果他師父覺得他挺重要,值得拿天化的人頭換的話。」


  素霓開心了:「唉,這不是一舉兩得嘛!」我又歪打正著了。


  楊戩斜了素霓一眼,點點頭,你真沒說錯,確實所有問題都解決了,這混蛋小子好象自帶幸運光環。


  卻看見素霓面孔抽了兩下,楊戩一驚:「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嗎?」


  素霓搖搖頭:「只是,有點累。」素霓說不出來,他有一種奇怪的力氣被慢慢抽乾的感覺。他也不是真的沒有力氣,那種感覺也不是不舒服,正相反,是挺舒服的昏沉沉軟綿綿的感覺。這種感覺他當然沒法形容給楊戩聽,形容了,楊戩也不會覺得嚴重,這基本就是「有點累」的意思。


  楊戩把耗子屍身燒了,揮手讓冷凍艙自行歸位,伸手扶一把素霓:「你到我車上,躺著別動,讓我師父給你查一下。既然說是未知毒素,就是說有毒,小心為上。」


  素霓本來是個淘氣孩子,讓他躺著不動比讓猴子讀書還難,此時卻只「嗯」一聲,老實跟著楊戩到車裡,倒在治療儀的檯子上,就睡著了。


  楊戩微微不安,轉念想,小朋友今天還真是頭一次開殺戒,而且一出手就是一堆人命,不管是累了還是弱小心靈受傷害,一頭睡倒都挺正常。


  雖然,耗子精並沒有全套裝備隨時監測著身體健康狀況,但通信手環是有的。他的手環也不能直接上網,天庭的網是實名准入制,必須有人擔保,代為申請,才能進入。妖怪是不能入網的。


  在天庭的網中,所有的通訊都能被追蹤被讀取,如果陳玉鼎想查,即使你無意中寫下的一個字,無意中說的一句話都能被調出來。這種情況對於某些不太喜歡被監視的神仙來說當然是很難接受的。而對於妖來說,則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於是,網路上就有另外一套系統,同時飄滿了無數沒有身份的幽靈以及身份盜用者。


  余元是有身份的,所以他給了余化一個影子身份,這樣余化就可以使用非法的通訊器與他聯繫。


  這個手環上沒有對身體信息的監控,因為一旦基因認證會立刻發現余化是非法闖入者。然而,最基本的心跳與呼吸,手環還是很容易監測的。


  所以,手環在余化死亡五分鐘后,向余元報警了。


  余元愣住,飛快地調出余化的黑匣子,一打開,就是余化臨終那一幕。


  心口中槍。


  死前嘴裡喃喃叫師父救命。


  眼前忽然間浮現余化幼時,永遠一臉討好的笑。余元曾經挺厭煩這耗子賤兮兮諂媚相,此時卻紅了眼圈。多少正常人家孩子,一臉蠢鈍,自尊心不知有多高。小耗子是覺得需要討好他才能好好活下去嗎?他對小耗子還是不太好吧?喜歡到底還不是愛,父母愛孩子是無條件的,小耗子覺得需要討好他。


  這樣,也沒活下去。


  師父沒全力維護他,他畢竟只是個小妖怪。


  余元忽然間無限辛酸,他只是個小妖怪嗎?


  這些年來,小耗子就象他的孩子一樣。只是,他確實沒把小耗子的安危放心上,他為什麼不把耗子召回來,他為什麼沒好好囑託聞仲照顧他!

  余元其實對余化很不錯,不但戮魂招給了余化,特意給余化打造的神妖雙殺的化血刀,先傷了楊戩,再傷素霓,生而為妖,給正神兄弟個雙殺,這裝備不能說不給力,裝備給力,其實就是師父的維護給力。


  聞仲同他是好兄弟,他自己不出手也罷了,怎麼可能在聞仲用人之際把余化叫回去?

