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生死相依

  葉青玄聽說素霓刺殺楊戩，回頭看看素霓：「他曾經同你一樣，結果他母親死了。。」


  素霓半晌：「他就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了？」


  葉青玄的表情始終地是黑色的，一種冷寂的平靜：「不應該嗎？如果他堅持救你母親，可能你母親也會死。」


  素霓眨眨眼睛，師父我覺得你應該再去慈航師叔那一趟。


  楊戩可能也應該去看看病。


  葉青玄溫和地笑笑：「你還小，不忙著長大。」


  素霓點點頭，沒錯，我覺得你說的長大不適合我。


  葉青玄道：「我帶你去金霞洞見你父親，你向楊戩道個歉吧。」


  素霓道：「我不覺得抱歉。」


  葉青玄淡淡地：「那就禮節性地說聲對不起吧。」


  素霓瞪眼，啥叫禮節性地說對不起啊？：「師父，你要不要見見慈航師叔？」


  葉青玄莫名其妙：「見他做甚？」


  素霓只是看著他，微微揚著眉毛，呃……


  葉青玄明白：「啊，你覺得還是不太正常？」


  素霓陪笑：「嗯，啊，那個……」


  葉青玄輕輕摟過他：「別擔心，沒事的，我已經不怕了。」


  痛苦到了極點，還可一死了之，就不用怕了。


  死過一次之後，再沒出現驚恐發作，我的神經症被治好了。


  素霓默默覺得，師父你好象比上次病得更重了。每次一看你特深沉的樣子，我就害怕。


  楊戩並不在金霞洞，陳玉鼎道：「他有事，先回灌江口了。」


  葉青玄向素霓道：「給師伯道個歉吧。」


  素霓垂下眼睛，跪下磕個頭，什麼也沒說。


  葉青玄輕嘆：「他還小，還覺得自己一力能扭轉乾坤，別人也應該跟著他扭。」


  陳玉鼎見葉青玄態度如此沉重，也不敢深說，只是再解釋一次：「楊戩是有救走你母親的意思，我同昊天一起勸說了很久，大帝還答應他絕不會終身監禁，一定會酌情輕判。做為朋友，他儘力了。別要求朋友救了你一次又一次，還得為了你母親不顧身家性命拚死一戰。師父過問這件事，他還為你說謊，堅稱只是起了爭執，並沒有受傷。」


  素霓想起來，他求楊戩，你救了我師父，你就是我大哥。忽然間淚下了，他沒為楊戩做過什麼，楊戩救他師父，救他，因為沒救他母親，他給了楊戩一槍。素霓哽咽：「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他。」


  陳玉鼎愣一下：「他對你，也有歉意，楊戩是個重情意的人。所以，別反目成仇，你們本應是好朋友。」


  素霓點頭。


  頭魚被關了幾天已經快急瘋了，見到素霓就一把抱住：「素霓！你媽媽呢？他們不讓我見她！」


  素霓頓時委屈大哭：「他們把我媽媽的腦子挖出來了，要關押五十年。」


  頭魚一聽到前半句，已經眼前一黑，差點沒摔倒在地。


  陳玉鼎掩面，我應該親自告訴頭魚這消息，素霓這混蛋根本沒想過他爹的承受力有限，他還覺得他是小孩兒，有啥事得找爹告個狀呢。


  他只得扶著頭魚：「你聽我說，情況是這樣的……」


  頭魚的理解力還不如素霓，他只覺得，你們這些神仙殺了我老婆！我跟你們拼了！雖然他不敢象素霓那樣大鬧，可是緊握雙拳，一臉悲憤。


  最終是素霓讓他明白：「我腦子挖出來時，你不是見過嗎？就是那樣養在別的地方，過五十年才接到身體上。」


  頭魚良久才問：「我們再也見不到她了，五十年後，她活過來，我死了，你六七十歲了？」


  葉青玄微微不安，你可能死了，但是你兒子永遠都是這年紀了。


  素霓道：「我腦子被挖出來時，一直做惡夢。他們能讓她覺得，我同你還在她身邊。要做兩個我們的模擬人。」


  啥叫模擬人，是沒人能講明白了，葉青玄只得讓他戴上個眼鏡，體會一下全息電影。


  頭魚直接就站起來了：「這女人是誰，為啥要摸我？」


  葉青玄忙替他摘下來：「沒有什麼女人，這只是計算機向你的大腦傳遞一些信號，讓你感覺有。」


  頭魚跟素霓的反應一樣：「騙人，是不是？」


  葉青玄想了想：「幾乎就是真的，模擬人是一個數字化的，跟你一模一樣的人。會象你一樣陪著她，同她聊天，安慰她，她會覺得，象在家裡一樣。」


  頭魚忽略那些聽不懂東西，直接問：「那我呢？還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大家沉默，是的，除非你特別長壽。


