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息壤
大袋沙土扔下去，河水已經同沙袋平齊了。擋住河水的就是幾千人拼了命填過來的一袋袋石子沙土。大家一開始收到的只是暴雨警報，對自己的家園，總是想再搶救一下，二小時之後紅色暴雨警報就變成黑色了。
黑色警報，是通知所有人撤離。無法抵抗的天災。
正常都是三次紅色警報之後，才會出現黑色警報。這次的雨下得真奇大，正常他們雨季平均有一百毫米的降雨，就算是多雨季節。這場暴雨六小時內下了六百毫米，幾乎一小時就傾倒下一個雨季的雨量，所以，四小時內紅色警報就變成了黑色警報。
婦川就跳上馬，親自在部落里策馬狂奔，讓所有人傳達撤離命令。
不準攜帶任何東西，金銀珠寶與糧食都不許帶，立刻，馬上，就走！
這個命令來得太突然了，不但頭魚沒反應過來，部落民也不太相信，所以撤離得慢了。婦川已經是連打帶砸地命令所有人撤離了。不肯走的，彪悍的女人直接上鞭子抽，管你老弱病殘，她沒時間勸，直接開打，有兩個人在地上打滾，別的人就立刻執行命令了。打完了，她再讓人把一身血的人架到馬上，立刻帶走。
頭魚一老實人，平時對部落民可和氣了，他純是大家全票選上來的，滿票，大好人。看老婆都這樣了，默默地奔到堤壩，要求壯勞力再頂一下，你們的老子娘孩子媳婦還沒反應過來呢，你們能不能再頂一下。
白露臉上的雨水流得就象眼淚一樣：「酋長，我不是不想……真的沒有用了，小風告訴我，洪峰浪高三米！我們都會死的！」
婦川怒吼：「弓箭給我！不走的就射死！」
手下再也忍不住了，對不起，咱還是部落呢，酋長當然挺有威信的，但是你無緣無故向平民放箭這事，真的不行，咱還不是獨裁統治呢。
誰也不肯提供弓箭，倒是有人立刻過去勸：「夫人，你得走了！你必須得走了！就算你不要命了！我們這些跟著你的人呢！」
婦川道：「你們先走！得有人領路，往山上跑，小山坡不行，直接往山上跑。」
手下急得快要罵娘了，這就是屁話，天底下沒有把老大扔下跑的：「夫人！恕小的失禮了！」
好吧，婦川性格彪悍，也喜歡直爽人，所以手下也挺彪，直接過來拉馬，結果當頭也挨了一鞭子。手下也火了，從來沒見過這麼混蛋的夫人！當即一把抓過婦川，直拖到自己馬上，大叫一聲：「撤！全速撤退！」
素霓打開窗子，人半吊在空中狂叫：「快跑！洪水到了！馬上跑！」
頭魚一見自己兒子，心中一喜：「還有多遠？」
素霓狂叫：「馬上就到！立刻跑！」
白露不理頭魚，狂敲鑼：「撤！快跑！」
頭魚騎馬來的，一揮手：「快撤，白露，上馬來。」
白露也不客氣：「快跑，跑不動的，騎馬的帶一下！他們累壞了！」
頭魚身先士卒了，手下也都講義氣，騎士們自動跑去隊尾：「有沒有跑不動的？快跑！洪峰馬上到！」一時間，幾乎所有馬上都上了兩個人。
一道黑線遠遠地奔過來，勢如奔雷，水的聲音越來越大，所有人都在狂奔。
大堤上的沙袋不過一個浪頭拍下，就出了個口子，然後大水沖開沙袋，漫出大堤洶湧而至。
素霓眼看著大水追著他的族人，瞬間幾十人就沒頂了。
想也來不及想，就駕車衝過去，風雨中車子被吹得搖搖晃晃。素霓打開車門，腰帶解開，捲起一個人，拉到車上，再捲起一個人，車上載了五個人後，紅燈就閃了：「過載！車輛已過載。」
素霓瞬間將車開到最近的山坡上，扔下五個人，再去救人，一邊開車一邊瘋狂呼救：「師父救命！青帝救命！楊戩哥哥救命。」
救命是紅警觸發信號，瞬間把所有師叔伯們從視頻會議直接拉到了暴風雨現場：「師父，救救我！」
神仙們呆住。