  余元只覺萬箭穿心般疼痛,氣惱之下,要向聞仲問罪,一手按下通訊,已知不妥,你要去問元帥,手下大將怎麼死了?何況這件事他還不知原委,怎麼也得看完了半小時的記錄再做決斷。


  那邊聞仲已收到:「師兄?」


  余元強忍悲痛:「余化死了。」


  聞仲大驚:「怎麼會,我剛剛……」然後醒悟:「哎呀!楊戩與素霓往西歧逃走,正撞上余化,這都是我的疏忽!」聞仲把余化忘了。


  他在京城這一場廝殺,差點送命,好容易把敵人打跑了,城裡還亂著呢,聞仲此時正四處號召忠臣們站起來支持皇帝呢。


  余元也看到背影紛亂:「怎麼?京城出事了?」


  聞仲道:「子啟謀反,只怕來不及去救了。這可如何是好?不然讓袁洪去看看,袁洪現在保護著大帝,他也打不過那兩人,我現在確實走不開。」


  余元也明白了:「你忙著,我自己處理這事。」


  余元正要再看記錄,忽然外面一聲呼喚:「師父!」


  余元一驚,抬頭正看到余化走進來,這下子把他驚得:「余化!你……你不是……你怎麼來了?」


  余元直想揉自己的眼睛,難道我悲痛過度,腦子不正常了?還是我睡著了做夢了?

  余化拱手:「師父,弟子習武時,不妨傷到個手下,弟子想,總是條人命,師父手中如果有解藥,可否賜與弟子救治他?」


  余元獃獃看著余化,這個一本正經的小面孔是誰?我家小耗子這輩子都沒這麼莊敬自強過,我這就算是做夢也夢得不靠譜啊!

  余化見余元獃獃地看著他,忙陪笑:「師父。」


  余元徹底清醒了,這特么肯定不是我家小耗子,我家小耗子陪笑時一臉的肉都擠成小波紋狀,這貨給我個陪笑,彎彎嘴角,眼角連個褶都沒打,一副應付了事的架式。更神奇的是,他給我個陪笑表情,一雙眼睛都不怒自威,我徒弟要這樣,我敢跟他滾過來滾過去地說話嗎?

  余元回憶余化死狀,那是被素霓一槍扎死的?素霓當時受傷了嗎?好象衣衫帶血,他是不是受傷了?化血刀上有毒,中者必死,這是有人冒充余化騙解藥來了?

  余元回過神來,笑笑:「解藥不多,只有三丸,都給你吧。我去取來。」


  余元起身,走到桌前,一手拉抽屜,一手握住桌上劍柄。忽然頸上一涼,只聽身後一個冰冷淡定的聲音:「別動。」


  化血刀壓在余元脖子上,他微微側身:「余化?」


  哪有餘化,楊戩已經現了形,那雙內斂卻威嚴的眼睛盯著余元,聲音平靜而堅定:「別動,我不想傷人。」


  余元咬牙切齒:「你殺了余化!」


  楊戩輕聲:「解藥!」


  余元冷笑:「我寧死也不會放過殺我弟子的兇手!」


  楊戩沉默地看他一會兒:「你們師徒,倒情深義重。」


  余元只紅著眼睛怒瞪。


  楊戩點點頭:「那就好!余化的頭,在我們手裡,還活著。」


  余元一愣:「真的?」


  楊戩緩緩收回刀:「坐下談?」


  余元一手握著劍柄,猶疑,良久,緩緩鬆開劍柄:「一命換一命?」


  楊戩顧自坐下:「聞仲手裡有天化的人頭。」


  余元問:「你要換兩條命?」想了想:「我做不了別人的主。」


  楊戩道:「我要用余化的人頭換天化的人頭,你們應該不吃虧。」


  余元愣一下:「解藥呢?」


  楊戩輕聲:「你想你弟子活命,就偷偷把解藥給我。」


  余元這下子徹底懵了:「什麼?」這是啥演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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