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道歉
葉青玄剛要上車，素霓攔在前面：「師父，你不能去。」
葉青玄看著他，目光冰冷：「讓開！」
素霓愣住，這種眼神，陌生而寒冷，讓他有一種面對還魂怪物的感覺，不由自主就握緊拳。
然而，他不肯讓開。
葉青玄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素霓一個踉蹌，腦子裡好象炸開個金花，然後被葉青玄撥開，素霓撞在車身上，立刻彈起來，把葉青玄硬生生拉下車來：「你不能去！」
葉青玄沒說話，只是給素霓另一邊臉一個對稱的巴掌，素霓長到這麼大還沒被人抽過耳光，震驚之下本能地擋住臉。葉青玄冷冷地：「手放下。」
素霓愣愣地看著那個陌生的師父，怎麼了？你眼睛里，好象，有厭惡！痛恨！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你是怪我惹事了？我，害你受折磨，可是……好象，也沒什麼可辯解的，當然我不是故意的，當然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一樣痛。
素霓放下擋在面前的手。
葉青玄一下又一下狠抽素霓那咬緊牙齒而顯得倔犟傲慢的面孔，素霓只覺得耳邊炸開一聲聲巨大的巴掌聲，從耳朵一直震到腦子裡，然後在腦子裡炸響成一片片金星與閃電，臉木了，耳朵，鼻子與眼睛卻都疼痛難忍，連嘴巴里都是腥鹹的血味。
葉青玄的師兄弟們終於覺得這聲音有點不對，強行打開素霓的通訊，投影出現在葉青玄身後，陳玉鼎看到一臉血跡斑斑的素霓，和打到手痛，所以換了左手繼續抽素霓耳光的葉青玄。陳玉鼎急道：「青玄！你在幹什麼？快住手！」
葉青玄停住，一隻手還在半空，整個人象定格了一樣。半晌，他慢慢回頭去看陳玉鼎，那個慘痛與萬念俱灰的眼神，讓師兄弟們震驚。
葉青玄慢慢放下手，右手伸到兜里，好象要找什麼東西，素霓忽然閃電般出手，捏住他的手腕，紅腫變形的面孔上，一隻眼睛微腫，一隻眼睛依舊清亮，素霓搖搖頭：「現在不行。」
葉青玄垂著眼睛：「放手。」
素霓搖頭：「不行。」
葉青玄清晰地：「阻斷素霓強化蛋白生成。」
素霓愣了，目光左右划動兩下，感受一下自己的身體，好象沒什麼特別的感覺。葉青玄卻緩緩從素霓手中掙脫出來。
素霓沒再攔，他只是呆站在那兒，不，不是他鬆手了，是葉青玄掙脫了。不是葉青玄忽然力氣大了，是他力氣變小了。他沒有感覺，沒有肌肉無力的感覺，只是，力氣不見了。這真是，一個仁慈的中止程序。
所以，其實真相就是這樣，所有的強大，都是師父給的，不聽話，師父就拿走。
應該……很正常吧。
沒什麼不對。
素霓不知道為什麼，感到胸悶呼吸急促，為什麼，我會感覺到這麼大的失望和委屈？因為，不管為了什麼，我曾經願意，用我的生命，換他的生命……
我以為……我以為的情誼，都是我以為，狗救主人是應該的，咬人就該處死。
素霓強咽下哽咽，還是哭了。
此時陳玉鼎再顧不上照顧廣成子的情緒了，立刻就呼叫楊戩：「葉青玄要去向通天教主請罪，你馬上去攔住他！」
轉身再向廣成子請示：「想想辦法，你可以判斷青玄精神狀態不正常。」
廣成子瞪眼：「他沒請求我出診。」
陳玉鼎顧不上再解釋，立刻去連接葉青玄的手環，我入侵葉青玄的手環，讓他發出就診請求……
文殊也叫金吒：「去，把你弟弟接過來，葉青玄這廝肯定是不正常了，你在那兒替你弟弟照顧他兩天。免得他哪下發瘋把你弟弟弄死了。」我擦，我還沒玩上呢，大嘴巴使勁抽他，這本來應該是我才能幹出來的事吧？葉青玄居然搶著幹了，我還得想點別的有創意的整人辦法。
半晌，陳玉鼎手支額：「葉青玄把手環斷電了。」是的，關了，他也能打開，斷電了，他就沒折了。文殊問：「車呢？導航呢？」
陳玉鼎搖搖頭：「慣性導航，自動駕駛被切斷，我剛查過，他向碧游宮發過信息，而且得到回答了。」他可以輕易進入北冥系統，卻不敢去闖碧游宮，沒試過，不敢試。
廣成子道：「你的車子性能最好。」
陳玉鼎道：「所有能量都在量子傳送中用光了，我哪兒也去不了。除非用低能耗的車子。」
廣成子道：「那麼，大家一起去向師尊求情吧。」
陳玉鼎覺得這沒啥用，不過廣成子還是比他有勇氣，試試總沒錯。
兩分鐘后，霍紫虛回話，葉青玄鬥毆傷人至死，理當去請罪，如何發落，任憑通天教主處置，不得多言。
眾弟子面面相覷。
霍紫虛從一向無所謂冷漠堅定的師弟臉上看到眼淚，好象終於深深震動了他，你的心是肉的，別人的是鐵的？你愛護弟子，別人是弟子專殺？
然而……
葉青玄車子懸空停住。