在他們生長的地方，一早就結束了這種天災肆虐的情況。他們對這種場面一直不能適應。無法相信，大浪一過，幾百人就沒了。在他們的生活中，海浪只是風景，或者衝浪用的。
濁黃的河水，三米高，瘋狂奔跑的人一下就沒頂了，等再露面時，就已經是浮在水面的屍體了。
素霓一開始還理智地一次只救六七個，紅燈一亮，他就調頭。到後來眼睛都紅了，只要車裡還有空間，他就往裡扔人，車子報警聲一直響個不停。
小傢伙一邊開車一邊哭：「師父，救命！你想想辦法啊！」
葉青玄忽然想起來：「你娘呢？」
素霓忽然發出一聲嚎叫：「我娘呢！」
半路就把一車人扔下了，調回頭去，一個低空掠過，把騎馬狂奔的頭魚拎到車上：「我娘呢？」
頭魚喘息著：「她在催村民撤離。」
素霓聲音驚恐：「她沒走？她還在村裡？」
頭魚道：「我離開時，她還沒走，我讓她馬上走，我到河堤上看看！」
素霓的眼睛頓時就通紅了，看看頭魚，不說話，也不哭了，轉頭往村子里開。
葉青玄半晌，站起來，離開視頻會議區，呼叫閻開明：「青帝，黃河破堤了？能否……」
閻開明道：「不得干預，命令是不得干預。救人這種事，不能公開進行，這也是公示過的命令。」
葉青玄支著頭，半晌：「C壤。」
閻開明狂怒：「那是你們這種大聖人才敢幹的事，您只管去干，我現在忙著，要是有 人動了C壤，我馬上報告。」
C壤，你聽說過沒？息壤呢？鯀治水時用過的，從天上偷的，玉帝大怒收回，然後鯀被砍了腦袋。
所謂C壤，超輕碳結構，一屋子那麼大的海綿結構碳分子，壓縮完一厘米大小。大魚族一直同神仙們關係不錯，鯀就是神仙跑到下界去混，混到後來淚流滿面地表示，我能伸手不伸手心裡實在受不了。鯀拿著一手提箱的C壤，扔到破堤的河岸上，頓時一道綿延數公里的大堤就樹起來了。這種海綿結構解除壓力之後，立刻鼓脹吸水，吸水能力超強，吸水之後還特別結實。本來就是用來緊急狀況下堵洞的。
張堅聽說這事，都氣瘋了，特么這星球年年發大水，你臨時用一下，我睜眼閉眼就算了，你居然拿C壤當泥巴堆堤壩用？張堅直接派朱雀帝凌光，把鯀拿下了。下界人類看來就是弄死了，其實不過是關押了一百來年。當然下界人類覺得天帝你怎麼這樣呢，對人類的苦難毫不關心，拿你點東西看你小氣的。然而，你拿一點我拿一點，神仙們就把應龍艦給拆成零件，這種英雄行為如果不當即立斷地阻止，一旦偷盜成風，後果不堪設想。
關押近百年，絕不是件好受的事，人出來之後，會變得神經兮兮的，所以，沒有神仙想再試試。
所以葉青玄聽到青帝的拒絕，深表諒解，然後轉頭找楊戩去了：「我需要速度快的車。」
楊戩沉默地看著他。
葉青玄道：「青帝那有息壤，只要一點，救個急，一小時就還給他，救幾千人的命。」
楊戩沉默。
葉青玄道：「我不會說是你借的車。」
楊戩終於開口：「你來不及了。」
葉青玄道：「能救多少救多少。」
楊戩道：「我去吧。」
葉青玄愣住。
楊戩已經離開。
葉青玄就自己發了一會兒愣。楊戩同學一向很高冷，對神仙們客氣地保持距離，他誰也不惹，但是同誰也不說笑，連閑話都不多。葉青玄是因為同陳玉鼎關係好，才與楊戩有點交流，可就連陳玉鼎對自己這個弟子說起話來都客客氣氣留三分餘地。沒有哪個神仙覺得自己跟楊戩有交情，可以隨便求他幫個忙。葉青玄就借個車也做好了人家不借的心理準備。
這，這事責任老大了，他就說一聲「我去吧」？
連葉青玄都覺得自己是頭腦發熱，在干不該乾的事，冷冰冰的楊戩就替他去了？
葉青玄結結巴巴地追過去：「不不，楊戩，這件事後果會很嚴重。」
楊戩簡潔地：「你來不及了。」