  良久，頭魚問：「比如說，我現在想見她，她能見到我嗎？」


  陳玉鼎道：「這不會得到允許的。」


  頭魚道：「如果允許的話。」


  陳玉鼎道：「如果允許的話，當然可以。」


  頭魚道：「我也能見到她？聽到她說話？」


  陳玉鼎點點頭：「確切地說，是視覺聽覺信號直接輸入。你並沒有看到她，只是感覺看到她了，會同你們平時見面說話時一樣。」


  頭魚揮揮手，象是要把自己聽不懂的廢抹掉：「那麼，如果我想一直陪著她，怎麼才能做到？」


  陳玉鼎道：「不可能。」


  葉青玄道：「她的腦子在一個專門的地方，如果你想同她見面，除非有特別允許。不可能有特別允許，那地方除了維護人員，沒有任何活人。除非你也把腦子挖出來，活人是不可能留在那裡的，外面的信號也傳不進去。」


  頭魚半晌：「那麼，把我的腦子也挖出來。」


  大家呆了，素霓驚叫：「什麼？」


  頭魚輕聲：「川總跟我說，生死相隨。我被泥石流追上，她撲過來與我同死。現在，她被你們挖出腦子，我也沒本事救她，我答應過，無論死活我們都在一起。你們不用騙她，我去陪她。把我的腦子也挖出來，把我們放在一起。不管能見面還是不能見面，我只要同她在一起，如果她能知道，我也在，就最好了。」


  素霓目瞪口呆：「爹，部落你不管了？我呢？」


  頭魚笑道：「部落有白露。你大了，找個象你媽一樣好的女人陪你過一輩子吧。爹媽本來也陪不了你一輩子。」


  素霓撲過去：「不行，你不能死，我才五歲，你忘了嗎？我不能即沒媽也沒爹！我不要變成孤兒啊！」大哭了。


  頭魚輕拍素霓：「我也不放心你，可你也不會守在我身邊了，跟著師父吧。你媽更需要我，她這人，怕黑又嬌氣，什麼都不會做，爹得去照顧她。」


  素霓淚如雨下，可是心裡也知道攔不下頭魚。


  陳玉鼎看一眼葉青玄，葉青玄眼睛都紅了。


  陳玉鼎默默地：雖然我也很感動，可是咱們好象又給自己找到新麻煩了！你別以為是個人的腦子挖出來就能得到一個位置，那是需要維生設備支持的。神是可以的，你只是人類啊，人類得到永生機會，那並不是件容易事啊。


  頭魚看看葉青玄：「仙人，你救了我們幾次，你同川一定是朋友，請你看在朋友份上，幫我們一把，我跪下求你了！」


  葉青玄忙一把拉住：「我想辦法……」


  陳玉鼎這個氣啊：「青玄！且不說師父能不能同意，你怎麼能把一個活人的腦子挖出來，他還是人類的王！」


  轉頭向頭魚道：「你現在當然悲痛難捨。但是你有一個幾萬人的部落，你是國王，想要什麼樣的妻子沒有？你也要對你的部落負責任。」


  頭魚道：「白露比我更理智，更適合為王。我沒有別的牽挂，只求青玄大仙好好看顧素霓。另兩個孩子，都懂事聽話，素霓還小。」


  葉青玄艱難地：「我，試試，問一下師父，他不一定同意的。」


  頭魚點點頭：「多謝大仙。」


  陳玉鼎默默望天，葉青玄的毛病就是不會拒絕別人。這種事去問師父，師父不準吧，冷酷無情，准了吧，徇私枉法。你在師父心裡的印象會立刻從八十分變負分的。


  葉青玄去書房，同師父通訊。


  其實，這對他還是有點困難的。


  他原本覺得慈祥可信的那張臉，忽然間變得猙獰可怕。


  葉青玄只看一眼霍紫虛，立刻垂下眼睛，長揖之後，他忽然間有點失語，半晌，輕聲：「素霓的父親，頭魚，希望能夠陪川。我們原本是說，做一個模擬人，他寧願取出大腦，陪張川一起，一起囚禁。」


  霍紫虛聽了這段話，眼珠先往右掃，然後再往左掃，最後翻了一眼天花板，定定地看住葉青玄，來，小子，抬頭，看看我這一臉的「不行」。


  葉青玄垂著眼睛，沒再開口，也沒再看霍紫虛一眼。霍紫虛一看暗示不好使，只得直說：「監禁關押，做為一種懲罰，首先是確認，他們的結合是錯的，不能再錯下去。其次，這是懲罰，不應討價還價。最後，我記得你反對將任何人類不管是否犯了死罪，進行這種處理。」


  葉青玄好半天，才輕聲：「他寧願死，也要同她在一起。他說，張川寧冒一死救他，他願意同她生死與共。」


  霍紫虛輕嘆一聲，一個人類，當然願意同神生死與共了，神是永生的，誰不渴望永生呢？正經想入我門來做我門徒的，我還要看看資質，就算收了，也不一定肯給他個神位呢，張川的丈夫算什麼啊？她犯罪還犯出理來了？提升她一家為神？