他當然沒選擇懸停，離紫芝崖還有段時間。車也沒停下來，停下來就掉下去了。啥樣的神類能在機械駕駛的過程中控制別人的車呢？
葉青玄看著窗外黑下來的天空，發動機仍在轉，時間正常流逝，沒到天黑的時候，那麼，合理解釋是——葉青玄打開車頂攝像，上方一個巨大飛行器，兩隻磁力吸盤吸住葉青玄的水滴車，另外一個吸盤已經吸在車門上，看樣子，打算破門而入。
當然，青玄的車子達到最高安全標準，當然是很結實的。
不過所謂安全都是有限度的，啥樣車門也經不起十噸升舉能力的磁力拉扯。葉青玄打開車門。
站在車門口，靜靜等待。
剎那間一條巨蛇從天而降，攜風帶雨，撲面而來的一股子潮濕而清新的青草樹葉的味道夾著濃濃的腥味。
葉青玄閉上眼睛，不想看到臨死前最後一幕是張開的血盆大口，帶著口水的尖利牙齒，拜託一定給點毒汁，活生生被吞到蛇腹內的感覺就太糟了。
他能感覺到那濃重的腥氣越來越近，近到腥氣噴在臉上濕重得象馬上就會變成口水。葉青玄屏住呼吸咬緊牙關，等著即將到來的致命一擊。
那條蛇大約五六米長，象人的大腿粗細，全身銀色鱗片，反著七色彩虹般的光。比正常的蛇大，當然不能同修蛇比。它已經張開巨口，足以將葉青玄整個吞下，不知為何它猶豫了，忽然間巨蛇的身體里伸出一隻纖細的女人手，緊緊扼在葉青玄脖子上。
巨蛇發出一聲風嘨般的吼叫，吼叫聲最後變成一個尖厲的女人的聲音：「你竟敢出現在我面前！」然後巨蛇的上半身變成一個美麗的女人，即使在盛怒之下，這張美麗面孔也只是威嚴，而不是猙獰。
葉青玄已經被她從車門處直推到另一邊車窗上，那隻纖細的手越扼越緊，他不由自主抓住她的手，緊緊抓住，想要拉開，想要呼吸。
被抓住手腕的女蛇更加氣惱，微一用力，葉青玄已經雙腳離地，他的手指痙攣地在那雙縴手上抓了幾下，雙腳亂蹬，終於無力地垂下手，不動了。
半空中，一聲嘆息：「無當！」
女蛇鬆開手，葉青玄軟軟地順著牆壁癱倒在地上。
任無當垂著眼睛，緩緩深吸一口氣，轉身施禮：「師父。」
無聲。
任無當已經現出完整的人身，緩緩道：「我帶他去見師父。」
依舊沒有回答。
任無當揮手關了車門，再揮手，葉青玄腕上手環開始工作，立刻覺察葉青玄血氧過低，呼吸微弱，心跳也弱，立刻給了一針興奮神經藥物，葉青玄咳嗽幾聲，恢復清醒了。
任無當垂著眼睛看著葉青玄，象看一坨髒東西：「你很有膽量。」
葉青玄摸著自己脖子，再咳幾聲，才勉強能說話：「我願意一死，平息你的憤怒。」
任無當臉上立刻露出無比厭惡，轉身就消失在空氣中。
葉青玄輕聲：「我知道你還能聽到，我錯了，殺了我，不要再戰！」
冷冷的聲音，清澈而絕決地響起來：「葉青玄，你聽著！我不相信因果天道！我只看到無情殺戮，我只看到無數冤屈的靈魂，我永不會原諒你！如果真有命中注定，我將在戰鬥中死去！而不是向我的朋友下手。你這個自以為聖潔的卑鄙小人，一身骯髒的血，永世不能洗清！」
葉青玄慢慢閉上眼睛，沉默。眼眶潤紅，然後灰心，算了……
沒有用。
葉青玄坐在車子里，等待准入。
雙手支頭，哭泣的表情，卻沒有淚。
良久，他抬頭，猛看到對面與他相同姿勢的洪開元，嚇得一抖。
洪開元笑了，放下手：「難過？」
葉青玄忙站起來，跪下見禮：「師叔！弟子拜見師叔。」
洪開元道：「你師父來說過了，我們都知道酷刑對人的精神狀態有影響。」
葉青玄低著頭，沒起來。
洪開元輕聲：「所以……」半晌：「忘了也許更好。是不是，有時候大腦會閃回讓你驚恐的記憶？可以去除，忘了之後，壓力小點。還有，以前的記憶，如果承受不了，不必勉強。我知道你一直不能釋懷。」
葉青玄的聲音微微帶點哭腔：「我很抱歉。」
洪開元輕聲：「不是你的錯，是過去的記憶和勉強壓下去的仇恨又發作了。」
葉青玄抬頭：「不，不要戰爭！我寧願死，如果我死了，這仇恨可以平息嗎？」
洪開元點點頭：「我這邊的就平息了，你的師兄弟就被點著了。還有，你家新養的小妖怪，是妖怪吧？」
葉青玄沉默了。
洪開元笑笑：「你心裡，也憤憤不平，你寧願選擇死亡，也不願選擇忘記。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更控制不了別人的。」
葉青玄沉默。
洪開元輕聲：「回去吧，我會約束弟子，你也要管住你家的妖怪。如果他失控了，你可以好好體會一下我的感受了。」
葉青玄瑟瑟發抖：「我很抱歉！」
洪開元終於不忍，輕輕拍拍葉青玄的後背：「青玄，你不是有意的……」半晌輕聲：「也許，你只是抱歉。」你是故意的，你只是抱歉，明白了。
命定的殺戮。
洪開元溫和地笑了：「青玄，事事不能兩全，你很難過，我明白。」
葉青玄忽然間淚流滿面。
不，不要諒解，如果無法改變，不如單純仇恨，諒解只讓一切更加悲哀。