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囚神
既然文殊不說話了，素霓確認了一下師叔不在線上，立刻呼喚無當：「無當師叔！」
無當看著素霓手心的小人：「這是……？」
素霓道：「文殊師叔說這是西囊，一摘下樹就死了。師叔你還能救活它嗎？」
無當一臉沉思地看著那個東西，半晌：「先冷凍吧，你車上可有急救設備？」
素霓默默：「沒有。」
無當微微不悅：「你師父挺自信。那恐怕……先常規冷凍吧，這種半植物人基因也許不同。」
想了想又道：「你折下根樹枝同它一起帶回來。」
素霓把死去的傒囊與樹枝一起放進冷凍儲存倉。
無當輕聲：「素霓，再往裡走，可能遇到危險。」
素霓輕輕「嗯」一聲。
無當道：「那些人與你素不相識。」
素霓再次輕輕「嗯」一聲。
無當問：「那麼，為什麼？」
素霓半晌：「我想知道。」
無當道：「我可以告訴你。」
素霓道：「我要親眼看看，我想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我很困惑。」
無當沉默了，良久：「你眼所見，也未必就是真相。不過，少年人總要靠自己的雙眼去認識世界的。」
素霓再次啟動導航，信號已在一分鐘前消失。最後顯示信號的地點是前方十幾公里處，無當看一下：「信號停在那地方一段時間才消失，很有可能是被發現了。」
素霓點點頭。定位器被發現了，就是人家發現有人跟蹤了，當然風險加大了，然而，他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
素霓棄車，踏上風火輪，貼著地面前進，這樣至少雷達就很難掃到他。
一路上倒並沒遇到什麼機關，導航指示，地點在一個山谷中。
素霓不敢從山峰上明晃晃飛過，從山下小道曲折前進，兩邊山石如壁，中間一條小道，有幾米寬，一條小溪從中間穿過。
越往裡走，山道越窄，地面被溪水沖刷，倒還依舊有幾米寬，山頂卻漸漸窄細，抬頭只見一線藍天，殊為奇異。
小路曲曲折折，到最後有一個天井般的開闊地。素霓四望，只見一圈石壁，看看導航，屍體分明在石壁后。素霓順著溪水飛到石壁前，才看到原來石壁間有一道一米多寬的裂縫，那石縫是彎，從石縫間望過去，並不能看到對面的情形，所以從遠處看，兩塊山石好象是合在一起的。
素霓小心地緩緩飄移，前方已經露出一線天了，忽然聽到「嘩啦」一聲，這聲音聽起來象是鐵鏈聲！
素霓默默靠牆，小心地向裡面張望。
忽然間眼前一黑，一個巨大的黑影擋在石縫間，向外面張望。素霓那雙瞪大的眼睛，正對上一對巨大的眼睛，那雙眼睛足有拳頭大，一張臉擋住光亮，黑乎乎看不清。
素霓嚇得差點沒叫出聲來，卻聽一個低沉卻溫和的聲音問：「誰？」
巨人的聲音特別低沉，好象從遠方從地下傳來，有一種來自深淵般的詭異感，卻不知為何透著一股善意。
素霓剛要答話，就聽身後有人高喊：「這麼遠就聞到了？是我們，送飯來了。」
前有巨人，後有這地方的守衛，素霓進退不得，一臉驚恐。
那雙巨大的眼睛離開一點，素霓這才看到，原來石壁的盡頭，是另一個開闊空間，挺大的山谷，一旁有一個碧綠的水潭，小溪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山谷中站著一個老大的巨人，看上去足有三米高，頭髮蓬亂，衣服已經破成一條條，相貌倒十分威武，並不是兇殘。頭上卻象牛一樣長著兩隻角，脖子上老大一個鐵鐐，一條鐵鏈連在石壁上。
他看到素霓驚恐的眼神，退一步，向素霓招招手，指指自己後背。
素霓耳聽著背後腳步聲越來越近，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多想，「嗖」地一聲飛過去，飛到巨人身後。
小孩子相信直覺，直覺往往是對的。
巨人慢慢後退，在石壁旁坐下。
十來個人，帶著數個懸浮小車，一輛車裡裝著血淋淋的兩扇牛肉，一車熟梗米，一車水果，還有幾車不知是什麼東西。
帶隊的人仰著脖子大喊：「將軍！這是秋祭上新殺的牛肉，您吃個新鮮的，這梗米也是新下的，那邊車上，是他們新釀的米酒。還有，這車上是給您新做的棉衣，天涼了，您換件厚衣服吧！」
巨人並不開口，只揮揮手，讓他們出去。
那人大聲道：「我們先回去，過會來收拾東西，再幫您打掃一下，您把衣服換上試試吧！」
巨人忽然伸手把衣服整車扔了出去。那車子直飛到半山上，摔個粉碎。把一群人嚇得驚叫四散。車子碎片飛濺，比較結實的底板直向一個下人飛去，那人已經嚇得目瞪口呆，眼看著二米長的鐵板沖著自己橫飛過來，眼看就要把他一分為二，速度太快，他完全沒反應時間，只剩絕望尖叫。一隻大手，忽然擋在前面，僕人聽到悶悶的「啪」的一聲，巨人痛叫，抬起手，老大一滴血滴在地面上，活象是天上潑下一盆血，把那些人嚇得：「你沒事吧？」
巨人喃喃罵一句：「都給我滾！」