  霍紫虛沒說話，他一向喜歡葉青玄，此時葉青玄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個瑟縮躲閃的眼神真讓他心痛。所以，怎麼拒絕啊？

  可是真答應這事，這也太沒天理了。當年人家大帝的親妹子犯了這個法，一樣單獨關押，判的還是終身監禁，嚴格執法。你這要單獨弄個模擬人，加個插件，這個比較簡單，而且我可以說以後單獨關押都依此例處理。你現在是要給兩個腦子建個單獨的區域網！霍紫虛身為一個啥也不幹，弟子奇懶，卻風評極佳的領袖，原因無非就是他比較自律，堅守法律，不開特例。


  霍紫虛不說話，葉青玄也不說話，這簡直連個台階也不給啊，就這麼僵著。如果是平時，霍紫虛早就怒了，立刻關了通訊，而且以後你也別跟我通話了。


  然而，他不想葉青玄以後再也不同他通話了。


  他也只是個人，有個偏好，他比較偏愛葉青玄和陳玉鼎，實際上，偏愛葉青玄更多點。不是葉青玄特別善良聰明，而是那小子對他有一種特別的信賴尊重，有些弟子是怕他，霍紫虛對這種態度是挺敏感的。


  良久，霍紫虛終於輕嘆：「雖然你是好心，但朱厭越獄造成的影響是很大的。不是我想重罰你，而是處罰不公會讓他人心中生怨，對你們也不好。」


  葉青玄驟然聽到霍紫虛把話題拐到對他的處罰上，只覺無限難堪，也計吧，師父可能是好意，我承受不了，是我的問題，不過此時此刻，他實在無力開口，只緩緩欠身，師父你說什麼我也聽不進去，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我只是什麼也不想聽。


  霍紫虛見葉青玄一言不發，也覺得難堪了，心中猶豫，我就答應了吧，別傷了這情份。


  素霓終於等急了：「我去看看。」


  陳玉鼎急道：「回來。」


  沒用，素霓根本不聽他的，陳玉鼎只得急叫一聲：「素霓，無論如何別對師爺無禮！」


  素霓倒是回頭看他一眼，點點頭。


  素霓在書房外，聽不到裡面動靜，輕輕推開門，見師爺一臉難以描述的表情，為難，嫌棄，又有點痛苦。


  葉青玄只是低頭跪著，並沒開口哀求。


  良久，霍紫虛問：「五十年後，他們還是要在一起？依舊是違法的。再關押一次嗎？」


  葉青玄緩緩抬頭，聲音疲憊而虛弱：「如此，弟子，也不敢強求的。」又沉默了良久：「弟子……」


  外面一聲驚叫：「住手！來人！快救人！」


  素霓閃電般地奔過去，看到頭魚已經趴在地上，一把劍從前胸直透到後背。正是昨天陳玉鼎狂叫著要自殺的那把斬仙劍。


  素霓慘叫一聲：「爹！」大哭。


  理智上接受爹要去陪媽，真看到頭魚血淋淋倒在地上，才覺痛徹心扉。一直傻傻在後面追著他「素霓你慢點，素霓你快從樹上滾下來」的老爹啊，年幼時的素霓，老爹就是他的坐騎，大笑著帶他東奔西跑來去如風的好馬，忽然間就這樣倒下來。


  素霓撕心裂肺地哭叫：「爹，你不要死，你們都死了，扔下我一個，我想你們，我也要跟你們去！」


  嚇得葉青玄：「素霓，你千萬別做傻事！」


  霍紫虛已經掩面無語了，還是大師兄英明啊，收什麼叉叉徒弟啊，寂寞可以養狗。這些雞飛狗跳的爛事可真糟心。


  葉青玄紅著眼睛，咬著牙，輕聲：「師父！」跪下，以頭叩地。


  霍紫虛無奈地：「我想想辦法。」


  葉青玄哽咽：「弟子感激不盡。」t

  霍紫虛還想說什麼，張張嘴，只是嘆口氣。關了通訊。


  死小子，你要不是剛死了一回，我絕對不慣著你！

  可是霍紫虛看著葉青玄那張死人臉，還真是說不出「不」來。只能支著自己老大的頭，無奈嘆氣了。


  讓洪開元知道，又該「嘖嘖嘖」了，我都沒法開口再提沒收任無當設備的事。


  霍紫虛一眾弟子的處罰終於公布。葉青玄十年禁閉，素霓逐人間，以觀後效。陳玉鼎與楊戩，各五年閉門思過。


  妖怪表示，還可以。


  至於斗君，得到了設計，同時解鎖了自己的所有隨身戰鬥裝備。任無當瞬移到了北冥，又瞬移回來，她做了什麼，斗君真是聽也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