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告狀
霍紫虛說一聲:「開元,過來一下。」
洪開元一向懶散,這下聽師兄聲音里有點不悅,加上最近的風波也讓他心存疑惑,當即就離開海島親至崑崙了。
兩相見禮,霍紫虛給洪開元倒茶:「開元,無當最近還老實嗎?」
洪開元抬頭看了霍紫虛一眼,略帶冷傲的漂亮面孔上立刻閃現一個警惕的表情:「怎麼?」
霍紫虛微笑:「當初,你答應隨時監控她的行為,幾百年了,有點懈怠了吧?」
洪開元慢慢垂下眼睛,看著杯子旋轉的茶葉,微微眯了下眼睛,好象準備承受想象中的重擊,洪開元慢慢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有什麼事,師兄直說吧。她要是做錯了什麼,我自當管教。」
霍紫虛將文殊拿來的文件打開:「倒也沒什麼,但是,你問問吧。」
洪開元那張白皙的面孔,先是漲紅,然後變成鴨蛋青。
霍紫虛微微嘆息,難怪這小子要找個好皮囊,看看這小面孔,要是咱這老臉,肯定就是鐵青了,人家是鴨蛋青。給臉色看,也是這麼淡雅可人的顏色呢。這大眼睛,生氣都讓人覺得憐惜,要是眼淚汪汪,就難怪沒人拒絕得了他了。
話說,當年要除妖,可不是挑兩個殺了算數,那是要除惡務盡。洪教主硬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保下了自己那一眾弟子。可惜,那些個妖怪生性桀驁,明擺著有人故意挑逗:「來啊,打我啊,你打我啊。」妖怪們的反應就是「啪」的一聲抽飛,明知道打人砍手,命可以不要,氣不能受。
結果把他們師父整得只能眼淚汪汪了。
霍紫虛一看小師弟一副立刻就要哭出來的表情,只得溫言:「你問問,也許沒什麼事。」唉,我見猶憐。
結果英俊的小師弟,立刻給他個白眼:「你少幸災樂禍。」起身就走了。
霍紫虛一臉冤屈,我幸災樂禍了?
特么當初告訴你不行,你非說你的妖怪都是好妖怪,我老人家費這麼大勁都沒敢查你家妖怪到底幹了嘛,只不過提醒你一聲小心看管,你看看我這一臉陪小心,特么哪能找出半點幸災樂禍來?
霍紫虛痛苦地支著頭,師弟的小妖怪一定在搞事,他同李耳堅持清除妖怪,除了保護原始自然物種之外,就是妖怪那強大的身體與智力太有威懾力了。
咱是神,應該是智慧的頂點。
妖怪們讓他有點不自信,外一妖怪們創造智慧新高度怎麼辦啊?人類被滅了就挺慘,要是他們也被滅了就萬萬不能容忍了。
洪開元為啥變成傻叉了呢?你家小妖刻苦學習了五百年,你真覺得那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了?我咋覺得那應該是在憋大招呢?
啥動力讓她這麼刻苦學習啊?我特么原來沒感覺到她是這樣勤奮好學,求知慾強大無匹的人物啊!特么她原來就是一單純貪玩的小蛇精,天真無害的樣子。忽然間一抹臉,埋頭學習五百年,兄弟你真不害怕嗎?我特么怕得睡不著覺。
霍紫虛召李耳:「老頭,你啥感覺?」
李耳幽默地:「我感覺大地抖三抖。」
霍紫虛笑:「要不,咱跪了?葉青玄是有錯在先,把我弟子宰了求妖王息怒吧?」
李耳嘆氣:「把妖王宰了,你我都不用跪,不更好嗎?」
霍紫虛道:「小師弟,唉,小師弟……」媽蛋的,我怕把妖王宰了,小師弟就怒了啊。
李耳道:「你是覺得咱要不肯跪了,小師弟會躺倒嗎?」
霍紫虛支著頭,良久:「我理解他。」
李耳道:「我這老朽的心中毫無波動,所以體會不到你們的洶湧澎湃。」
霍紫虛嘿嘿笑:「那我就繼續了?」
李耳道:「你把弟子抽打一頓吧,他們挑釁得太明顯,不佔理,欠揍。」
霍紫虛揚起半邊眉毛:「我們要佔理,任無當能發瘋嗎?」
李耳道:「不好讓人覺得是我們逼的。」
霍紫虛道:「她刻苦學習五百年,斷不是我們逼的,只不過她不瘋,是不會露出馬腳的。」
任無當打開葉光紀的監控程序,此程序當初就是因為計算量過大而下線的。
任無當微笑,有意思的是,最初這程序是設計來監控她的。她努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一百年,天天背誦熵焓量,被大量公式整到了的大家終於說,任無當好象改過自新了,表現優異,這個程序太費電了,沒事別總開了。
她所知所想,都為人所知。痛苦委屈痛恨絕望也罷了,那些不眠之夜,孤獨死寂的黑暗中,內心深處無助的哀求,軟弱的退縮,恐懼的顫抖,怯懦的屈服統統無法隱瞞,何等的羞辱。妖怪的傲慢,任何欺辱一定要咬回去。她什麼都可以忍,多久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停止反抗。石磯的死,瞬間就激起內心深處的卑屈感,強大如神的力量,狗都不如的地位,對於傲慢的妖怪來說,不僅生命不重要了,生命中的所有痛苦與快樂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要站起來!