把扎在手上的碎片拔下來，也不管傷口，在小溪里沖沖手指，抓起塊牛肉放進嘴裡。
眾人見巨人發火，不敢逗留，飛快地跑遠了。
素霓見他們走遠，才從巨人身後出來：「咦，他們叫你將軍，你是誰啊？誰把你鎖在這兒？」
巨人從牛肉上撕下一小塊，遞給素霓，素霓見那塊牛肉比自己臉還大，而且滴著血，立刻禮貌地謝絕：「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巨人反問：「你是誰？來幹什麼？」
素霓道：「我叫素霓，是葉青玄的徒弟。」
巨人緩緩抬起眼睛，象是在回憶：「葉青玄，噢，霍紫虛的弟子。」
素霓點頭：「對，你認識我師父？」
巨人一臉恍若隔世的滄桑：「認識。」
素霓微微欣慰：「你呢？你是誰？」
巨人淡淡地：「亞宇。」
素霓茫然：「噢，我沒聽說過。」
巨人竟然緩緩露出一個微笑：「是啊，時間久了，連姓名也不為人知。一個人的冤屈，在漫漫歷史長河裡能算什麼呢。」
素霓愣一下：「誰把你鎖在這裡？你是誰？你有什麼冤屈嗎？」
巨人緩緩問：「誰派你來的？來做什麼？」
素霓道：「沒人派我。你知道，朝歌剛舉行了告秋大祭。他們把人殺了獻給神，我想知道，神要這些屍體做什麼？」
亞宇微微納罕：「你不知道嗎？你既然是霍紫虛的門下，怎麼會不知道？」
素霓道：「我師父說，大帝不準獻祭，只是有些神私自違法，他當然不會告訴我怎麼違的法。」
亞宇沉思：「你師父是這樣說的？莫非，天界最終禁止了？不，人類仍在獻祭，所以……」亞宇默然，天界從未改變，一如即往地道貌岸然，說一套做一套。張堅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素霓問：「你知道他們拿人類的屍體做什麼嗎？」
亞宇點點頭：「餵了不死葯，讓他們替神族挖礦。」
素霓一愣：「不死葯，然後，就能永生？」
亞宇點點頭。
素霓沉默了，那文殊師叔說的是真的，只要人類肯幹活，就可以長生不老，人類好象特別渴望長生不老，他們本來也是奴隸，現在拿勞動換長生，似乎，還是挺划算的。那就白救淺藍一家了，他們本來可以長生的。
素霓想了想：「他們被送到哪兒去了？我想，看看他們。」
亞宇指指身後：「從水潭一直往下游，看到一個洞口，進去之後，就是他們改造人類的地方。你要想看礦區，翻過這座山再走二十里，不過，那裡有電磁防護，你要是有什麼重要的人要救，你只管去，如果只是看看……」亞宇看看素霓的風火輪：「你自己走進去大約可以，電子設備過不去。」
素霓道：「謝謝你。」想了想：「你需要我幫助嗎？」
亞宇半晌：「你師父知道我在這裡嗎？」
素霓搖搖頭：「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被罰禁閉呢。你為什麼被鎖在這裡？」
亞宇道：「五百年前，我收留了一個妖怪。」良久：「他受人慫恿，殺了我，昊天大帝命人救活我，沒想到，我活過來之後，變成了妖形。只得離開神界，後來妖巫大戰，我被當成妖怪，殺死在弱水之西。」
素霓輕輕「呃」一聲，明確指出：「你沒死！」
亞宇點點頭：「我醒來時，就在這兒，我猜，我是沒死。」
素霓問：「那人為什麼要殺你？」
亞宇的表情，很平靜，或者說，很麻木，他可能曾經憤怒過，悲痛過，不平過，可惜一切都隔了幾百年的時間，所有曾經苦苦折磨他的激烈感情，幾百年後，都只剩灰燼，他笑笑：「我也想知道。可能是恨我吧。他本來是一個很強大的妖，職位比我高。所以，在我手下，本就是不得已。可能，我應該更尊重他，在強者落難時，不該踩一腳。」
素霓輕聲：「啊，他本來降級了，心情不好，你又罵他打他，他就殺了你？」
亞宇微笑：「也許是這樣。」
素霓問：「你不是好心收留他嗎？為什麼對他不好？」
亞宇看著遠方，彷彿在回想一個遙遠的老電影：「也不算不好吧，只是……我當時已經聽到風聲，霍紫虛力主除妖，我怕他招惹是非，惹來殺身大禍。也許，我應該說清楚。」苦笑：「我以為他會明白。」
不遠處，地下，白色無塵室，監控上正播放著巨人與孩子的對話，坐在監控前面的年輕人，臉上一個紅色火焰紋身，鬆鬆穿著件袍子，長袍讓他穿得睡衣般懶洋洋，他懶洋洋地癱坐在沙發里，敞開的衣服，露出胸口大片的流火紋身。懶洋洋的青年，有一張邪氣桀驁的面孔，削薄的嘴緊緊抿著一個蔑視的冷笑，目光冷酷凶暴。
那雙兇狠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亞宇，慢慢潤紅，血絲一根根在眼白上爆出來，然後淚水緩緩地緩緩地漲大。
素霓問：「誰把你鎖在這兒？」
亞宇搖搖頭：「我並不知道。這裡，原是礦區，是我管理的地方，我死之後，歸誰管，我就不知道了。你也看到，那些僕役，每天送食物來，他們本是我手下。但是，他們從來不肯說，是誰派他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