閻開明看到楊戩時，那一臉的無奈啊：「我不會借你的，但是我現在忙得很，沒時間同你打仗。如果你自己拿，一個小時后我肯定會報告這件事，如果你一小時內還會回來，我會報告你自己還回來了，一小時之後，我只會說你拿走了，別的我不管。」
閻開明轉身走了，這事沒有討價的還價的餘地，已經是底線了。
楊戩遠遠一欠身。
擅自挪用，主動歸還的罪名要比偷小很多，基本上一個行政處分，一個刑事處分的區別。至於偷偷送給楊戩用，那是不可能，那就變成閻開明擅自挪用了，絕對就地免職，多大情份，閻開明也不幹。
閻開明的辦公室開著門，空氣屏上顯示的正是非固定資產清單列表。楊戩在「C壤」上點一下，存放地點與開鎖密碼一一顯示。
電腦直接導航存放地點，楊戩一分鐘內拿到C壤，他的車子性能強大，飛到青帝營盤，拿了東西，再趕到決堤處，不過十五分鐘。
楊戩拿出兩丸息壤，這東西壓縮回去還是挺費勁的，用多了到時沒時間收回。兩丸息壤扔在河中，立刻漲大然後沉底了。這東西完全吸飽水之前被大水衝到堤口，也就一眨眼的時間，已經漲到了屋子大小，兩棟水房子被水沖了一下，堵在破口處再也動不了。
滔滔河水，立刻就變成涓涓細流。
本來在河水中掙扎的人，忽然間感覺到腳著地了，然後被退下去河水帶了個跟頭，坐倒在地，再站起來時，水只到腰，死裡逃生，當即互相拉扯著繼續往高地跑。
楊戩在空中，遠遠看著水中的眾生，面無表情地呼叫素霓：「你在哪兒？告訴你的族人，水勢暫緩，往最高的山上跑吧，我只能幫你拖拖時間，一小時之後，洪水會再來。」
素霓哭叫一聲：「楊戩哥哥！」
楊戩一驚：「怎麼了？」
素霓哽咽：「謝謝你。」
楊戩鐵青著臉，尼瑪，嚇我一跳！聽你哭以為出事了呢：「找到你父母了？」
素霓哽咽：「找到了。」
楊戩不再問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大洪水，能救到你父母就很好了，想一個不死是不可能的。
素霓嚎啕大哭，他媽正坐在他車裡往外吐污水呢。他趕到時，大水也到了，眼看著一個浪頭把一村人全拍進去了，到哪兒找他媽去。素霓此時就深恨自己先去救別人，順便把他爹也恨個半死，這是什麼玩意兒，發大洪水了，不帶著自己老婆跑，簡直不是人！
然後那大水就越來越小，等到快齊腰時，終於看到一個侍衛正拚命把一女人往一匹馬身上拉，終於找到他那淹得半死的媽，等把他媽救上來，素霓忍無可忍沖他爹怒吼：「你為啥把我媽扔下！」
然後才聽以楊戩的呼叫，所以，素霓一直在哭。
等素霓聽完父母的解釋，他那可憐的小心靈簡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不管！你把我媽扔下就不行！我媽是你老婆，你就得首先保護她！我不管別人！」
頭魚終於怒了：「閉嘴！滾！放老子下去，老子得告訴那些人，大水不是退了，是暫停！」
婦川當即咳嗽著爬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素霓對這兩個混蛋父母毫無辦法：「我開車，你們就在車上喊，蠢到這樣都不走的，就讓他們死好了。」
那邊楊戩終於開口了：「素霓，神仙不得在眾人面前亂施神跡。你給我低調點。」
素霓對楊戩是比較敬畏了，這位板著臉的哥哥，一言不合就開揍，再說，他也比較信服這位哥哥，當下沉著個臉，把父母放下。自己開車在半空中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