是的,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也不可能給所有人公平!
那麼,我站起來了,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追求我的公平!你想要,你也可以去拚命!你不想,就別特么廢話,老實忍你的不公平好了!
現在葉光紀把簡易版送來,她是該好好研究一下,怎麼才能欺騙大計算機,畢竟這監控系統只是暫停,不是廢止了。
這個系統不是最強的,最強的是用來對付任無當的10.0版,9.0版的精減了情緒反應,人道得多。別人不會知道,你被你師父拿下馬全方位監控,內心深處依舊信賴信任留戀他曾經經予的關懷愛護,最讓任無當感到羞辱的,並非囚牢生活,而她的心事為人所知,她是通天教主的妖怪小愛寵,象師父身邊的一條狗,被踹了無數窩心腳,依舊不死心地伸著舌頭嗚咽。日難安夜難眠,別人的目光如針芒在背。當然,這也是最後洪開元結束了後台監控的主要原因。
不但任無當覺得羞恥,洪開元也感受到這是一種羞辱了,英俊完美的他被一隻妖怪深深愛戀著。兩位師兄經常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可憐的小弟弟,戀愛呢——跟一隻狗。嘔嘔嘔,雖然他那少年人的心,有一點小小的虛榮,卻也有一大坨深深的歉疚與心痛。他對這種歉疚與心痛,深感羞慚。被妖怪愛上有一點窘,他對妖怪有特殊感情,這這這,這就是羞恥了。
二師兄小心翼翼地給他個消息,你的小愛寵好象又要搞事情。
洪開元羞憤難言。
最讓他羞憤的,是霍紫虛那個小心翼翼的表情。
不!我沒有愛上一隻妖怪!她愛我不愛我,跟我有個屁關係!是我的錯啊?我並沒有因此就變成了一個容易心靈破碎的青春期少年,你特么那是什麼表情?
她要鬧事,我就收拾她!有什麼問題嗎?你那一臉不敢說是啥意思?
洪開元到驪山聖母宮時,任無當正看到驚弦仰望蒼天淚流滿面地哽咽:「師父,我知道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任無當覺得點開這程序的指尖好象著了火,熱熱的,她在一瞬間愣住,然後整個身子冰涼地向無底深淵墜下去。不,別……
整個世界都暗下去,萬里碧空忽然變成暗灰色,一切都變得模糊。
幾百年間,總有那麼幾次整個人都崩潰掉,會哭叫哀求。
痛苦與羞恥讓任無當不由自主轉換了妖身。蛇的眼中,一切都是明明暗暗的灰色,但是蛇沒有感覺,只是平靜而冷漠地穿行於深深淺淺的灰色中,她能嗅到空氣中的暗香浮動,能感覺到微小的帶熱量的動物的移動。她平靜而無情,即不痛也不快樂,佛一樣的寧靜。
她曾經無數次用蛇形躲開偷窺,可惜,她不能一直保持蛇形,蛇沒有思考。需要的時候死一死是可以的,一直死就不可能了。
忽然間,她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大門外有一個高熱的人形正迅速靠近,任無當勉強掙脫灰敗的情緒,一揮手關了程序。站起來,轉身相迎。
洪開元見任無當先把電腦關了,當即說一聲:「打開。」
空氣屏應聲亮起,顯示一條「無此許可權」。
洪開元大怒,抬手就是一記耳光!
任無當即是他弟子又是囚徒,他在計算機系統里有最高許可權,沒有任何程序是他無權打開的。任無當竟敢設置更高許可權,賊心不死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